七五回紫云洞心猿流后派 万寿山灵根生造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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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
我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
不塑亦不装,不雕亦不刻,
无一滴灰泥,无一点彩色,
人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
体相本自然,清静非拂拭,
虽然是一躯,分身千百亿。
话说盘古大陆西方一隅有山,因形似猴头,只唤作猿祖山,山中有洞,洞外常有紫气萦绕,故名紫云洞。
那洞中大小群猴,也由百千之数,皆服一头通臂老猿管辖。那那老猿寿算极长,采天地灵气,取日月精华,日久年深,颇修得几分道行,群猴都称它作“通臂老仙”。
这一日,通臂老猿如常幽居古洞,高卧石床,酣睡正浓,猛然张开眼来,伸展长臂,长长出个懒身,打个哈欠,忽地吟道:
头顶乾兮脚踏坤,万千秋又万千春。
不能参破空虚境,苟且长生不老身。
方才咏罢,只听得洞外山顶处一声轰响,恰似天塌下半边来,早有几只猴子慌慌张张来报通臂老仙:“老祖,老祖,异事,异事!”
老猿揉揉惺忪睡眼,缓声道:“何事如此大惊小怪?”
众猴齐道:“禀老祖,我等正在山前坡后戏乐耍子,忽然山顶那块顽石裂开来,滚出一颗石卵,迎风化只小猴,大众皆以为异事,不敢不报与老祖知晓。”
老猿喜道:“如今那石猴却在何处?”
早听得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应到:“我就是,我就是!”
那些猴子左右分开一条路来,通臂老猿定睛看时,只见一只小小猴儿,生得甚是灵秀,双手捧只半青不红的桃子,跳到通臂老猿面前,奉与老猿道:“小猴奉敬老祖。”
那通臂仙见了小石猴,满心欢喜,暗道:袁公老爷真乃神机妙算!这小猴儿既是山上灵石所生,便是它的嫡系了,算起来我等皆该叫一声少主人。我老猿怎敢妄以长辈自居?只是如今却不必说破。
老猿又将那小石猴细细看了一会,见他跳来跃去,纯是灵性天机,不胜欢喜:这猿祖山紫云洞又有主了。即与小石猴取名,叫作孙履真,乃践行率真之德之意。
便分付众猴道:“履真此时虽然不知不识,然而灵光内蕴,颇有些根器,只可任他率性而行,以扩充大道;若牿伤本来,参入人欲,便搅乱乾坤难于收拾了。”
众猴见老祖如此说,都似信不信地,倒也听凭他随意顽耍。故此这小石猴孙履真得以自由自在,独往独来,在山中长养。每日间不是寻花,便是觅果,也无忧愁烦恼,也不知春夏秋冬。
真是时光迅速,倏忽之间,不觉过了几个年头,孙履真知识渐开,精神强壮,使思量要吃好东西,要占好地方。遇了个晴明天气,满山顽耍,便不胜欢喜;逢着个大风苦雨,躲在洞中,便无限愁烦;偶然被同类欺侮,便要争强赌胜;倘然间受了些亏苦,便也知感叹悲伤。这正是:
物有七情,喜怒哀乐。
触之自生,不假雕凿。
这一日小石猴孙履真依旧独自一个,却走入深山里来,只见峰峦合抱,山翠欲滴,淙淙溪水,层映峰影。又见那两边溪岸杂树成林,林下浅草平铺,芬芳馥郁,香花缤纷,微风阵起,花香袭面,沁脑醒脾。履真食草木,饮涧泉,采山花,觅树果;与狼虫为伴,虎豹为群,獐鹿为友,猕猿为亲;一路只顾贪玩,不觉天色渐晚,一盏明月如灯,冉冉直上天穹,月色如水,倾洒满山,透过茂密树影,滴落点点银辉遍地。
履真却不认得此地路径,只情在树丛间跳来跳去,随意乱撞,忽然眼前豁然开朗,现出一片湖水,形如新月,头顶圆月高悬,晚风吹送,湖面涟漪阵阵,银光耀眼。
履真爬到树枝头看时,见那湖心处一个女子赤身立在水里,肤如凝脂,纤腰盈握,满头青丝如瀑,披散至臀,背向树丛,素手轻抚,忽然扭过头来,星眼微挑,冷声道:
“谁?”
