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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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海柔?”看见梨花带雨的海柔冲进自己的房里,慕胤吓了一跳。他还没来得及问,海柔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无声饮泣着。
慕胤没有多问,只轻轻搂着她,满是疼惜的擦去海柔脸上的泪水。心中暗喜:难道她已经开始眷恋他的怀抱了?
“护送锦儿回大辽吧。”海柔从慕胤的怀抱里抬头。
“什么?!”慕胤推开她,一脸的不可思议。海柔到底在想什么?
“锦儿要去辽国找杨四郎,我怕她有事,你还是和她一起去吧。”强忍住内心的不舍,海柔艰难的理清思绪对他说,“我在这里……等她回来。”
慕胤一言不发,直直的盯着她。景德镇的时候耶律寒曾郑重的将锦儿托付给他,海柔肯定因为这点才敦促他一同前往。良久,他开口,如盟誓般:“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让你正真成为大辽遥辇部王子的妻子!”
一夜的无眠,第二天早上,海柔略带憔悴的起身陪锦儿和慕胤向父母辞行。忽然,丫环急匆匆跑过来,气喘吁吁的说:“小姐,小姐,不好了!那个……潘大人……来府上提亲了!”
看见丫环焦急的样子,海柔急忙问:“你说什么?谁来提亲?”
“就是朝廷那个潘仁美,潘大人啊!”
“谁?他!”三人异口同声的喊着。潘仁美个奸贼这是唱哪门子戏啊?
“老爷和夫人在前厅会见他呢。据说潘大人一大早带了群人抬了很多聘礼来,说要向小姐你提亲那!”
海柔的脸唰一下就白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他打什么主意?我们去看看!”慕胤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怒火,愤愤的说。
客厅内堆满了五花八门的昂贵礼品。林大人焦急的与夫人面面相觑,刚才他砌词委婉拒绝了潘仁美的提亲,但对方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在那里不依不饶的继续提亲的话题。
潘仁美原先有个儿子叫潘豹,被杨七郎打死了。但是他还有个偏房生的儿子叫潘虎。这个儿子潘仁美一般都不提起,因为这个儿子有点弱智。潘豹死了后,他对这个仅有的宝贝儿子才重视起来。前不久,潘虎在家里吵着要娶媳妇,潘仁美无奈请媒婆说了几个都黄了,任他怎么下重聘都没人理财。谁愿意嫁个傻子啊!潘仁美忽然想到在景德镇遇到的当初和亲嫁往辽国,后逃生出来的户部尚书千金林海柔。今天一早他亲自前来林府,想用自己在朝中的地位软硬兼施逼林家就范。谁知道林大人一开口就婉言拒绝了,他仍不死心的劝说着。
“你儿子还不够资格娶林小姐(海姐姐)!”慕胤和德锦异口同声的大喊。
“爹,女儿不想嫁人。”海柔一进门,看见父母被潘仁美纠缠,急忙说出内心的想法。
潘仁美被门口传来的声音气得脸发白,转头一看,“你!?”
“小的不过是一介草民。怎么?潘大人认得小人?”慕胤不禁冷笑。海柔是他的妻子,潘仁美的儿子居然想娶她,门儿都没有!
潘仁美眼光一闪,狡猾的应对:“老夫哪里认得,只是觉得面熟罢了。哟,德锦公主也在啊!”当初听说林大人要去接人,他立即派人暗中伏击,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但救了德锦公主和林家父女,还差点把派出的人全部杀死。就是这个人破坏了他好不容易想到的计谋。“老夫为犬儿来向林大人提亲,好像不关阁下什么事吧?”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自己已在辽国重新结下了新的关系,另一个计划也进行得非常顺利,他耶律寒威风不了多少日子了。但是,眼前这位毕竟是耶律寒的人,还是不得罪的好。
“林小姐当初可是由皇帝下旨嫁给了大辽遥辇部王子的,现在怎么可以再嫁给别人?”
“哼,辽国根本不守信用,后来居然派兵侵犯我大宋。林小姐如今能平安归来算是苍天有眼,和亲一事早已作罢。”
德锦在一旁早就咬牙切齿:“就算和亲作罢,也要问问林小姐本人的意思。怎么可以强逼于人?!”
