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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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六还没回来?”
“没有啊!四姐没找到,他怎么可能回来?二姐也没回来,还有小九。唉,这都两天了……”
“报案了吗?”
“当然已经报过案了!三哥也不来,他要来了就好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听见有人说话,但我的身体轻飘飘的,动不了,没法去看自己在哪里,没法去看看这说话的一男一女两个人是谁。我想说话,可是张不开嘴。
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我又被全麻了。
“三哥有自己的要紧工作,怎么能够随便来!”
“可这是自己家里人出了事,就是来了谁会说他?再说了,他还是公安的人呢!”
“可也是,三哥就是心狠!你看五哥找了一天一夜都急得病倒了,小七昨天淋了一天雨也感冒了,二姐和小九到现在还不见踪影,还不知道怎麽样了呢!唉,小九要是在家,那也好啊,就算找不回来四姐,总会有办法劝劝二叔……”
“她怎么劝啊?二叔把自己关在地下室,不吃不喝也不开门,小九又不能说话……”
“二叔可真够可怜的,欠了那么多债,还被人绑架家人勒索……”
“根本不是勒索那点钱,比起肥哥弄去的那些钱,那根本就不叫钱!我猜他们把四姐弄去,其实是要吓唬二叔,也给肥哥施压,要他说出电脑的秘密。”
“这个谁不知道!但是那个人杀过人的,听说他爸爸就是他杀的,这么多年了都没查出来!谁知道他会不会对四姐下毒手!”
“我就听说他玩过好多女……女孩,没听过他杀人——他都那么有钱了,什么事情办不来,还会杀人?”
“肥哥怎么弄去那么多钱哪?”
“我听新来的那个女孩说是他把人家的电脑偷走了,那里有个什么帐户软件,通过计算出来帐户和密码,每周都可以去银行转账——一个星期好几百万呢!”
“啊?那怪不得肥哥也被抓去了!肯定是肥哥没告诉那些人电脑在哪,结果四姐就被抓去了!”
“那还用说!那些人是找到二叔的死**啦,还十倍的高利贷,这下可够二叔受的了!”
“好像你是没事人似的!你不也很喜欢四姐吗,你不也是三叔捡回来的孤儿?没良心的东西!”
“我不是孤儿好不好!我有父母的——只是他们不要我,我现在知道他们在哪儿!”
“那还不如孤儿呢!我都怀疑你是不是被你爸妈赶出来的,对我说是刚出生就丢了的,你就会哄我了!”
“我裕祥是那样的人吗?我的什么事情你不知道?”
“哼,你还去找恩奎哥借钱,谁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了?”
“我那是去上网了……”
“上网一周会用几千块吗?”
“当然还要吃东西什么的了——你又不是没上过网!”
“哼,肯定是找什么女人了!你看你什么东西吧,新来的那个女孩是田大哥的女朋友,你看你昨天跟屁虫似的跟着她后面,那骨头软的!我不管你,我就知道你要再这样下去,我和你断了不说,还要告诉二姐,让她把你赶走!”
“别别别,红云!我跟着心澜姐姐,也是想帮她照顾田大哥的嘛!”
“什么,心澜?还姐姐?我都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你就知道了!连姐姐都叫上了!”
“那不是因为——你尽鬼扯,她的名字不是你昨天告诉我的吗!话里尽给我下套!哎哟,你松开,你别揪我的耳朵嘛!”
“昨天下午你都干什么了,有没有骚扰心澜姐?老实交代!”
“人家是田大哥的女朋友,大学生,还会说英语呢,我哪有资格呀!——你倒是松开呀!”
“你知道就好!不过,为什么总是不喜欢小便?”
“小……小便?为什么要喜欢小便?”
“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啊!都长成猪八戒了,还老和人家刘德华比。”
“我哪和他比了?我就是说说自己长得像古天乐,大家都觉得我像,不是吗?”
“那你说什么刘德华没有古天乐高,你有人家古天乐高吗?”
“我……没有——不过只差十几厘米嘛!哎哟,你怎么连这个耳朵也揪上了!哎哟,你换点别的招行不行?”
