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忧乐天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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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忧乐天伦
降服了苏援——或者说被苏援降服了——之后,看到时候不早了,我就问苏援小七去了哪里。苏援并不知道小七的去向,我们俩一块找遍了苏公馆,没人知道。问了守在门口的老何和老娄,竟然说自打下午就没见她。再打电话给舞馆那边,远槐说小七根本没去。
挂了电话,心情慢慢地沉重起来,一个不祥的预感在开始在心里出现。
小七是老罗的女儿,虽然知道她身世的人不多,但是要打听出来并不难。尤其对于那些手眼通天的实力派人物,那真真的是千里眼、顺风耳,小七万一要是被他们抓去了,那将足以影响老罗的决断,可真要比心澜的被抓更闹心。既然已经和我分手的心澜都被人抓去,抓去举足轻重的梦飞就更不什么无法想象的事情。
因为我的软件,已经发生很多的意外了,心澜还没找到,现在又搭上梦飞,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事出意外,我必须立即去见老罗,尽快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我带着苏援,上楼去见三叔,支开小九和裕祥他们,和三叔说了我们要去老罗家的事情。三叔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向我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药葫芦。
我去拿葫芦的时候,三叔嘴角张了张,我知道他是要对我说话,就把耳朵凑近了他嘴边。
只听三叔断断续续地说道:“小田,葫芦……里的药……你要保管……好!小五他们……也可以吃的。他们家的……事情,我也对你二叔……和她们俩……说过了,可惜……我不中用,我说的……没用!现在你……是办到了!很好!我真的……真的很高兴!多……亏了你呀!小田,血浓于水,你二叔……脾气怪,她们俩……你要……多费心,让她们俩……不要……不要……记恨啊!她们都是……不懂事,你是明白人,多拉她们……走正道!唉!事非经过……就不知道……这世道人心……难啊……”
苏援听见了三叔说的话,泪水已经忍不住涌了出来,我难过地看着三叔,对他说道:“三叔,谢谢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带着她们俩好好的去见许阿姨,您就放心吧!”三叔听我说了这话,微微地摇了摇手,示意我们可以走了,然后就疲惫地合上眼睛。
出了三叔的房间,我叫小九拿来个塑料袋,从葫芦取出几十粒药丸装起来,就把葫芦交给小九保管。又找她要来几百块钱,交待她把剩下的交给二叔。下了楼,我对老何和老娄说了一声,急急地带上苏援跨上摩托车,就向老罗家驶去。
一路上,苏援紧紧地抱着我,她的力气很大,把我抱得都要窒息了,也不知道她是紧张还是怎么的。她和我挨着的身体,软而暖,但我却丝毫没有欣喜、安慰的感觉,这不仅是因为小七的失踪让我六神无主,也是因为我的背上一阵阵地滚烫。那当然就是苏援的泪。
到老罗家那条街,远远地就见王风站在大院门外,驴拉磨似的转着圈,一见摩托车,他大老远地就跑过去,还张开了双手,那架势,似乎是要连人带车都抱起来。看来他是实在等苦了!我还没在门口停下车,他向苏援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急忙对我叫着:
“你可算来了!快把我的眼镜还给我!”
我取下摩托车头盔,把手伸进口袋,却不想掏了个空,猛地就头大了——我身上的东西,除了枪弹、手机、药和刚要来还张横的钱,都交给小九了。
“怎么了,带着看西洋景看上瘾了,还不还我了?快点给我吧,罗处长把我骂得死去活来呢!”
“这不带个眼镜也要骂的吗?”
“你知道什么,那个眼镜可不是一般的眼镜呢,快点还我吧!”
“不好意思啊!我忘了带了,落在苏公馆里了!”