履真吃了一惊,它本性淳朴,并无非分之念,无心窥视,只是凑巧看到而已,却被那女子惊了,立脚不住,吱哇一声尖叫,早从树梢掉下来,落入水中。幸好湖水本浅,本欲逃开去,不想却崴了脚脖子,行动不得,忽然颈后一紧,早被人一把提将起来,抬头看时,惟见眼前双峰挺秀,恰被两缕黑发遮住,就听得耳边笑道:
“小小猴儿却不学好。”忽地又听那女子“咦”了一声,履真身子早被抛上半空,头晕目眩之间朦胧看见下面湖边一团金花锦簇,灿烂如日,不觉落下,却被轻轻接住抛在地上,只见面前一位男装丽人把自己上下打量,忽然笑道:“原来是你。”话才出口,又道:“不对,不对。虽然形貌相似,只是神气间差了几分。”
这女子正是金花教主金璧风,她随风漂泊,漫游天下,游历至此山中,见山色湖光晖映如画,便入水沐浴,不想撞着履真,一看之下,只觉似曾相识,略一回想,早想起昔劫中那只与自己一同游戏红尘数载的石猴来,又见它似是而非,心中便已明了,也不着意,自挽了头发,提上诛仙剑,正欲离去,却被那小石猴扯着袍角不放。金璧风看了道:“你扯住我作什么?”
履真不知为何心有灵犀,见了眼前丽人,自然生出一股莫名亲近之感,口吐人言道:“履真要随姐姐去。”
金璧风奇道:“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履真道:“此是通臂老仙与我取的名字,叫做孙履真,乃是践行率真之德的意思。我这些年在山中也呆得腻烦了,愿随姐姐同往红尘中游历一番,也好长些见识。”

金璧风笑道:“你又不认得我,怎知我要往哪里去?”
履真却是一本正经,说道:“履真自打一见姐姐起,不知为何,只想随着姐姐身边,不论姐姐哪里去,履真只跟定了姐姐。”
金璧风听了笑道:“好生嘴甜的猴子。”转身就走,履真忙跟上去,不觉叫出声来。金璧风闻声回头,原来小石猴先前扭了脚,如何走得路。金璧风微微摇头,自蹲下身来,握了履真左足一扭一推,履真惨叫一声,半晌跳将起来,行走如常,急抬头看时,金姐姐早去得远了,急得连声叫道:“姐姐等等我~~!”手脚并用追将上去,说来也怪,竟是奔走如飞,追着金璧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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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寿山洞天,五庄观福地。那山:
龙蟠空际,青巍巍高插云霄。虎踞寰中,碧沉沉下临泉壤。方隅广阔,从东而望,莽荡荡未知哪一面为西,道路修长,自南而观,远迢迢不识哪一条是北。
苍烟影里,围不转,抱不合,尽是千年老树;岚气光中,攀不着,跻不上,无非万丈危峰。日色正晴,而细细半空飞雨,大都石触流泉;风声不作,而隐隐四境闻香,无非涧冲瀑布。
松梢白鹤成群,装点出丘壑清幽;岭上玄猿作队,描画得几峦灵异。红不是花,丹不是叶,赤不是霞,绛雪满山光灼灼;秀不是草,灵不是药,滑不是苔,紫芝遍地色离离。烂玉充饥,不羡胡麻之服;露珠解渴,何烦琼杵之浆。
日月至明,常不见烟云殊幻;山川肤寸,忽然生气候不齐。四山岩**高深,九夏不能消背阴之冷霜;绝顶观瞻最远,半夜可以见沧海之出日。上碧落而下黄泉,真堪顶踵两闾;宗灵鹫而祖须弥,足以儿孙五岳。