“我是在帮你长长个,再长点记性!老实回答我,谁最美?”
“二姐最……不是,你最美……哎哟!不是不是,你和二姐一样美!”
“到底是谁?”
“我说是你最美吧,你揪我,说是二姐最美吧,你也揪我,说一样美,你还是揪我——你到底想要我说谁最美?”
“我要你实话实说!”
“被人揪着耳朵,哪有实话啊!”
“你还敢嘴硬!”
“哎哟,我不敢了!”
“记住了,以后要说:这里你最美,你排在四姐后面,四姐排在二姐后面!”
“我知道了,我以后就这样说!”
“哼,知道了,你知道个头!连句话都不会说!”
“可这是句什么话啊!这么难!”
“难吗?”
“哎哟,不难,不难,不难!可算松开了,不难,哎哟……”
“我看看,耳朵揪红了没!”
“红云,我……我想出去小便!”
“才看着田大哥这么会子就想去小便?”
“你不是说要我喜欢小便的嘛!”
“我要你认清你自己,不是要你偷懒!哼,懒驴上磨屎尿多!不行,不许去!再坚持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
“三个小时,到我换班!”
“啊?那我会爆炸的!”
“我就喜欢你爆炸!你倒是爆一个我看看!你爆炸,你爆炸啊!”
“我怎么会爆炸呢,我不会呀!”
“那你说你会爆炸?”
“我说错了!我……我不去了总行了吧!”
“不行,现在给你三十秒,快去!”
“谢谢,我去了!哎哟……什么,只有三十秒?”
“现在只有二十七秒了!”
“哎呀,我的妈呀!我怎么不会飞呀?”
随着叫裕祥的男孩连滚带爬地急惊风似的奔向一楼,对口相声到此就结束了,我的思维起起落落的,终于感觉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点地回来。这感觉,和那天青红独自来看我时的一样。我知道,我是在苏醒,过不了多一会,我就可以起来了。
可是,青红至今下落不明,我有什么脸面去见二叔呢!
听他们说,二叔把自己关了起来,不吃不喝谁也不见,这不都是我惹的事吗!
唉……先躺着吧!
红云似乎是连几分钟的孤单都受不了,男孩一走,她就站起来,先到床边看看我,见我闭着眼睛,她东瞅瞅西望望,拿起这个,看看那个,对什么都好奇,想来是从来没进过这个屋子。
忽然一阵乐曲声响了起来,红云正拿着个什么东西,一听见声响,那东西就掉了。她慌忙拾起来放好,迅速坐到沙发上。不过那声音并没有停,这时我听清了,是《巴格达之星》,是我的手机铃声。
红云也听出来了,她自言自语道:“这是谁的手机没拿走,是二姐的吗?”
“是我的!”
我忽然说出话来,把我们两个都吓了一跳。
“啊?你醒了!”
“是,你快看看……我的……手机在哪儿?”
一曲《巴格达之星》还没完,红云已经找到手机了,原来就在插座旁,一直充着电——都充好几天了!
红云拿来手机,那边却已经等的不耐烦挂掉了。
“对不起,我找的太慢了!”
“没事,我现在……不能动,你拿着,我看看是谁……打来的!”
红云拿着手机,我努力地看着那个号码,手机屏幕上却没有来电提示,是个陌生的手机号。
“是谁啊?”
“不知道!”
“要我帮你回过去吗?”
“好吧!谢谢!”
“田大哥你太客气了!”
这真是怪了,手机回拨过去,却没有人接。
我忽然想起苏抗说自己给我打电话示警的事情,难道这是青红给我的电话?心里着急,却动不了。
正在这时候,手机又响了起来,红云拿过来给我看,是另一个陌生的号码。
“要我接吗?”女孩问道。
“你接吧!”
红云接了,还没来得及问一句,那边的人却说了两句什么立即就挂了。
“说了什么?”
“啊!”像是见了鬼了,红云颤抖起来,手机也掉在地上。
“到底说了什么啊?”
“那个人……那个人说要二叔明天拿他的机器去换四姐!少一样……少一样四姐就会少一样!”