“什么?你怎么……哎——呀!我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你们先进去,我回去取吧!”我这么说着,心想王风大概急等着将功赎罪,怕是不会要我再走了。
果然,王风见我又启动了摩托车,一把就转过了车头,说道:“算了算了!让你出去了,结果你是一去不回头,这好不容易回来了,我还敢让你走?再让你走我的骨头都烂成灰了!快进去吧!里面正打仗呢!”说着,使劲一推摩托车,那车就进了院门,车借着他的劲滑了十来米,我回头看看,王风却仍然在门口守着。
我心中疑惑,这“里面正打仗”是怎么说的,而且王风为什么不和我一块进来?想去问问,已经快到了老罗家门口了,心说算了,进去看看再说吧。
在停车场,我要下车,却被苏援抱得紧紧的,根本下不来,我想那溺水者在洪水中看到漂来的木头时,就是那么抱的。她的身体还在颤抖着,比任何时候都抖得厉害。
我轻轻地拍着她的手说道:“你没事吧?啊?我们快点过去吧!”我说了好几遍,她才松开我,机械地下了车,然后被我拉着,还是机械地随我向老罗家走去。
要到老罗家门口了,我发现老罗就在木栅栏的小院门站着,而且奇怪的是,房门还开着,张横却站在台阶上,神色尴尬,像是进退两难。主人站在外面,保镖站在门口,这是怎么说的?我看得满心疑惑,就拉了苏援,走上前去道:“罗叔叔,我把苏援带来了!我瞒着你出去,是我出的主意,你不要怪王风和张横他们俩……”
老罗的眼中满是恳切,点点头道:“小田,真的谢谢你!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过,小……梦飞我没能带来……”
“不!”老罗摆摆手道,向屋里看了一眼道“这不是你的问题……”
“不是,我是说她……”我急着要说梦飞失踪的事,老罗却又摆摆手,而且又向屋里看了看。
“谢谢你!苏援,我真的没想到……你也会来,我还以为……这辈子……你们……快点进去吧!”他说着,看看我,又看看低着头的苏援,扭过脸去,几乎要掉下泪来。
“罗叔叔,我……”我刚要说小七,门口站着的张横早跑过来,拉着我说道:“你就快点进去吧!”我被他拉得急脚风似的到了门口,顿时呆住了。
苏援也跟了过来,往门里一看,惊叫道:“小七!你怎么……”
我以为失踪了、把我吓得半死的小七,原来就在客厅里坐着!那气鼓鼓地坐在沙发上的,淌眼抹泪的女孩,可不正是梦飞!
梦飞见了她二姐,顿时跳起来跑了过来,一头扎到苏援怀里,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说着:“二姐……我……我被他们……骗着……拉来了,他们说……你们也会来,我……不上楼……他们……不让我走,我就……等你们……你们不来……我就要死了……”
这一定是张横他们俩放了我出去,怕老罗责怪他们,就主动去连哄带骗地拉来了梦飞想立功赎罪的!我长长地出了口气,愤愤地看了张横一眼,心说我都告诉你们了我一定可以搞定她们俩,这苏援不是被我带了,你这是多什么事啊?强拉来的和我劝了后心甘情愿来的,那效果能一样?张横被我看得都怕了我了,他露出无比尴尬的神色,讪讪地把我们三个推进门,又很快地关上了门。我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见他仍然是站在门口。他站在门口,也长长地出了口气。
苏援抱着小七,两个人抱头大哭,楼上的卧室里许阿姨似乎也在床上号哭,一边哭着,一边骂老罗:“一家人……团团圆圆,硬是被你……弄得四分五裂!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干的好事啊!你这个……老不死的啊!我是……动不了了……我要能动……现在就……把你杀了呀……我做了鬼……也要把你……掐死啊……”搞得我也鼻子酸酸的。
亲人相见,这本来该是个喜事的,这么哭算什么事啊?我就拉了苏援道:“好了,别哭了!你们俩都别哭了!我们上楼去看看你们的妈妈!”但是根本没用,我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一直说到“再哭,许阿姨就又该犯病了!”她们俩才停止了号哭,但还是抽抽搭搭地。
我一手拉着苏援,一手拉着小七,强拉硬拽地把她们俩拉上楼,到了卧室门口,只听见许阿姨还在床上数说着:“我是……要死了呀……我死了……都闭不上……眼哪……”
苏援和梦飞听见了这话,不约而同地甩开我的手,哭叫着:“妈妈……”齐齐地向卧室里奔去!然后我听见许阿姨在卧室里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我的孩子啊……”就没音了,只剩下苏援和梦飞两人的嚎啕声。
我担心许阿姨是背过气去了,或者真的像我说的那样刺激过度犯了病,就一直站在门外,直到又听见她的哭声了,才长长地出了口气,下了楼来,感觉身心俱惫,像刚害过了一场大病。
楼上的哭声惊天动地,我听得害怕,就走出门去。院子里,许阿姨的那几个牌友也过来了,老罗却不知去向,张横正在细说原委。那几个婆姨支手张脚地就要进屋,却都被张横拦在门外,引得她们几个又打又骂的。我看着张横护头抱脸的样子,心中叹道:唉,何必和他较劲呢,没有得到命令,就无法自主,这也是他的职责所在啊!
