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祸不单行 心澜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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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对着“苏公馆”的一楼大厅有六个房间,四个是给苏援的四个弟妹们住的:大门两边的是小五和小六的房间,中间两间是小七和小四的。靠着楼梯还有两间屋子,却没有给小九住,小九住在三楼。一楼那两间没人住的房子,一间放着三叔的草药,另一间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般兵器,还有一些简易的健身器材。
听完老娄和老何的对话,我躲进了小六的屋子。这个屋子除了一个书架,没什么摆设,连张椅子都没有,也没有铺地毯,水泥地面上裂开了条条纹缝,却十分清洁。床铺得整整齐齐,没有被褥,只有床单和一床毛巾被,床下是一个不大的纸盒,大概是装着衣服。墙上挂着一把褐色剑鞘的宝剑,我一进门,带起了风,猩红的剑穗儿在洁白的墙上微微晃动。
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间屋子很奇怪,比如连床被子都没有(我住进去是现拿的被子),小六是怎么睡觉的呢?再比如,书架上放满了书,却没有书桌和椅子,小六又是如何读书写字的呢?
我走到书架边,想看看这个小六是不是拿一架子书来附庸风雅,翻了两本,却大吃一惊,这两本书竟然是《量子物理学》和《高等数学》,而且已经翻旧了,不过上面却干干净净的没有字迹。
难道这是小六读的书?我捧着那两本书,禁不住疑惑起来。恰好旁边有一个笔记本,我就拿下来翻开,顿觉头昏脑胀,原来那里面和二叔柜子里的那些本子一样,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计算公式和注释,微分积分的公式我还是记得的,所以我看得出来,那分明就是大学作业!上面的字迹,虽然少了点章法,却刚劲有力,明显地和二叔的不一样。
这应该是小六的字!
比起小六的作业来,我得说,我上大学那些年,从来没有哪一次的作业像小六的那样细致认真。
想不到小六还真的是文武双全!
翻到夹着圆珠笔的那一页,里面空空的没写什么,只在页脚写着个2/9的算术式,旁边还打着个沉重的叹号。
2/9?这是什么意思?
光是这一页有吗?我急急地翻着前面,发现每页的页脚都有个2/9的算术式,旁边加着叹号。
这里的人除了小四青红是个机敏灵秀的姑娘,苏援是强悍的老大,三哥不在,小五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个笨嘴夯舌的大老粗,小七那是疯丫头,小九想来倒是能猜到,可她是哑姑娘,那么,谁会有心思去做这个文字游戏猜这个谜!
是不是说他们排行到小九,实际却少两个?
不懂,不明白什么意思。
看来小六也是个奇怪的家伙!
小六走的时候,说他找不到青红就不回来,那种勇毅坚决和沉静实在是让人惊叹。
想到小六在苏援的房间看着我的那会子,只是抱着胳膊不说话也不动、腰板倍儿直地坐着的情景,再看看这个奇怪的算术式,我摇了摇头,把笔记本放回原处。
坐在小六的床上,听见外面大厅里三叔和心澜的说话声,然后是心澜向小五问我的下落,想来心澜已经开始找我了,要不要出去,我心里犹豫着。
正好外面老娄打电话回来了,恰好就站在离窗户不远的地方,和老何说着什么。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怀疑他根本没有去打电话。
我实在不想被他看见,也不想看他的那张长脸或者听他的那些市井言论,就离开了小六的屋子。
心澜见了我,惊喜道:“原来你在这间屋子里,我正在找你呢!”
“找我干什么?”
“你说找你干什么?我们商量好了轮流照看你的,现在红云和裕祥已经‘下班’了,你却跑了!”
“我没什么好照看的,你还是看着小七吧,她发着高烧呢!”
“可是她已经……”
“你看我,需要照顾吗?二叔不见了,你还是去找找二叔吧!”
三叔已经看出了点什么,说道:“小田,你不要这样嘛!心澜刚过来了,连口气都没喘,你就要她去找人?你让她去哪儿找啊?”
“可是人不见了,难道也没个人去找吗?”
“那我去吧!”老五瓮声瓮气地说道。
“你那头被人打破了,别出去招了风!”三叔道,“谁都别去找,是生是死这都是命!我看你二叔也是一时想不开,出去散散心,可能很快就回来了!”
“他不是一时想不开,他肯定一直都想不开,”老五道,“明天就要拿机器去换人了,二叔怎么想得开?何况,现在都还没有四姐的消息!三叔,您就让我……”
“你……不许出去!”三叔一脸愠怒,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怎么,明天就要拿机器去换人?是换青红吗?谁要换的?”心澜急急地问道。
三叔点点头道:“是换小四儿!”