我顿时出了身冷汗,猛地坐了起来,似乎麻散子全随汗跑了。我下了床,却还是无法立即走动,就对红云说道:“快去找三叔!”
“啊!”红云口中应着,却站着没动——她已经吓傻了。
“快去呀!”我恼恨地叫道,心说你和男朋友来这里偷情,表现得不是满像个野蛮女友嘛,到动真章的关键时候,怎么就散了骨头架子,成了一滩稀泥了?
幸好那个裕祥回来了,他见了我起来了虽然很吃惊,一听我说要他去找三叔,却连为什么都没问,立即一溜烟地跑去了。
要二叔拿机器去换青红!看来绑架青红的人的胃口还真是不小啊。那么苏抗和心澜的逃跑根本就不是“逃跑”了,而是人家忙着更大的买卖,懒得去理会他们。苏抗还得意呢,真是悲哀!
可是从影像里看到许以纯的时候,他明明是被关住的啊,说不定还是被铐住的——这里是有手铐的,我就曾经被小七铐在轮椅上——许以纯怎么会把青红带走了呢?
一想到这个问题,我的心里一痛。如果不是我把机器关了,我们本来是可以看到青红是如何被掳走的情形的。现在,就算公安机关已经介入,也要大费周章了!
可是,如果万一二叔的机器像三叔说的那样烧毁了,那也就更没法挽救。电话里的人说过,二叔的机器少一样青红就会少一样。
怎么做是对的,怎么做又是错的?
我坐在沙发上,心潮起伏,思绪万千。那个红云则像做错了事,呆立在一边。
“烟!”我完全是下意识地说了一个字。
“什么?你说什么!”
我猛然惊醒,是啊,我说了什么?哦,是烟,思考的时候,我总是想抽支烟。
我挪到床头柜边,打开柜门拿出一支烟来。
打火机呢?我看着柜子呆呆的想。哦,是青红拿去了,青红把打火机放哪了?
“你能帮我找到火吗?”
“我……厨房有。不过,三叔说你不能抽烟呵……”红云看见我的脸色很难看,还是说道:“我去找吧!”
红云的话让我想起青红那天在这里找到烟和打火机时的自言自语:“我以后要时刻监督你了”、“你好坏啊,田大哥”、“这可是害你啊”!
田大哥是很坏,坏得都没法再坏了!你从来没想过要去害别人,可是却被别人害了,被你悉心照料的田大哥给害了!
“算了,你别去了,我不想抽了!”
那个裕祥陪着三叔过来了。三叔的眼睛红红的,看样子不是哭过就是没睡好,他手里拿着那天我见过的黑乎乎的东西,却原来是个葫芦,上了黑漆。这个道具,确实让三叔像是个游方郎中。
“啊!你起来了?这个药,那天你也没吃……”
“现在顾不上吃药了,三叔!抓青红的人来电话说要我们拿二叔的机器去换人!”
“啊?什么?你说什么?”三叔手中的葫芦掉在茶几上,骨碌碌地转着,红色的药丸撒了一茶几。
我把电话里的话重复了一遍,不过没加上那句“机器少一样”的话。
“老天爷,这不是要你二叔的命吗?”三叔说着,眼泪就流下来。红云看见三叔流泪,也禁不住抽泣起来,裕祥就过来把她扶出去了。
“三叔,您先别着急!这个机器这么大,不是随便可以拿去换人的,再说了,您急也没用。我们还是要马上通知公安机关,让公安局的同志帮我们抓住那些坏蛋!”
“唉,唉……”三叔老泪纵横地点着头,已经说不出话了。
“我听说这里有个三哥是在公安局工作的,是不是就立即通知他?”
“你是说……恩奎?他是在保卫部门工作,可不是在公安局。他是跟着罗又明的人,没有他的允许,他是不会随便来经手这种事情的!”三叔掏出手帕,一边揩着泪一边说。
“那我就和罗……叔叔说说,让他派三哥来帮忙!”
三叔慢慢地平静下来,叹了口气,说道:“他不会来帮忙的!他来不了!姓罗的看到我们这一家人都死光,也不会派他来帮忙的!他什么都不会帮我们的!上次元宵失踪了,要三子回来帮忙找找,那个姓罗的都不答应!他们什么人找不到啊!就是不给你找罢了!”