不过,张横他们既然能自作主张把小七接来,现在为何又缚手缚脚、裹足不前,没了主见?想来是老罗因为我独自出了门,狠狠地剋了他们一顿,他们实在是怕了!唉,这也怪我!
我对张横说道:“张横,你就让这几个大妈大婶也进去吧!让她们进去了,劝劝她们娘仨别哭了。许阿姨的病,可还没好呢,看哭坏了身体!”
张横为难地看着我道:“罗处长说过了,除了你们三个,谁都不让进出……”
一个妇人指着张横的鼻子,尖刻地说道:“罗处长、罗处长,罗处长就是你亲爹了?他不是人,你还是人不是?人家亲人团聚,伤心落泪的,我们来看看、来劝劝都不行?年纪轻轻的,别学这么坏行不行?——怎么是个男人,就是一个德行啊!你们不是爹养妈生的啊?”听她的口音,我知道这就是许阿姨口中的那个“马姐”。马姐的话,让我不自觉地想起了心澜,心里一刺棱一刺棱地疼。
却听众人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哎呀!马姐呀,你怎么老是嘴里填了枪子儿似的?你别一杆子打翻一船人行不行?你说男人不是人,那她们姊妹俩过来,还不是这个小田的功德?那小田不是男人?——唉,人老了,腿脚不利索了,我来迟啦!那个叫王什么什么风啊的,也不早跟我说!”
众人听了这话,早闪开一条道,一个个头矮矮的、瘦瘦的老妇人蹒跚着走过来,正是何婶。何婶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这个小伙子就是小田吧?我经常听你许阿姨说起你,你忙,我也见的少!你把她们姊妹接来看望她们亲妈妈,你可真是个好人哪!唉,小许,你许阿姨,可天天都盼着这一天呢,那盼得呀……她说她眼睛快看不见了,那可都是哭的、盼的呀……她可才四十多岁呀!她流的泪,多得都……都……我们看着都……”她说着,自己的眼泪早流出来,就掏出了手帕连连抹着,抹罢了又说道:“你去跟老罗说说,要不然我去说,让我们进去!今天,孩子们都来了,我们这些老姐妹心里的一个石头,也算可以放下啦……”
何婶说了这些话,那几个女人听了都是纷纷感叹掉泪,连连说道:“是啊,是啊,许姐的病,可也真是我们自己的一个心病呢!小田,你去说说吧!你去说说吧!”
又一个女人道:“都是一个院子里住着,这么些年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谁都知道谁!我们都是当妈的人,就算是再苦再累,毕竟都有孩子在身边,也能过去了!则苑可是一个孩子都不在身边、孤苦伶仃地熬了这么多年啊!唉!我是想起则苑的样子就……”她说着就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出声来。
何婶抹着眼泪,拉着那哭泣的妇人说道:“刘姐呀,你不要哭,啊?我们本来就是来劝人家的,你自己还哭,那怎么成啊?”完了又对我说道:“小田,你还是去说说,不然,你把他叫过来,我对他说。我们都是什么人啊,怎么都不让见?——这是什么规矩啊?”