“青红没事吧?”
“谁知道呢,现在二叔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唉……”小五唉声叹气地说道。
“青红她……”心澜说着,咬着嘴唇,忍不住哭了。
“你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让人看了心烦行不行,大家都很着急呢……”
“真的……没有人去找吗,那我去……三叔,您快说让我去哪儿找吧!”心澜抹了把眼泪说道。
三叔赶忙阻止道:“已经有人去找了,刑警队的同志,还有我们家的几个人,都已经在找着呢!”
“那我……”
“你去做点饭吧,这都下午了,三叔他们可都还没吃午饭呢!”
“小田,你怎么……”
心澜没等三叔的话说完,就低着头向后面的厨房走去了。
“小田哪,我知道你确实心烦,但是你也不该把火撒到心澜头上啊!心澜可是个不错的女孩呢,她给你做了鸡汤送来,还给我们带了一大锅呢!”
我对心澜发火了吗?我恍然问自己,我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不就那么一个饭盒嘛,能有多少啊?”我没心没肺地说道。
“不管多少,总是一片心意嘛!再说了,这么远的路,她一个女孩子,能做多少?做了又能带多少来?唉!小田,你遇事能不能不这么冲动,这对你的心脏不好!”
“三叔,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见她就……容易发火!其实我……我也知道她是个好女孩!”
“唉!小田哪,老话说得好:少年夫妻老来伴哪!两个人在一起,那是几百世修来的福分,多难得!你是事非经过不知难啊!我也知道,你是为我们家青红和你二叔失踪的事情烦心,可那和心澜姑娘有什么关系呢?你说她大老远的跑来,这总是一片好心的嘛!‘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还是多体贴她关心她一点吧!”
三叔劝完我,又冲小五道:“小五,去把你心澜姐叫出来,就说我有话要问她。”
“哎!”小五口中应着就跑开了,一边跑还一边叫着:“心澜姐,心澜姐,三叔叫你呢,三叔叫你呢!——哎呀,对不起,心澜姐,你怎么在这儿呢?我撞到你了吗?心澜姐,你怎么哭了?”
小五的话清清楚楚地传到客厅里,我听得心火上窜,有点想把什么东西狠狠地咬成两半的冲动,可我嘴里却什么都没有,十分遗憾,只有让两排牙齿自己干架。
“算了,我和小五去做饭吧!我叫她出来,你们好好交流一下。我看你们是太长时间没见了,彼此有点陌生了。”三叔拍了拍我的肩膀,看见我点了点头,他才过去了。
我知道心澜肯定不会出来,就回到苏援的房间,百无聊赖地在屋里转悠。
苏援的屋子比较大,有一套书桌椅子,一大两小三个沙发,窗户边的墙上有一面镜子,镜子下面是个装电器的大纸箱子,我打开一看,却是一箱子衣服。我看着那个纸箱子,想起三叔说二叔的那个柜子是苏援的衣柜,不由得一阵心酸——唉,为了二叔的机器,这个家里付出的牺牲可真是太大了!
我的目光从纸箱子上扫过,却立即又被一种颜色拉了回去。
米黄色?
这不是去医院找我的时候,苏援穿的风衣吗?
心里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愿望,想掏掏那风衣的口袋。
我记得,苏援曾经说自己有几张照片,那天在精神病院,她似乎就把它们放在这件风衣的口袋里。她说那是心澜和她的那个外教的合影,而且还是比较亲密的合影!
我要不要掏掏看看?此刻,只有天知地知我知!我看了,谁都不知道的。
不,不要吧,举头三尺有神明哪!
咳,神明在哪儿呢?要是有神明,为什么不把青红救回来,为什么不把二叔找回来?为什么要让二叔经历那么多磨难?为什么让三叔的济世良方束之高阁,无法推广?
看看,假如有那样的照片,就当自己没看见。
呵呵,你真会骗自己,怎么可能是没看见!决不可能真的会当作没看见的!
看吧,这也不过是证实一下自己的疑惑!万一她要真的干过那种事情呢,我不看,岂不成了冤大头?
真的是那样的吗,你敢说你不是怀着某中阴暗的心理去看的?你敢说你是为了证实她对你的感情,而不是为了你离开她找借口?
那种事情难道不是借口吗?
是借口不错,但是借口可从来没有你这种找法的!你看了,这首先就说明了对她的不信任,还理直气壮、大言不惭地谈什么借口?不信任她,直接告诉她,或者干脆离开她不就得了?我看,你是巴不得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或者说得更直白点,你非要看,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爱她吧?哪有判了刑再去找罪证的?你这是在搞有罪推定!