“为什么,难道连这种事情都不能出面吗?你们不是早就有交情、打过交道吗?”
“要说打过还对——是打过架!至于说交情,那根本就不是事实了!”
“怎么会这样?那个罗……他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啊?”
“唉,一言难尽哪!就不说别的,你的腿骨折了他都没给你治,你想他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
是了,我的腿,我现在都还疼着的腿。
老罗啊老罗,又是你!我曾经对你敬畏有加,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
正说着,老五和小七跑进来了。老五的头上缠着纱布,隐隐渗出几缕血丝。
“三叔,那帮混蛋要二叔的机器换四姐吗?”老七急急地问道。
三叔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停了一会,才点点头。
“我找他们去,我找他狗日的王大海去,我要烧了他的狗日的海螺大酒店!”小七带着浓重的鼻音,很粗俗地骂着,跳着就要跑。
“回来,听三叔怎么说嘛!”老五一把拉住小七。
“你不要拉我,你去不去?不去就不要拉我!”她说着挣扎着,挣不掉老五的手,竟然张口就去咬,疼得老五龇牙咧嘴,却仍然是不松手。
“小七!松开你五哥!”三叔皱着眉头喝道,“别干傻事!”
小七一听三叔发话了,立即乖乖地站好了,却又忍不住,一抽一抽地哭起来。
“忍住,不许哭!”
小七不哭了,却还是瘪着嘴,眼眶里一汪泪水,随时都会掉下来。
“小五,公安局的刘局长派来的那几个同志还在外面守着吗?”
“是的!”
“那好,给刘局长再打个电话,把那些人打来电话的事情通报一下!”小五刚要走,三叔又叫住了他道,“算了,你先去把他们叫进来,我来说吧!电话也由我来打。我们家的电话已经强制停机了,手机怕也打不出去。”
小五去了,三叔对我说:“你再休息一会儿吧,别运动!你说的对,确实,急也没用!”我点点头,心说我就是想动也动不了啊,我现在可是连路都走不顺呢!

三叔走到门口,指着狼藉的茶几对小七说:“哪儿也不许去,收拾好了继续哭!”他出去了,小七本来瘪下来的嘴立即撅起来。我心说三叔这人也真怪,你要是不想让人哭的时候都用这激将法多好!保证没一个想再哭了!
我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看了看电话。这么多天了,竟然没有一个来电,也没有一个短信息,不禁有些伤心。我和苏抗在一起住的时候,每到月底,房东催房租要找我好几次,一天不见,恨不得把我电话打爆。这会子,心里空荡荡的,哪怕有个催房租的电话、打错的电话也好啊!
我有点疑心是不是苏援把我的联系人列表删了,翻了翻,却反而多了几个,一个是她自己的手机,标着“苏二小姐”,一个是“苏公馆”的座机,还有一个是远槐的,底下还标注着说“找到远槐就可以找到爸爸”,最后一个新号码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赫然是王大海的电话!
原来苏援真的有王大海的电话!她为什么会有王大海的电话呢?难道王大海那种人敢长时间用一个号码?
不不不,不对,这不是王大海的公用号码,应该极少人才知道的号码,是私人用途的,我甚至都怀疑只有苏援一个人知道。
小七收拾完了茶几,坐在地毯上生闷气,我没话找话地说道:“小七,为什么家里电话停机了?那多不方便哪!”其实我知道,二叔欠了很多钱,电话欠费应该是很常见的事情。
“哼,都是那个坏蛋干的好事!”她恨恨地说道,“坏蛋”这两个字她咬得很重。
“谁?哪个坏蛋啊?噢,你说的是那个许以纯吧?是他弄坏了电话吗?”
小七没有回答,脸色却忽然阴沉下来,有点恼恨地看着我。
我愕然道:“到底是不是啊?”
“当然不是了!”她扯着嗓子叫起来,像是在训斥我一样。
“小七,你为什么不能好好说话呢?难道田大哥真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吗——那天我病倒了,你不会是为我伤心的吗?好好好,如果以前我做了什么事情得罪了你,我向你道歉,而且保证以后不会了!这总行了吧?”