我也在疑惑,为什么老罗会下这个不近人情的命令?刚要问张横老罗去哪里了,却发现他正向我使眼色,那意思是不要去、不要让这些人进去了。
我正在那里左右为难,王风急惊风似的跑过来,把我拉到一边说道:“你快去劝劝吧,罗处长在那里撞墙呢——头都撞破了!我拉也拉不住他!他听你的,你快去吧!”
我急急地对那群妇人道:“我去说了,你们先别进去,等等我啊!”就跟着王风跑开了。
院墙边的树影里,老罗正坐在地上,头发散乱,衣服上满是灰土,脸上还流着血。我们跑过去了,他一动一不动。
“罗叔叔,罗叔叔!你这是怎么了?”
“罗处长,你怎么了?”
老罗眼神呆滞地看着我们,口中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还不清”、“还不清”。
“罗处长在说什么呀?”王风焦虑地看着我问道。
一丝恐惧攫住了我的心,我看着脸色苍白的老罗,难过得说不出话来。事情果然不幸被我言中了:老罗崩溃了!
老罗本就承受着重重压力,一直是在精神崩溃的边缘,现在他见到自己的孩子来了,苏援也来了,压力陡然增加。尤其见到梦飞大哭大闹、还不上楼去看望她妈妈的样子,让他彻底的失去了“还债”的希望!他不知道那娘仨已经见了面,以为还是在楼下哭着不上去,他脑中那根已经绷紧到极限的弦戛然断裂了!
那一刻,我也恍然明白了,他之所以不让外人进去,不仅是想让她们娘仨痛痛快快地重续天伦,也是不想借别人的手来消弭自己的罪责:如果一切都由别人来做,即便任何事情都可以圆满解决,他也无法释怀——他的责任感太强了,他的负罪感太深了!
“小田啊,罗处长这到底是怎么了?”
唉,王风啊!你整天见到的都是那个精明强干、周密谨慎的罗处长,怎么可能知道他心里是如何紧张、如何疲惫、如何自责,他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知道呢!
要是我带着苏援和梦飞一起来这里,或者事先还通知一下老罗,事情也许就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唉,张横啊,王风啊,你叫我说你们什么好呢!你们这可真是好心办坏事啊!
可是这种时候,我也无法去数落王风了。我和王风扶起已经无力站立的老罗,半抬半拖地把他往家里送,半道上就见了跟随我们俩的何婶和几个妇人。她们几个一见老罗的样子,唬得魂都飞了,有的问这是不是瘫痪了,有的问是不是心脏病犯了,有的问在哪发现的,有的说赶紧打120,有的说还是打110,因为老罗是搞特殊工作的,事先得通知警察,让警察安排就医,有的担心说那一个还没好,这一个又成这样了,可怎么办!我的腿疼得要命,她们还七嘴八舌地,点不到正题,也不说来换换一瘸一拐的我,听得我心烦意乱。
好在张横也在半道上接过来,就替下了我,老罗很快被他和王风抬进家门,放在沙发上。那群妇人也就再不忌讳,进了屋里。张横对她们说了会找特别的医生来的,她们也插不上手,看了一会就直接上楼去了。楼上,已经听不见许阿姨和苏援的哭声了,梦飞却还是高一声低一声的哭喊。
我让王风去倒了水,又掏出口袋里三叔的药丸,往老罗嘴里塞了一粒灌下去,过了好一会,老罗喉咙间咕隆咕隆地响了两声,这才“嗯”地长吟一声,悠悠地醒转过来。那吟声,和极度疲倦的睡梦中不自觉地发出的呻吟完全一样。
确实,老罗的这浮生一梦,醒得也太迟了点!