“我哪里强逼他们了。我儿和林小姐门当户对,而且不计较她曾嫁为人妇。难道有人嫌弃我儿子不成?”潘仁美眼睛瞟向林大人,转头又对海柔阴阴的问:“还是,林小姐想再嫁给辽人?”难道,慕胤已经和林海柔好上了?就算是,这里可是大宋,由不得辽人撒野。林海柔,儿子是娶定了!
海柔被他问的脸色煞白:“潘大人,你……什么意思?”
看他话中有话,难道要抖露慕胤的身份?慕胤不是很危险?
“没什么意思,老夫只是想要林小姐的一句话,到底答不答应这门亲事?”
“没什么好讲的,不答应!”慕胤挡在海柔面前,对潘仁美怒言相向。
“是吗?”又是一声冷笑,“阁下能代表林小姐?哦,对了,老夫忽然想起是在哪里见过这位壮士了。如果没有看错,这位应该是……”
“不要!他只是一个平民百姓,潘大人怎么可能认识?”海柔急忙止住他。她已是一身冷汗,不可以让父母知道慕胤是辽人,不可以让潘仁美在这里揭穿慕胤的身份!
“哼!”潘仁美并没有停住口中话,“他就是辽国北院大王耶律寒的左右手,当初参与宋辽之战的又一个契丹恶魔,名叫慕胤!”
“啊?!”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慕胤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凌厉的目光足以杀人。熊熊怒火在他胸口燃烧,他不是怕潘仁美,而是担心海柔为了保护他答应这门亲事。
“你不要胡说!”海柔惊恐的张大泪眼,努力掩饰内心的慌乱,“他……我……”怎么办?难道要答应他吗?不然慕胤会被抓走的啊!
看到海柔焦虑的样子,慕胤心生的疼。与其让海柔那么担心,不如自己坦白身份,量潘仁美也不敢把他怎样。“不错,我是辽国北院大王耶律寒的部下!但是,潘大人可能还不知道我另一个身份吧。我是大辽遥辇部王子——林小姐和亲的丈夫!”慕胤紧紧抓住海柔,他知道她要干什么。“海柔!你是我的妻子!”
“海柔,这是……真的吗?”林大人一时反应不过来。第一次相见,就感觉此人气宇非凡,言谈举止透露着一种定然的气势,女儿说是一般百姓时,他还一度惊叹不已。夫人曾几何时还想招他入赘林府……而,他竟然就是……
“爹……我……”海柔抬起泪眼,竟无话可说。这其中的曲折让她如何向父母解释清楚啊!
“哼!就算是辽国部落王子又怎样?你又不是以邻邦使者身份前来,谁又能证明你不是辽国派来潜伏在我大宋的奸细呢?!”这里是大宋京城,一个外邦人还能翻出个天来么。再说了,他已经在辽国重新结下“这下林大人你清楚了吧。你是想把女儿安安稳稳的嫁入我家呢,还是准备背负一个窝藏辽国奸细的罪名在牢里等待大宋刑法的处置呢?”潘仁美对身后的手下一使眼色,几个随从立即走向林大人。
慕胤迅速挡住:“你们敢!”
“潘仁美,你……也太狠了!”林大人气得脸色铁青。
海柔眼见父亲有危险,扑通跪在潘仁美的面前:“潘大人,我父亲他全不知情,要抓要审,我听凭你处置!”
“海柔,你不必求他!”慕胤想拉起她,却被她推开。他忍无可忍的说:“潘仁美,我要见你们大宋皇帝!”
“没有特使身份文碟,皇上是你说见就能见的么?”
“那我去见!”德锦大声的说。
“皇上最近身体抱恙,不见任何人!公主还是省省吧,不要惊了圣驾!”
“你!”看着潘仁美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德锦恨不能立刻将他碎尸万段。
“潘仁美,你不要逼人太甚!”林大人怒喝着,“对公主也敢如此大不敬!难道你眼里就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老夫就是为了维护大宋律法威严而一再提醒林大人,怎么你倒反问起我来了?!”
“你……”
海柔抹了抹眼泪,深吸了口气,站了起来,对慕胤嫣然一笑:“慕胤,你快带着锦儿回大辽吧!”然后,她转头对潘仁美,“潘大人,我答应了。不过我有三个条件。”
“海柔,不要!”
“海姐姐,不要!”
众人惊讶的大呼。
潘仁美大喜,终于成功了。“什么条件?”