小七没有理会我的和解意向,忽然问道:“你是在搞什么克隆,是吧?”
“我……不是克隆——哎,你怎么知道的?”
“你是在为那个人搞的,是吧?”
“这……那个人?那个人是谁啊?”
“怪不得二姐叫你来你都不来!非让我们给拖来!我看哪,你就是鬼迷心窍了!”
这真叫我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鬼迷心窍?这是怎么说的?我怎么了就鬼迷心窍了?
“小七,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你是在装糊涂!说什么我们给你屋子里安定时炸弹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安的是二叔的宝贝!你居然还把它弄坏了……”
接着我就插不进话了,而小七也基本陷入儋妄的批判状态,时而愤怒,时而讥诮,时而还扬起手挥舞两下。不过她完全是自言自语,甚至在该愤怒地看我的时候都不看我,所以,与其说她是冲我发火,不如说是在“表演冲我发火”更确切。甚至,如果不是她口中偶尔还提到我,那我会觉得,她发火的对象根本就是空气。
小七说话还是那么杂七杂八一块出来的,荤素纷纭,幸好我的脑子好使了点,从她那一团乱麻似的话里倒是听出了点什么,而最主要的,就是关于如何把我从医院弄出来这一段:
“你以为二姐容易吗,她求三哥求了好几次才进了医院!三哥差点就没敢答应她!我们去了医院,那门口都有警卫的,带着枪的呀!你以为那是假枪吗?不过我们有护士服,进去后脱了,这才引开了门口的警卫,二姐才进去的,不然二姐就进不去!她怎么能进得去呢,门口有人看着哪!带着枪呢!那是真枪呢,你以为那是假的吗?二姐早就把那东西放到床底了,你都没说好好看着,还给弄坏了,你说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二姐好不容易才从地下室里偷出来的呢,她好不容易才从楼顶的通风口那里钻进地下室的呢!二姐费了那么大的劲。你说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二姐还要查你的生日,你的生日是那么好查的吗?学也不上、班也不上,鬼的生日都比你的好查!你还把身份证放到那个鬼地方,脏得人憎鬼恨的,看都看不清,非得二叔帮着查,才查出来。你说你是不是难为二姐?你说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身份证?我努力地想着我把身份证放在哪儿了?
哦,我想起来了,我放在裤子后面的裤兜里,被石膏糊到内衣上去了,我坐轮椅那几天,老五给我换衣服的时候,还说过我的衣服有一块地方硬邦邦的呢!
那她是怎么查的呢?
“你说二叔是怎么查的?他在外地搞试验,开了机器后,一直找到你腿上没上石膏的那一天才查出来。人家花了那么多钱,就等试验结果,但是二叔在外地,别的什么试验也没搞成,光做查你的生日这个事情了!还是二姐求四姐让二叔查的——你一个人的事情自己不说,连累一串人!而且我们也跟着受罪,你张口闭口要我们叫你田大哥——你也好意思么!”
真是惭愧莫名啊!原来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可是,不对啊,小七的脸怎么越来越红了?
我疑惑地看着小七,忽然想起了红云和裕祥说的“小七淋了一天雨都感冒了”的话来——小七这不会是发高烧了吧?
“小七,你是不是发烧了?别说了,快别说了!”我说着,走到小七身边,用手探探她的额头。
小七还是坐在地毯上,口中兀自说着,像是根本没感觉到我的手。
天哪,她的头好烫!小七是发烧了!
“小七,小七,快起来!”我一边叫着,一边想把小七抱起来。
可是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支撑不住,站立不稳,当然抱不起她来,我只有摇晃着小七的肩膀,大叫着。
“……大家都喜欢田大哥……我不喜欢……”小七口中的话开始断断续续的了,她快烧糊涂了,她快烧坏了!
“来人哪,快来人哪!”