三叔的药确实很厉害,张横刚打完求医电话回来,老罗的神智已经基本恢复了,张横扶着他,王风用热毛巾给他揩了揩脸上的血痕,他苍白的脸上终于又慢慢地有了点血色。

老罗看着站在一边的我,手无力地动了动,我走上前去,俯下身子,老罗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死死地抓着,抓得我生疼。他看着我,张开了嘴,翕张了几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难过地点点头,说道:“罗叔叔,你不要说话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不要太耿耿于怀了!”老罗使劲地点了点头,那手才松开了。就这么一点动作,他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松开了我,他就倒在张横怀里,闭着眼睛,大口地喘着气。
我记挂着苏援她们,尤其是怕梦飞那个脾气,怕她会和那些不明就里甚至不知深浅的妇人们乱搅起来,就对张横他俩说:“你们好好看着罗叔叔,我上去看看!”他们俩都点点头。
我刚走到许阿姨的卧室门口,手机却响了起来,是个陌生的号,十有**是那些瞄着我的软件人来的电话。我心说这电话来得真不是时候,想不去接,又怕是和心澜有关的,就接了。
“喂,是田弘吗?你小子现在在哪里?”电话那头,是个我从来没听见过的苍老的声音。
怎么张口就是“你小子”?我不耐烦地回答道:“我是田弘!你是哪位?”
“别管我是哪位!我问你在哪里你怎么不回答我?”
我既不想撒谎说我是在苏公馆,也不想说是在老罗家里。我有心耍耍这个来路不明的老头,于是就说道:“我在精神病院里!”
“呵呵!怪不得听你那边大呼小叫的!原来是在精神病院里!”
我一惊,赶忙离开了卧室门口。
“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跟你说了别管我是谁!你说你在精神病院里?呵呵,那罗又明把他老婆弄得精神失常了,难道自己也成了精神病不成?”
我惊得几乎要跌倒了。
能说出“罗又明”这三个字的人,少之又少,知道许阿姨的事情的人,大概也不会很多。他能说出这话来,明明是在暗示老罗家里成了精神病院了,也就是知道我在哪里了!这是什么人,消息如此灵通?不仅知道我的所在,而且连老罗的状态都如此迅捷地掌握了!这也太可怕了吧?
“你……你到底是谁?”
“你小子怎么没记性,我不跟你说了嘛,别管我是谁!”
“那你想要干什么?”
“我不干什么,就是想见见你。听说你小子挺有意思,想跟你玩玩!”
“我又不认识你,为什么要跟你玩玩?”
“咱们见了面,不就认识了!”
这么说,这是个我没见过面的人。
“我现在没工夫跟你逗嘴,你有事就说,要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我只说一句话,你就不敢挂了!”
“你说吧,什么话?”我说着,想着这老头恐怕是要说软件,或者是心澜。
“你腰里别的是什么?”
腰里别的是什么?别的是枪啊!
“你还敢不敢挂了?”
我还真不敢挂了,不仅不敢挂,而且还要好好和他盘恒盘恒,我一边走到楼道尽头,一边在心里骂着王大海:你这家伙送东西就送东西,满世界的嚷嚷什么?怕人家不知道你慷慨仗义?
不对,王大海不是那样的人!他请我吃总统大餐,可比送把手枪贵重多了,也没有到处炫耀,现在也就我、他,还有老冯知道,我有了枪的事,应该不是他有意泄露出去的。莫非是他出了什么事情?被人抓住了?审问出来了?王大海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抓起来了呢?能抓他的,自然是刑警队的人了,既然如此,为什么抓他的人不来找我要回枪去?难道是忌讳我在老罗家里?
“你到底是谁?”
“你小子——你要我说多少遍才听呢?你过来见了我,我自然告诉你我是谁!”
“我……我怎么见你?”