“第一,不许把我家人牵扯进来;第二,放慕胤和锦儿走;第三,要等三个月后再来迎娶。”
“好,痛快!一言为定!我们走!”潘仁美得意的离开了林府。
林大人急得直跺脚,他堂堂一个户部尚书,又一次没能保护得住女儿。
“海柔,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这么傻啊!”林夫人抱着女儿痛哭出声。好不容易看到女儿平安归来,现在又要眼睁睁看着她落入潘家这个狼**。
“林大人,林夫人,我不会让海柔嫁给潘虎的。我去见父皇,请他做主!你们等我!”德锦撂下话,转身要往外走。
“等一下!”慕胤一只手有力的抓住了德锦,目光怨怒的瞪着海柔。就在海柔说出那些话的时候,他已经将自己杀了千百遍。她是他的妻子,本应该受他保护,可是现在她却为了保全他的安全答应嫁给别人!三个月,他必须立即回大辽,对付潘仁美,只有一个办法。
“林大人,我自知无脸面求你什么事情。但是,抛开宋辽恩怨,我对海柔是真心的!而且我们相互爱慕至深。请相信我,我会爱海柔一辈子,我会给她一生幸福的!三个月之内,我一定回来——迎娶海柔回大辽!”
海柔从母亲怀里抬头望向慕胤。他盟誓般的话语,字字铿锵,句句恳切。够了,她没有看错人,更没有爱错人!只要他安好,就算让她去死都值得了。
“慕胤……”很想告诉他“我爱你”,说她会等他回来,但是话哽咽在喉咙终究没有说出口。
目光纠缠中,慕胤不舍的转头拉着惊愕的德锦离开了林府。
一场绵绵的细雨,带着某种无言的温情,融化了严冬的冷峻。孤独辉宏的大辽北院大王府院内,一株怒放的春梅,娇艳欲滴,独自飘香。
春天,无声无息的来了。
这一日,阳光万里,碧空无尽。耶律寒扔下繁忙的公务,从王府里出来,骑马到上京郊外的林子里散心。“驾!”挥舞的皮鞭,急促的蹄声,孤独的身影。耶律寒一马当先,身后紧跟的依然是忠诚的十三骑。飞奔了一段时间后,他突然收缰,随即从马背上把自己摔倒在地,仰躺在草地上,边喘气边空洞的望着碧蓝的天空。
身后的十三骑也跟着停下来,却不靠近,只远远的在一旁守候着他们的主人。
春天来了,草地上已经有嫩嫩的草芽冲破湿软的泥土,露出了坚韧的尖头,为原本灰黄的草地增添了一抹浅绿。从大宋回来时还是严冬,不经意间居然又迎来了一个春天。
那时他刚回到大辽,惊讶得知皇上耶律贤身染疾患,而且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他未及休息就被召进宫,看到了在病榻上面色憔悴的皇上和一旁前垂泪的皇后,随后就接受了监国的重任。接下来的日子里,他像是要把自己累死似的,除了埋首于繁忙的公务外,还要抽空辅导太子,根本不让自己有半点空闲。所有问题他都运筹帷幄,朝中事务更是处理得井井有条,引来周遭道道嫉恨的、眼红的、佩服的、敬畏的眼光。病榻上的皇上在听到他朝事汇报后,也是敬佩不已——他耶律寒仿佛生来就有君临天下的气势和才能!
没有人知道,他让自己终日繁忙不堪的背后,隐藏着怎样一颗受伤的心。从德锦举剑迎面刺来的刹那,他的心就已经碎了……
无意间,耶律寒瞥见不远处一簇杂草中居然出现了几点紫红色。视线定落,原来是盛开的几朵细小的野花,在风中摇曳着。
他起身挪向那里,伸出手轻抚那美丽的小花,心中呢喃着:“锦儿……”
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疗养,皇上的病稍有起色。寝宫内,皇后寸步不离的照顾着。
耶律贤半躺在塌上,看着因照顾自己而略显疲惫的美丽面孔,心疼的说:“燕燕,辛苦你了。”
皇后端起补药,试了试温度,转头柔声回应:“皇上言重了,这是我应尽的责任啊!”眼光中满是温柔。
“只是,不知道我还能撑多久……”皇上接过药碗,眼里闪过一丝悲苦。人命在天,就算他有多么不舍得,娇妻爱子,日渐繁荣的国家……终究躲不过强悍的命运!
“不许胡说!你会很快好起来的。国事什么的都先别想了,好好静养吧!大辽不能没有你啊!”