“……我不是不喜欢……田大哥……我不喜欢……田大哥和那个人……那个人……大坏蛋……他不是……我爸爸……”
小七的身子软下来,声音也渐渐弱下去,依稀听见她口中说着:“……那个人……大坏蛋……他不是……我爸爸……”
老五跑上来了,他刚把小七抱到沙发上,三叔就上来了,跟着的还有裕祥、红云和一个英武轩昂的陌生中年男子。
三叔摸了摸小七的额头说:“昨天淋了雨了,她这是发烧了!小五,去把我的药箱拿来!红云,你去烧点姜汤!”。
“田大哥……田大哥……那个人……我恨你……”小七忽然叫起来。
那个中年男人也摸了摸小七的额头,对三叔说道:“我看,她怕是烧到四十度了!要不,把这孩子送到我们武警医院去?”
三叔说道:“其实也不算太严重,没必要送你们那里。再说了,这孩子脾气倔,几岁就跑到这个家里来,赶都赶不走,连生病都从来不去医院,太念家——其实是怕我们不要她了!唉,怎么会不要她了呢!——她醒了怕是非常闹!对你们也不好!”
“呵呵,我也听说了。那好,就麻烦你们好好照顾她吧,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中年人说着,像是要告辞的意思,不过却先走到我跟前,啪地敬了个礼,然后也不顾我已经被他的动作惊呆了,拉着我的手摇了摇说:“田教授,保重身体!我明天再来看你们,再见!”说完,麻利地转身走了出去。
田教授?田教授是谁?是我吗?
送那中年人的三叔回来了,我还在疑惑刚才那句田教授是不是指我,三叔看见了我的疑惑,他一边打开老五拿来的药箱,一边对我说:“刚才的这个同志是刑警大队的周副队长,专门带人来侦破我们青红失踪的案子。”他说着想起了什么,笑道:“呵呵,我还向他介绍你,谁知道,原来他早就听说过你了,还说一直在留意你呢!”
我已经听得呆了,留意我?刑警大队的队长留意我干什么,我一不偷二不抢的?
难道是老罗交待的?可老罗一直把我的事情当作高度机密的呀!他就是保护我也好、跟踪我也好,都应该是暗地里,决不可能这么大明大白地叫我田教授的——他装着不认识我岂不要更自然点!
我楞了半天,直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儿钻进我的鼻孔,我才惊讶道:“三叔,连感冒发烧都得用麻散子吗?”
“这是让她安静些,她火大脾气乖戾,不用麻散子,怕她好得慢,明天怎么说也得让她好起来!”
“这是为什么,难道得病或者病好还得有期限什么的?”
“唉,你是不知道啊!”三叔一边摇晃着配好的药,一边说道,“刚才那个周队长不是说了吗,想让我们把小七送到武警医院去——那武警医院是什么地方?是一般人住得进去的吗?他是怕我治不好她呀!说白了是怕被人责怪!其实我治得好,我都给人治几十年的病了,保证明天能让小七像以前一样活蹦乱跳的!当然我就不看医术这一点了,就说别的,小七也不该去那里!”
“别的?别的什么呀”
三叔一时没说话,他给小七灌了药,小七沉沉地睡去了。
“小五,你们把小七抱到她自己屋里床上去,盖好了都出去,把门带上!她会睡上一阵子的。”
屋里就剩我和三叔,我们俩坐在沙发上,三叔拿起茶几上的黑葫芦,倒了两粒药丸,一粒递给我,一粒却塞进自己嘴里。
“这药您也吃?”我惊讶地问道。
三叔没有回答我,忽然问道:“你还记得我那天对你说小七的爸爸的事情吗?”
“您好像……”我努力地回忆着,“您好像没说她爸爸的事情啊——您根本就没对我说她爸爸是谁!”
“其实我说了很多她爸爸的事情了!”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三叔问我知不知道小七的爸爸是谁的时候,苏援因为二叔昏倒惊叫起来,就把我们的对话打断了,三叔就没把话说完,怎么可能“说了很多她爸爸的事情”?
难道,是他?
“三叔,您说的是……那个……他?”
“对,就是他!你想想,如果你上司的孩子,或者一个大领导的孩子生了病,那你是不是该尽力地去关心、照顾,至少也要帮着送医院?”