“这个嘛,明天再告诉你!——记住,你明天可不许跑了啊!把你身边的那个女娃儿带来,专陪着我玩儿!”
“我还没答应你呢!”
“你不答应没关系,不过要是我不答应了,你小子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你说什么女娃儿?我身边没有什么女娃儿!”
“你怕我抢了你不成,我都这把年纪了,会去抢你女朋友?”
“我怎么知道你多大年纪?我现在也没有女朋友!我女朋友被人抓走了!”
“呵呵,你跟我耍什么花腔?被抓走的那个,已经不是你的女朋友了!——你还想骗我?”
这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鬼老头,和老冯一样变态,而且还什么都知道?想起那天被老冯弄得我死去活来,我是心有余悸。
头疼,非常头疼。
“快告诉我心澜在哪儿?她在哪儿?”
“不是已经有人告诉你了,她现在很安全嘛,你急什么?”
“我……你废话!我能不急吗?”
“对我老人家说话注意点啊,再这么着说话,我可要生气了啊!我要生气了,别说心澜了,连你现在的女朋友都抓起来!”
“那好吧,”我压着火气问道,“请你告诉我她在哪儿?”
“本来现在就该见着的,你自己给推迟到大后天了!你小子这个一网打尽的计划得不是挺好的嘛,怎么现在一说起那个女孩,就这么沉不住气啊?”
我的“计划”?老天爷,这老鬼连我有个秘密计划都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人?
“既然你知道心澜被人抓去了,还要我带什么女娃儿?”
“嗨!嗨!你还跟我玩起捉迷藏了是怎么着?我跟你明说了吧,你今天摩托车上带着的人是谁,明天你就带谁来!——刚才都跟你说过了,没记性!”
“嘟”的一声,那边挂掉了。
难不成有个摄像机一直在我头顶上、从苏公馆一直拍到老罗家里?
我的魂像是已经飞了!
正在发愣,忽然听见身边一个声音道:“小田,老罗他没事吧?”
我回过神一看,见是何婶,感觉她是个热心又有见识的人,就连忙说道:“他……他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了!”
“唉!那就好了!说起来惭愧啊,你看我们这一堆老女人,加起来也比不上你这个小伙子心里想得这么细致!我们这些黄土埋半截的人都没想到这个法子呢!唉!也难为你了!要是早把她们姊妹俩找过来,你许阿姨也不会遭这些年的罪了!”这时候,又有几个妇人走出来,纷纷点头,最后出来的马姐还附和道:“就是,就是!要是早把她们姊妹俩接过来,他们老两口都不会犯病了!——唉,我们光知道打牌,脑子里装的都是一筒筒的大饼、油条,还被那东西南北风给刮晕啦!”
我心说我去了还是磨破嘴皮子、献了吻差点还献身了才说服了一个,你们去也得找得过来呀,苏公馆里那七郎八虎的还不把你们当成说媒拉纤的王婆给打出门去?
“你还没成家吧!田?”马姐快嘴快舌地问道。
我愁眉苦脸地摇摇头,心说这哪跟哪呀!怎么三句话没说就扯到成家上去了,我心里可正烦着呢!
马姐看我摇头了,发现新大陆似的就腿搓绳道:“那可好了!这两个姑娘,一个比一个年轻、水灵,你就闭着眼挑一个!又照顾了他们家里,拉扯住了她们娘几个,又成全了你自己,两全其美啊!”说得几个婆姨一阵放肆地笑。
何婶皱眉道:“哎——呀!你们就是起哄精!这事情虽然是个好事,但话也不能就这么说!你看人家小田都这么大了,怎么会没个自己的心上人呢?如果那人真是她们姊妹俩中间的一个,那当然是最好不过,是那个什么……噢,锦上添花了!如果不是,还是依着人家小田自己的心愿,和那原配的在一起,到底比胡乱挑来的好!再说了,现在都是新社会了,哪兴闭着眼挑媳妇的?”