皇上抓过她的手,深情的望着她:“那你呢?”身体是他的,他自己最清楚。他爱她这么多年了,虽然人在身边,却始终无法确定她是否真的爱自己。人在重病的时候总是会想起前尘往事。他无法忘记,当初在部落宴会上美丽聪慧的她令自己一见倾心,但让他失落的是,她所有目光落处的人竟然是耶律寒。后来的某天,她突然答应嫁给他。完婚后,他一直没有问原因,只要她在他身边,只要她能接受他的爱就好了。原来,幸福来得快,终究失去的也快。想到这里,皇上不禁一阵锥心的痛。“你舍得我离开吗?”

“皇上!”皇后握住了皇上的手,双眼含泪:“贤哥哥……我……是你生死与共的妻子啊!”嫁给他,是自己的选择,她从未后悔过。
“燕燕……”他有太多的放心不下和难以割舍。太子还不能独挡一面,他怎能放心让他执政;燕燕还年轻,他死了谁来爱她照顾她;大辽部落纷争不断,何时才能更强大;还有,太多太多……耶律寒是很有王者之风,甚至可以说不比自己差,以他的地位和影响力足以坐上皇帝之位。人心难测,谁又能断定将来耶律寒不会谋朝篡位?谁又能保证自己死后,太子和皇后能得到辅佐和善待?那毕竟是自己的皇位,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和最爱的妻子啊!
“你不会有事的,现在你安心养病,朝中事务寒会处理好的。”皇后抹了抹泪,微笑着说,“寒说太子最近表现很出色,已经能处理一些公文了呢!”
“北院大王……辛苦他了!”看着燕燕无比信任和崇敬的眼神,皇上一阵揪心,带着微微的醋意。所有人都把耶律寒视作大辽的中坚,大辽的神祗,自己这个皇帝可能是世人眼中最不中用的吧。无论如何,在他死之前,一定要为太子和皇后安排好一切!
这时,宫女进来禀告北院大王耶律寒觐见。
“传!”皇上脸色一正,吃力的忙坐起身。
随着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耶律寒一身朝官服来到皇上和皇后面前。微微行礼过后,他开始向皇上禀告当前朝中上奏的各类要事以及办理情况。一桩桩、一件件,从他口中道出,没有一丝紊乱,从头到尾他都是那么的平淡和从容。先前很多令皇上和皇后都感觉棘手的难题,他都能一一迎刃而解。皇上和皇后在一旁边听边点头,不禁被耶律寒的治国才能深深折服。
皇上沉思过后,抬头对耶律寒微微一笑:“北院大王真是我大辽的奇才啊!任何事情都能处变不惊,手到擒来。在朕看来繁杂的事务在你手中可以说是轻而易举。最近可真是辛苦你了!朕和皇后已经不知道还能封赏你什么。”
“皇上见外了,能替皇上分忧本来就是我耶律寒的本份,谈不上辛苦。”耶律寒对皇上的过分客气感到不自在。“皇上定能早日康复,大辽千千万万子民都在期盼您呢。”
“看你如此辛苦,朕也于心不忍。大辽每年一次的八部大人竞选快要开始了,朕想从各部族青年才俊中挑选几名贤能人士入朝议事,掌管军政各部,好帮朕分忧,帮你解负。你看如何?”
皇后听到皇上这么一说,有点意外,疑惑的望着他:“皇上,这……”这不意味着要分解耶律寒的权力么?
耶律寒静静的听着,抬起头深深的望向面前的皇上,深邃幽远的眼里闪过一丝悟,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随即他淡淡的吐出:“多谢皇上关心,臣一定尽全力办好此次才俊选拔事宜,让各部落有为之士为皇上效力!”