你别这么烦人好不好!我看我的,又不妨碍别人,事关我的声誉,我就看看都不行?我这招谁惹谁了?
好了,我把良心摆平了,没问题了,那么,看吧!
我颤抖着伸出手——
如果有那样的照片,你会暴跳如雷吗?我问自己。
当然不会,我会如释重负、开心地放声大笑,然后衷心地祝福心澜,不,衷心地祝福每一个人,甚至包括王大海——如果他把青红和二叔都弄回来而且不要二叔的机器的话!
如果没有那样的照片,你会怎么样?
当然是失望了,失望得会揪住自己的头发去撞墙!
说不定还会爬上楼顶,从那儿跳下去!
我指的是压根就没有那样的照片,他们压根没有亲密地在一起过,他们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关系,你会怎么办?
那,我会——不,一定是哪儿弄错了,怎么可能会没有那样的照片呢!苏援那天可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如果这风衣里没有那样的照片,那只有一种可能,即,苏援把照片从风衣口袋里掏走了,放到别处去了!这么机密的东西,怎么可能会放在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拿到的地方呢!
呵呵,我英明吧!
是啊,你真英明,苏援的屋子从来不让外人进,连青红都很少进!我看,你要么是英明,要么是——
不不不,不会再“要么”了,只有“英明”一途!她不让人进就没人进了吗?
唉,你可真会安慰自己啊!
是啊,谁不是时刻都在安慰自己,尤其在他人生理想的抛物线经过了最高点之后?
看吧!看!
这不是等待听分数高低的时候,这是等着听有没有被录取的时候!
这是判决性的时刻,虽然不是末日判决,却足以激起我人生的小**(或者低谷——去,什么低谷?乌鸦嘴)!
这是比较具有“命运”性的一幕!
屋里暖暖的,有些草药的清香——那是三叔的药葫芦散发出来的,焚香沐浴什么的来不及就免了,不过,更衣倒是有这个条件!
对了,就穿这件吧,那天苏援穿上了挺潇洒的,潇洒得让我都嫉恨“他”了,呵呵,那时还不知道“他”是个女人!对,就穿这件“男人”的衣服!
我取出风衣,穿在身上,然后照了照镜子。
我看见一个为进城去而赶时髦穿了件不合身新衣服的大腹便便的老农。
怎么会这样啊?我差点哭了。
苏援那天不是装成个男人的吗,怎么这衣服穿在我身上了,竟把我裹成了个草包了呢?

不对,是我没拿出自己的信心来,人的风采在于内在的气质!
你不老说这件内涵丰富城府渊深吗?
对,整一个样儿出来!
可无论我怎么拉领子抻袖子抬头挺胸收腹提臀,展示喜怒哀乐各种表情,风流蕴藉、举止若定!镜子里依旧是个老农!
算了,老农就老农吧,祸兮福之所倚!希望判决书会是个好结果!
什么是好结果,心澜有那种事情还是没有那种事情?
你怎么那么多事啊!
我的手伸进口袋里。
伸到了一半,忽然觉得一种悲哀。
青红被绑架了,二叔失踪了!你怎么能有心思为那些儿女私事牵肠挂肚、萦萦于怀?你不觉得这样很没心没肺,甚至,很歹毒?你还变态似的穿着女人的衣服,自欺欺人地说这是什么“男人”的衣服,你不觉得恶心?
不行,我要脱掉它!
我的手慢慢地缩回来。
门锁忽然啪嗒响了一声,我猛然想起了——我忘了锁门了!
我转过身,像被抓住了的盗窃犯,和门口站着的人一道目瞪口呆。
糟糕,心澜来了!一定是三叔硬叫她来陪我的!
更糟糕的是,我的手一惊之下完全伸进了口袋里,而那里,竟然真的有一沓照片!
祸不单行、祸不单行哪!
“你……在干什么?”
“我……我忽然觉得……冷……”
心澜走过来,像看一个怪物一样惊异地打量着我:“你一头的汗,怎么会是冷了呢?”
“我……我也觉得……不……可能……在……冒虚汗……”
“什么?你在说什么呀?”她费劲地听我说完,皱着眉头说道,“你不会是发烧了吧?”说着她把手放到我额头上探了探。她的手很暖和,但这让我很不自在,因为这愈发衬托出我行事的怪异,愈发衬托出我的罪不可赦。
“我没有……哦不,我也不知道,我……”
“你的头不烫啊!”她停了一会,忽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看着我身上的风衣,她喃喃道:“这是件女人的衣服啊!你怎么穿件女人的衣服?……咦,这件衣服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这是……谁的衣服呢?”