“咦!那有啥了?我当初,不就是在祁连山上兵营里闭着眼挑婚的,这不也过一辈子了?哪有那么多事情啊!我看许姐这两个闺女都是不错,要模样有模样,要人品有人品,连个雀斑儿都长得规规矩矩的让人看着喜欢!你看刚才那哭得死去活来的,那话说得知冷知热、贴心贴肺的——都是明白人,都是好丫头!要我说呀,哪个都行!小田,你听我马大姐的一句话,你自己的那个,说不定以后会怎么样呢!你挑了她们姊妹,错不了,我打保票!”
旁边一个妇人跟这马大姐一唱一和道:“依着我说呀,小田,你就挑大丫头,不行了再换小的,总有一个合适的!总归他们一家都是你拉扯团聚的,感着你的恩呢!”
“何止啊!我看哪,她们姊妹能过来,都是看这小田人好,说不定是都喜欢小田呢,你呀,就一个一个……”这个女人的话没说完,几个妇人就浪笑开了。
何婶也被她们说笑了,不过一边笑却一边做手势制止她们道:“哎——呀!哪有那样为人办事的?你们是越说越离谱啦!人家小田是一片好心来撮合她们娘仨,你们却扯到挑人家闺女做媳妇上去,那不把人家小田办这事的意思说歪了吗?就说马姐,你说你在祁连山兵营里闭着眼挑婚,你现在为啥要去找私人侦探去查他呢?后悔了吧?——那都是不靠谱的事儿!”
“我是我,他是他,这小田是小田!我们那时候,是没法子的事情,方圆几十里见不着人,山高路远的没条件哪!总不能放着大活人生生老成个光棍吧?你看现在小田这条件多好,小田自己又不丑,心又这么好,她们姊妹俩,指不定多喜欢呢!这男有心,女有意,男有才,女有貌的,加上她们母女团聚,来个双喜临门——何婶,你这辈子,怕连做梦都梦不来这种事儿……”
“说的是,说的是!今年就办事,明年咱们这些老姐妹又该抱小孩到处溜达了!你看小田现在跟我们扭扭捏捏的不好意思,到那时候,怕是要跟我们抢破头呢!唉,这都几十年不知道小孩是什么样了……”
何婶道:“小孩什么样,你家孙子不是现成的,什么时候想抱什么时候去抱,想抱到什么时候抱到什么时候,谁跟你抢了……”
“哎——呀!何婶哪,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这里不让人再进来!我那儿子、孙子也不愿意往这里来,嫌给他们脸上摸黑!也就等着咱们都老死光了,这里再进新人罢!你说你吧,整天说这里死气沉沉,这有人来了,你又把人往外推,你这不是故意跟自己过不去嘛!”
“哪是你说的那样,我是说不该那样办事……”
“嗨,管他怎么办事呢,看着高兴就行,总比那祁连山上瞎子摸象强万倍!我们当年,办的都是让人不高兴的事儿了,现在好不容易逮住机会了,还不热热闹闹的?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几次机会……”
“你呀!越说越像个老妖精了!小田,你可别听她们胡说啊……”
“什么胡说?我马大姐的话就在这放着,小田,你要是今天就挑一个,我今天就认她干女儿!你要是明天挑,我明天认!到时候新娘子回娘家,你就来我家把她接回去……”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为打电话跑到二楼走道尽头,被她们几个女人精堵个正着,一正一反,何婶为我左支右架,挡不住她们杂七杂八连荤带素的一通乱扎乱刺,我听得头大无比,热血沸腾,恨不得变成个炸药包爆炸了才好。
忽然听见走道里一个声音道:“住口!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呢?胡说什么挑一个挑一个的,那是买牲口啊还是买奴隶哪?”众人都回头望去,却见一个人怒气冲冲地站在许阿姨的卧室门口,双手卡腰,杏眼圆睁、横眉立目,煞是威风,就差没有一杆丈八蛇矛在手里了!却不是苏援是谁!