“恩,到时候,朕和皇后也会亲自参加最后的比武大赛。”
“是,臣先行告退。”耶律寒微微躬身,转身的时候看到一旁愕然的皇后,他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离开了。
皇后的目光一阵飘忽,全然没注意身边始终紧盯着她的幽怨眼神。她恍过神来,急忙问:“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寒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还是有什么事情让你不高兴了?怎么突然要……”
皇上看着她着急不安的神情,打断了她的话,长叹了口气:“燕燕,我都是为你和太子好,相信我!”他轻轻抚上她美丽的面孔。当一个男人无助的时候还要拼命保护自己最心爱的人,他会使用所有的手段,哪怕是冷酷的、绝情的、自私的。
傍晚,王府内,耶律寒抬头望着天空发呆。白云苍狗,世事真是变幻莫测,但要说最难测的还是人心。皇上分明是对他心存忌惮,所以开始逐渐分解他的权力,这点他早就感觉到了,从先前皇上对他生分的语气他就隐约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有种莫名的隔阂。为君者,最忌讳最嫉妒的就是功高盖主的臣子了!他耶律寒身居高位,掌握军政大权,为大辽屡建奇功,受万民敬仰……所有的一切都让眼前病中的皇上惶惶不安。从他们的对话中,耶律寒分明感受到那极力掩藏的担忧。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不错,在他以前的岁月里,权势是他一度追求的目标,因为他必须要利用至高的权力才能去复仇!如今,大仇得报,权势富贵于他就不值一文了。要不是当初自己许下诺言辅佐太子,他早就抛开一切去寻找自己深爱的人了。尤其是找到锦儿后,就算皇上不说,他也想等太子能亲政后离开,与锦儿永不分离。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诺大的王府仿佛是一座巨大而孤独的牢笼,显得那么凄凉,耶律寒默默的进了屋子。
当天边的夕阳隐没最后一丝光线的时候,上京城里的一家客栈里迎来了两个投宿的青年男子。一个面容俊朗,另一个则相对瘦小,像是一对手足兄弟。店主在听到那个年长的青年人的话后,赶忙像招待贵宾似的安排两人食宿。两人都是一副长途跋涉后的样子,吃完晚饭后便进了楼上的房间。
“锦儿,赶了这么长时间的路,终于到上京了。这里很安全,你先稍微歇息一下吧!”慕胤看到德锦劳累的样子,怜惜的说,“等会我去禀告大王,他一定马上来接你回王府的。”
“什么?!我不要回那里。”德锦瞪大了眼睛,固执的拒绝慕胤的擅自安排。那天被慕胤硬拉着离开汴京林府,她着急万分,好矛盾啊,偏偏在自己决定要去辽国找四郎的时候,海姐姐出了事。慕胤安慰她,坚定的强调海柔不会有事。看着慕胤从容的势气,她也就不再说什么。一路上,慕胤带着她拼命赶路,终于在半个月后踏上了辽国的土地。但不知为什么,来到上京后她的心就不安起来,原本还誓言坦荡荡的要找四郎,此刻却心慌了,到底自己在怕什么?她好懊恼。“我还要找四郎呢,在那里不方便……”
“听我说锦儿,原谅我不能帮你找杨四郎了。我必须尽快赶回大宋接海柔。”慕胤掏出一块令牌,塞到德锦手里,“这个你拿着,大辽遥辇部的金牌,可能会帮你点什么。”
“慕胤!不要说了,我明白。快去想办法救海姐姐吧!四郎我会慢慢找的。”慕胤真的是个好男人,希望海姐姐能得到幸福。
“不,你在这里人地生疏的,要找人谈何容易啊!我一定要把你交到寒手中才放心。在大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他!让他帮你找吧。”慕胤顿了顿,意味深长的对德锦说:“锦儿,你难倒还放不下一切接受寒么?”
“我……”德锦垂下头,密密的睫毛在白玉般的脸上投下一层阴影。她一时间找不到言语。
“你先歇息一会。”慕胤转身走出房间,在门外又低声对店主嘱咐了什么,然后离开了。
锦儿叹了口气,一头倒在床塌上。心中一种难以名状的矛盾感觉充斥了她整个人。他还好么?那晚见到他要杀六郎,自己挺身而出,情急之下拔剑刺他……他一定伤心透了吧。天知道这么多日子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挂念他!距离的拉近,这份思念也更浓了。但是,她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行踪,因为她是来找四郎的。他会帮她找么?唉!难以启齿啊!
也许真的累了,她渐渐觉得眼皮很重,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四郎,你在哪里,来找你了!
是梦吗?望着眼前熟睡的人儿,耶律寒无法不激动!锦儿,他的锦儿回来了!!他轻轻坐在床边,强忍想拥抱她的冲动,抬起手抚摸着她光滑粉嫩的脸颊。从进门到现在,他连眼睛眨都没眨,生怕就那么一眨眼,梦就醒了,她也突然消失了。指尖传来细腻温柔的触感一再提醒他——这是事实,不是梦!