那倒是,不过,我实在难以相信,小七的爸爸竟然是他!
“我不送她去医院,其实一方面是为小七好得快,从我这方面——自私一点说——也是要做出来给那些人看看,我苏青湖不是他们说的草包,不是江湖郎中,不是靠哄人混饭吃的人。同时,更重要的是,也是要那个人知道,小七跑来我这里,比在他跟前,差不到哪里去,甚至会比在他那里更好!所以,不能送她去武警医院!”
怎么会比在他那里好呢,那毕竟是她亲爸爸呀?难道在亲生父母身边反而不如在别人身边好?
三叔看出了我的疑惑,说道:“其实你应该知道,从事他们那种工作的人,都是隐名埋姓的——不光是他们自己,连自己的家人都要跟着,不敢出头露面。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他老婆是谁,只知道他有小七这么一个孩子!小七五岁就送到寄宿学校,三年时间没见过亲人——五岁的孩子啊!你想想,这种事情,什么样的人才能干得出来?”
那是太过分了!我心里说着,附和着三叔点点头。
“小七一直到八岁都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整天在寄宿学校里,老师也管的严,动不动就说赶她走——孩子又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当然怕被赶走了。她也没个亲人朋友在身边,脾气就变怪了!”
“小七这孩子也有心!他们周末不上课,有一个周末,她自己偷偷跑出来,站在学校大门口,看那些接孩子的人。大家一个个地都被接回去了,就剩下她一个。这时候她看见街对面有个女人一直在看着她,她就跟着这个女人走了——其实这个女人就是那个人的老婆,小七的妈妈!她是想孩子才去远远地看一眼的,也就那次看到了!”
“看到孩子回来了,那人很生气,两口子就吵架了——还打起架了!小七知道了自己的一些事情,又跑出来了!她跟着街上的小痞子们混了一段时间,听说了这里有个二姐很厉害——就是二子——她就跑来跟她学功夫!呵呵,说是学好了功夫回去替她妈报仇!”
“我们赶她走,她也不走。后来我们知道小七这孩子,也是命苦啊!就不再赶她了。这孩子她说要干什么,就非要干下去,别的人说她,她都不听,就听她二姐的话。她脾气虽然怪,但是如果你说要赶她走,她就吓到了,立即就不干了!这都是因为这孩子在寄宿学校和家里都受过刺激,有时候脑子里有点不清楚,她干什么自己都控制不了。我一直在给她偷偷吃药——她知道了就不吃了,怕我们嫌弃她,赶她!唉,我们都不知道,这些年,孩子心里一直提心吊胆的,夜里偷偷的哭——怕我们赶她走——这是小四儿告诉我的!其实,她到这里来,我们就把她当作自己的孩子,谁还真的赶她走呵!唉,让孩子遭这些罪,这也是她父母——他父亲作的孽啊!”
听了三叔的话,我终于明白小七为什么会那么暴躁了,甚至会把我铐到轮椅上!原来是因为这些不堪回首的经历。唉,小七,真的是对不起,我不该记恨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坏孩子,其实你不是!
“那个人也知道小七在这里的事情——只要他想知道,他什么都能知道!但是我们这边不愿意让她回去,他看见孩子在这里跟哥哥姐姐们一块读书学习,还练功夫,也就不说什么了——他有什么可说的呢?我们双方都没说破,就这么着过了这些年!”
“知道小七身世的人,总共也不超过十个,刚才的那个周副队长,就是其中一个。说来也巧——你可能不相信——这个周副队长的爱人,就是那个寄宿学校的一个老师!”
“那是个什么样的学校啊?”
“对外说是个特殊什么的科技学校,名字我也记不大清,说是培养少年大学生的地方!唉,其实就是机关高级干部子女学校,不好明着说罢了!”
“小七的妈妈来看过她吗?”
“唉,她自己没来过,倒是托人送过些东西,不过我们都没要。我们再穷,骨头是硬的,我们老的不死,小的就有吃的。也好在二子开了个舞蹈培训部,教人家练柔身瑜伽什么,带了不少学生,这个家还算撑得起来。不过要不是你二叔——唉,就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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