想来刚才在屋里忙着劝解,都忘了打量了。众人见了苏援的模样,都是呆了,马姐喃喃道:“刚才我……还真没……细看……这……天底下……竟还有……这么俊的女娃儿,我真是……开了眼了!”
“是呵!我要是男人……”另一个婆姨说道,“马姐,我们要都是男人,你会不会跟我抢啊?”
“抢?我还抢干什么?我直接杀了你!连这小田一块儿都给杀了!”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苏援眼圈红红的,虽然得了奉承,却并不承情,她撸开袖子,拨开众人,走到我身边道:“你们别胡说啊,他是我男朋友!他说了,谁也不会去招惹,他会一辈子都对我好!你们在这里胡说什么挑啊挑的——挑什么?他谁都不会挑,只跟着我了!他只会跟着我们娘仨过一辈子!”说着,搂住我的脖颈就亲了一口,“你说是不是?”
众婆姨一楞,随即大呼小叫、嘻嘻哈哈地一哄而散。我听着那客厅里的杂沓的脚步声,心说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你这么当众亲我,根本把我当成你的小媳妇了,还不如不来解我的围,任我被那群久经沙场的女悍匪们轮番轰炸呢!
“你说是不是啊?”走道尽头,苏援还腻着我追问着。
我的脑壳刚才被她们捣成齑粉,现在被你这么一亲,都成糨糊了,我怎么知道是不是?
“是是是!——啊?你刚才说什么?”
“你?看我不收拾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跟你们娘仨过一辈子,我谁都不挑!——你们娘仨哭得如何?你和我那丈母娘说得还好吗?”
“当然……好了!”苏援幸福地面露羞红,她抱着我,在我耳边说道:“说得不好,我会跑过来抱你、亲你?还当着那些人的面?”
“那倒也是,说得不好,肯定是早拿我当出气筒了!”
“你这没心肝的冤家,我是那样的人?”
“呵呵,跟你开玩笑的!不过,你说‘冤家’倒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可不是让你们娘仨重聚了吗!——为什么梦飞和你妈妈倒谈得不好?”
“怎么不好了?你又没看见!”
“我是没看见,不过她并没有跑过来,当着那些人的面抱我、亲我呵!当然就是……”
“你这混蛋!你看我不——你放开我!快放开我!你——唔……”
……
“我观察你几个月,怎么就没看出来,原来你好坏呵!”
“我有什么办法?被女孩子轮番盯梢了几个月,还能不坏了?都是被你们看坏的!”
“你还倒打一耙了!你属猪八戒的呀?”
“你不是说我属狼的嘛!哎!你今晚回苏公馆吗?我知道有个地方,有张很大的床,可以睡三个人呢,嘿嘿!在上面打滚都没事儿……”
“你混蛋!这么着就想占我的便宜……”
“哎呀,我是说你妈妈的床很大,你们娘仨今晚可以睡一块儿!你没看见吗?你看你,脑子里乱七八糟的都想的是什么呀!被你这样的人看上了,还不看坏了?”
“啊?哼哼——我怎么这么命苦呀!摊上你这个害人精,专害我……”
“这样害你,不好吗?嗯?”
“当然……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是吧?那我就自己来找答案了!”
“哎呀放开我,快放开我!你怎么……她们听见了,我就——唔……”
……
“我害得好吗?”
“……好……”
“愿意被我这么害一辈子吗?”
“……愿意……你想怎么害我……我都……愿意……”
“你想让我怎么害你?”
“哎——呀,你好坏!”
“现在的结局,你满意了?”
“嗯!满意了,非常满意!谢谢你!我的……大灰狼!”
唉!你是称心如意了,心澜可还不知道如何了呢?我看着苏援如娇艳的花儿般幸福绽放的脸庞,忧心忡忡地想着。
还有,电话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要干什么?明天,我该不该带苏援去见那个老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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