“这是……女人的……衣服吗?”
“哦,这是……这是……”她的手指点着,像是在摇一支卦签。
她记忆的闸门就要打开了,天哪,她快想起来了!
她的手指还在指点着、摇着,她摇的绝不是一支好签,虽然她还没摇出来,我却知道,那是一支下下签!她脱开闸门的记忆洪流,会将我吞噬!
“这就是苏援的衣服!”我忽然大声说出来,我们俩都被这句话吓得一楞。
屋里沉浸在一片难堪的寂静之中,这寂静,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不,比一个苦难的世纪还要长!
她看着我,脸色也慢慢地变了,好半天,才缓缓地说道:“你不是冷了,对吧?”
我完全读得懂她脸色的那种变化,也完全知道那变化的最终结果是什么。
大不了一死,死就死了,我心说,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怕什么,我豁出去了,砍头不过碗大的疤,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我咬了咬牙说道:“我……我要给你看一样东西!一样很重要的东西!”
“你……要给我看什么?”闸门似乎关闭了点。
我一下楞住了,是啊,我要给她看什么呢?
也许,说得更确切点应该是,我想要看的到底是什么呢?
难道,你真的看重她,所以才那么顾忌那样的照片,所以才对那照片里的情景那么痛恨?
不,或许恰恰相反——你不过是需要仗着那些照片,才敢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
那么,如果没有那些照片,你该如何?
让她一直呼吸着因为你的麻木而酿成的爱情的苦难,一直到窒息?
“你先……你先……”我本想说的是“你先出去一下”,当然为的是我好脱掉这身难堪的风衣,可是话一出来,却变成了——“你先给我看点东西!”
“什么?”她一下子愣住了,可是,慢慢地,她的脸红了,眼睛也不自然地转向别处。
我也愣住了,可是我很快反应过来:该死,她果然误会我的话了!
“不是……不是看东西……”
“当然不是看东西了!难道我……谁成了‘东西’不成?”她有些嗔怒地瞪了我一眼。
她的脸红了,她低下头,低声说道:“——你好坏啊,你果然变坏了……”
这真恐怖!
我咬了咬牙,死就死吧!我狠狠心说道:
“你先给我看看你的MP3吧!”
“什么?你不是……你为什么要看我的MP3?你是怎么知道我有MP3的?”她抬起头,有点惊讶地问道。
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那里面有一些你不敢让我听的东西呢!
“我就是知道!你就说给不给我看吧?——别对我说你没带啊!”
“我……还真的是没带!”她的头又低下来,还微微晃动着,她的声音也低得几乎听不见了。
你真的是没带?哄小孩呢!现在哪个女孩有个时髦玩意儿不随身带着,“时刻准备着”向同伴炫耀一下?
——她不敢拿出来!我摸着那沓照片,心里有了八成把握:“这么说是真的了?”
我说着,可是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脸竟然有点不自然了——我绷不住了!
你不是说你会开怀大笑的吗,为什么此刻你的脸却像是一堆风干的牛粪,干枯而丑陋?
“是真的……”
不对!我把次序颠倒了,应该从源头抓起,按图索骥顺藤摸瓜一路排查,这样才能找到她的破绽。
“你怎么会有MP3的?”
“我用奖学金买的啊!”
“买它干什么?”
“学外语!”
“学外语用随身听不就行了?”
“你忘了?我没有随身听的!”
糟糕,我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你这个大笨蛋!
“既然如此,那好吧,我也给你看样东西!”我说着,把那沓照片拿出来。
“这是什么啊?”
“你自己看吧!”我看都没看,就把照片甩在她怀里。她没提防,照片呼啦啦地掉了一地。
“哎呀,你看你……”她轻轻地推了我一把,嗔道,“都弄掉了!”
她一张张拾起照片,照片在地毯上并没有弄脏,但是她用手拂拭着。
她看着照片,慢慢地,她的脸又一次变红了,一直变到通红,而且消褪不了,她额头上的筋也慢慢地鼓起来。
“怎么样,这照片……拍得还可以吧?”我看着天花板,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眼里含着一泡眼泪。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你怎么能……对我……这样……”
对你这样?我该对你怎样?你自己事都做出来了,难道我拍下来送给你回味一下反倒落了不是了?这不是你们的美好回忆吗?
“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反正,现在事情水落石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不已经很明显了吗?”