却说此地乃是地仙之祖居所。那位仙家道号镇元子,混名与世同君,道行深厚,法力无边。若论辈分,与三清道祖乃是同门所出,曾在鸿钧老祖门下学道的。他的五庄冠里有一样宝贝,唤作人参果树,与佛门接引教主阿弥陀佛之十二品白莲,释迦牟尼文佛之本生菩提宝树并列天地三灵根。那西方佛门菩提白莲者,乃接引吸收三界亿万众生回归本源之路,根须上抵弥罗天宫,下达幽冥黄泉。
这镇元子上一劫里曾在不周山之役相助元始天尊,与女娲伏羲相斗,女娲兄妹具通天彻地之能,镇元大仙不能胜之,白白损失了许多果子,又造二圣重创,修养至今,不能恢复。
那人参果树与他本命相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故此劫中果实稀少,镇元子本欲以人参果实补之,也是无可奈何。
却说五庄观里有座楼阁,名为火云楼,乃是镇元大仙修养之所。怎见得那楼?
炭为梁柱,火作门窗。四壁墙垣皆烈焰,三层檐阁尽金蛇。一脊游蜿蜒红龙,双角耸蹲飞赤兽。画栋雕甍,无非列炬;珠帘玉幕,疑是燃灯。腾烘有如妖庙,连烧不减咸阳。补之不灭,势欲燎原;举而愈扬,状如烽燧。张南离之威,擅丙丁之用。莫认做暴客无明,须识取仙家三昧。
这一日镇元子枯坐火云楼中,思量前因后果,不由暗暗懊恼。那无明之火越盛,将座火云楼烧得烈焰万丈,火海里走进两个小童儿来。怎生打扮:
骨清神爽容颜丽,顶结丫髻短发戟。道服自然襟绕雾,羽衣偏是袖飘风。
环绦紧束龙头结,芒履轻缠蚕口绒。丰采异常非俗辈,清风明月二仙童。
二位仙童兴冲冲上得楼来,口里嚷道:“师父,师父!造化,造化!”
镇元子长吁一声,七窍里七色浊气如云喷出,弥漫满室,于彩光里立起身来看时,只见两个童子合捧着一张玉盘,盘中端坐着一个三朝未满的小儿,手足俱全,有眉有眼,活灵活现,只是身如青玉之色,不似活人。镇元子看了未及开言,明月笑逐颜开,乐呵呵道:“造化造化!这人参果树本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头一万年方得吃。自开此劫以来,不曾结得半个。如今却结出这般硕果来,师父你看,比往昔结中寻常果子大了何止十倍?师父吃了必能返本还原,我等也得些残渣嘬了,却是强似每日打坐服气也!”
正说间,那镇元大仙早拜倒在地,口里连称:“小仙镇元子,不知造化小天公降临,有失迎接,万望宽恕则个!”
清风明月不知所以,忽然听得手上盘子里那人参硕果开口说道:
“休拜。先将吾放下说话。”
二童子唬得呆了,捧着盘子,下拜也不是,站着也不是。镇元大仙慌忙爬起来接过玉盘,恭恭敬敬,摆在香案上,引了清风明月一齐跪倒。
那人参硕果垂目看了二位仙童,忽地嘻嘻一笑,把口一张,清风明月身不由己,肉身元神真灵一齐化为血光,吸入他口中去了,小嘴匝吧几下,似是心满意足,道:
“镇元子,吾借你人参果树降临此间,尚是草木之身,你这两个徒弟资质虽佳,却不勾我转化血肉之躯所用。你去把你观里弟子都找来,我要化**身,还须此等仙身百名。”
镇元子欲哭无泪,怎敢不从,只得转身出了火云楼,集结门人,齐至造化小儿面前。
毕竟不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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