孤独尽头,还有她在那里。他心里不禁温暖了起来,嘴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她离开!他贪婪的注视着睡梦中的德锦,低下头在她额头、鼻尖、脸颊落下细细的吻。
沉睡中的德锦感觉到异样后醒来,睁开眼睛——撞进了一双鹰眸中。“啊?!”面前放大的一张英俊无比的脸孔着实让她吃了一惊。耶律寒此刻竟然就坐在床边,无限深情的凝视着自己,如此的近,他的气息回旋在她脸上。她猛地坐起身,慌张的想躲避。
比她更快的,是耶律寒的手。他一把将他扯入怀,然后,用唇压上她的。
“唔……”德锦惊呼没有发出声,睁大的眼睛慢慢闭上,虚弱的抗拒后,融化在了耶律寒坚实的怀抱和炙热的吻里。
锦儿,你终于回来了!
漫长的等待,孤独的守候,爱恨的挣扎,都在这唇舌纠缠中化成了美丽的爱情。
“我来接你了。”良久,耶律寒放开德锦,轻轻的说,语气温柔得像春风般,“累了吧?回王府再好好休息。”
微微的惊讶从德锦眼中闪过,他对那晚她在景德镇的绝情没有提一个字,而且再度重逢居然还这样温柔的对她。“我……来辽国……有点事情。”声音含糊得只有她自己听见,正犹豫该怎么解释此行的来意,忽然一阵寒意袭来,她打了个喷嚏。
“不管什么事情,等回到王府再说。”耶律寒微微皱起眉头,将她搂在怀里,帮她搓手驱寒。
她冰冷的纤手被他的大掌握住,暖暖的感觉从手心蔓延开来,迅速的传到她心里,控制了她的所有思维。
“来人!”他朝门外喊了一声。一个随从低着头恭敬的进来,双手托着一件雪白的滚着白狐毛的华丽披风。
他拿过那件白色披风,亲手为她披上。“这里不比大宋,虽说已经是春天,入夜却依然很冷。”这件白色裘皮大衣是不久前某个部落刚进献给他的。当时就非常中意,简直就是为了锦儿定做的。现在穿在她身上,更显得她的清丽脱俗,宛若仙子般。
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望向他,眼圈一红,任由他为自己穿上华丽昂贵的披风,任由他搂着走出客栈房门。
难以抗拒——他致命的温柔!此刻,德锦才明白,自己之所以坚持要来大辽,除了找四郎,还有另一个原因——为了见他!当他搂着自己的时候,她甚至希望就这样被他抱着,一生一世再也不分开。
“慕胤呢?”到王府的路上,德锦疑惑的问耶律寒。
“他在王府候着。”耶律寒淡淡的回答。入夜十分,当他在王府看见风尘仆仆前来的慕胤时,十分震惊。慕胤一脸心事重重,还没等他询问究竟,却告诉他锦儿来了,跟着他就迫不及待的来接她。他们在大宋应该发生什么事情了吧。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在他身边,任谁也不敢伤害他们分毫。
马车行走了一阵停下来。帘子撩开,耶律寒伸出手臂把她抱下车。德锦抬头,夜色下的王府,漆红的大门敞开着,从门口一直到大厅的石板路旁都挂满了灯笼,照亮了夜空。仆人分两排齐刷刷站着,个个面露喜色,像是迎接重归的主人般。望着眼前高高的石阶,从来没有想过,她会重新跨进这个漆红的大门,但是,眼前的一切让她感觉到了家的温暖。
“恭迎王妃回府!!”众人一起下跪,齐声高喊,将德锦从恍惚中拉回现实。
“走吧!”耶律寒轻轻拉起她的手,走了进去。
明亮的灯光下,德锦被耶律寒拉着,踏着平直的院路,在众人欣喜的目光中,缓缓穿过熟悉的回廊,来到凌霄苑。
“参见王妃!”门前跪着的两个女仆因激动而略带哭腔。
德锦一愣,多么熟悉的声音啊!等她们抬起头后,她惊呼:“璃烁!茗烁!”立即上前把她们扶了起来,想起她以前在大辽的时候,她们真心服侍自己,德锦眼眶一湿。除了海姐姐,就她们和自己最亲近了。
璃烁和茗烁抬起满是泪水的脸:“王妃,我们终于等到您回来了!”这么久不见,德王妃出落得比以前更美丽了,少了初见时鲁莽的青涩,增添了份世故的成熟。
“你们好好伺候王妃沐浴更衣。”耶律寒吩咐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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