“是,是太明显了,我真傻……我还给你……做了鸡汤送来……我早该知道了……我早该看出来了……我真笨……”
不对啊,怎么话说成这样了?我猛地把目光转向她。
她仰着头看着我,呼吸很浊重,她的脸色已经红得可怕,绯红的脖子上被血管和筋腱拉出几个恐怖的起伏,像是西双版纳那些大树的板状树根。
但是她没有流泪,她的手死死地攥着那些照片,照片全都被她弄皱了。
照片?
这那到底是什么照片?
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给我看看!”
她没动,还是那么涨红着脸看着我,眼中满是哀怜和痛苦!
不,你现在求我已经晚了!我这样安慰自己道,是你做错了,不是我!
可是,如果她不是求你呢?如果她仅仅是痛苦呢?
那是自作自受!
“快点给我看看!”
是的,她是痛苦的,她的嘴唇已经被咬出血了!可是,把嘴唇咬破,也许不过是因为对我做法的愤恨。
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把照片还给我!照片不是你的!”
我抓着那些照片,几乎是在吼叫,我拽了几下,却没拽动,因为她没有松手。她那时的力气可真大!她毕竟是女子篮球队的。
但她毕竟也是女人,我粗暴地一手抓住她的胳膊,一手把照片从她手中抢过来——大部分的照片。
我的动作分明已经不是想看照片,而是被她激怒,要把照片抢过来。
我想她也一定认为,我不过是想把照片抢过去。
我喘着粗气看着她,她的眼神已经绝望。经过我这么大的动作,她的泪水从脸颊滚落下来。
曾经那么有力的她,似乎已经拿不动剩下的那几张照片。她的身体在颤抖,无法控制地颤抖,照片从她颤抖的手中掉下来,在地毯上摆着奇怪的姿势。
她流泪了,但是她没有哭,她不过是流出了眼泪!她已经痛苦得无法哭泣!
是追悔莫及,还是痛恨我的阴狠?
不,她从来没有怨恨过我!也许,她永远都不会恨我的!
看着她哀哀地、无声地流着泪的眼睛,我的心里掠过一丝怜悯,不禁想起了她给我洗衣服做饭的情景,她给我打扫房间的情景,她把我接到学校招待所、每天去看我的情景。
哦,好说好散吧,心澜,没必要弄得那么浓重!我心里说着,不要这样吧,心澜,你还是个好姑娘,我会记住你的好的!
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的红尘过客,现在情缘成灰,是擦肩而过、不再回首的时候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真的……是那么……不喜欢……我吗?”她摇着头说,她的话已经无法连贯,大颗大颗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滴落在她胸前。
明明是你不喜欢我,做了那些对不起我的事,怎么屎盆子倒扣到我头上来了?
我猛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似乎弄错了!
“祝你们幸福!”她就说了这么一句,再也忍不住,猛地一回头就捂着嘴转身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楼下小五叫着:“心澜姐,心澜姐,你怎么跑了——这是什么……”三叔也在喊着:“心澜,心澜,饭已经做好了,你去哪儿呀?心澜……”
心澜跑了,我在心里没有任何感觉地说着,她跑了,她是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回到我身边了……
祝你们幸福?
我的脸忽然变得煞白。
对,某些地方是弄错了!是哪里?是什么?
我疑惑地抻开那些皱巴巴的照片,我看见每一张照片里面都有一个我很熟悉的人,那是苏援。
苏援在公园里的照片,苏援在公路上挥手致意的照片,苏援在商店里手拿玩具的照片,苏援在河边玩水的照片……
苏援戴着太阳帽,苏援戴着太阳镜,苏援穿着连衣裙,苏援扎着练功带……
在长椅上在大树旁在缆车上在岩石下……
苏援直而后弯的眉毛,苏援黑黑的眸子,苏援挺直的鼻子,苏援坚毅的嘴巴……
每一张照片都是那么清晰、明丽,充满阳光!
苏援的羞怯、苏援的开心、苏援的俏皮、苏援的英姿飒爽、苏援的摆酷……
每一种表情、动作都那么生动、自然,富有感染力!
但每一张照片上的苏援身边,都还有一个人,如影随形。
苏援的每一种神态都有那个人的烘托、陪衬,而苏援也在反过来为他做着这一切。
他们是金童玉女!
他们是相得益彰!
他们是郎才女貌!
他们是喜气洋洋!
我盯着那个人,觉得似乎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了。
拾起地上的照片,我苦思冥想……
忽然转过身,对着镜子举起照片。一张一张地举起来,对照着……
每一张照片里的男人竟然都是我!
“心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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