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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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年。
雷雨频繁的季节,似乎每天在耳边回荡的,都是永不止息的雷声,还有绵延的雨声。
我抱着膝盖,缩在墙角里面,身体在不断地瑟缩,耳畔边响起炸雷骇人的巨大声响。雨水像是小石子一样铿锵有力地砸在窗户的玻璃上,啪啪的声音,似乎敲打在心脏。
眼泪划过脸颊,冰凉的温度,然后滴落在地板上,晕开一滩小小的水渍,越积越多。
轰——
刺耳的雷声划过,瞬间,电的光亮照亮了昏暗的屋子,惨白的,带着些许幽蓝的光线是的整件屋子惨淡得有些吓人。
我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望向窗外,看着连绵不绝的大雨,心中已然是死灰一片。
这,已经是来到这个福利院的第三个月了,没有任何的朋友,受排挤和蔑视,没有人探望,亦不可再收获任何的温暖的感情。
“叩叩叩——”突然,传来敲门的声音,我猛地回过头,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谁啊……”
“能开门吗,打雷了,我想来看看你呢。”门外面,传来的是一个清脆而有干净的声音,是一个女生。稚嫩的声音,却有着让人在瞬间心安力量。
我颤颤巍巍地起身,然后开门,眼前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女生。圆圆的脸颊,似乎有点婴儿肥,粉嫩粉嫩的,不似我般的苍白。
“你是……”我困惑。
那女孩笑笑,“我叫苏小陌,苏州的苏,渺小的小,陌生的陌。”
来自苏州渺小的陌生感,这是我对于她名字的第一印象。
巧的是,我的老家也是在苏州。
“苏……小陌……”我喃喃她的名字。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苏小陌依旧是小小,眉毛弯弯的,像一轮残月。美好却有些令人心碎的痛楚。
“我叫,月浅夏。”我低声答她,声音很小,似蚊呐一样地轻微。
“哦?月浅夏,名字很好听呵。”她扬起了眉毛,这样子评价我的名字。
“可以叫一个朋友吗。”她问我。其实,说是问,倒不如说是一种笃定。她坚信,我一定会答应她的。
而事实上,我也是这么做的。
“嗯,好。”这次,我说话时没有一丝的犹豫。
女孩子之间,大抵就是如此,聚得快。
散得似乎也快,而且留下致命伤。
2)
第二年。
风吹拂着脸颊,轻柔而又温暖,阳光溶溶如水,干净澄澈。
我牵着苏小陌的小手,赤足在这片沙滩上面行走。细腻的砂硌在脚底,痒痒的,却异常舒适。
“哗啦啦——”耳边不断的回响的,是翻涌的海浪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
“心若倦了/泪也干了/这份深情/难舍难了/曾经拥有/天荒地老/已不见你/暮暮与朝朝……”
苏小陌还是沿袭了以往的习惯,在我们两个独处的时候,总是会唱歌给我听。
清澈的声音,没有多复杂的声线,干净的清脆的声音。
“小陌,情歌唱多了,还是不好的呀。”我调侃她,脸上轻轻笑。
“哦,知道了,那以后还是给你常常童谣呵。”苏小陌并不生气,也是笑笑,就没有了下文。
两个人之间,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着,不需要太多的语言,手牵在一起,手心的纹路贴在一起,然后感受着彼此。
这是最简单,也是最温暖的幸福。
躺在沙滩上,我们两个头顶着头,眼眸里倒映出天空的倒影。
蔚蓝的,一望无际的,高远的,空旷的,寂寞的……这些,都是我和苏小陌在一起对于天空的评价。
“浅夏,埋藏了那么多的寂寞,才会蓝得这么彻底吧。”苏小陌就这么无由来地冒出这么一句话,但是我已然习惯于她的这种状态,接下她的话,“或许吧。”
“浅夏,你能偶尔不这么敷衍我吗?”苏小陌的声音里面有浅浅的不满,这在以往还是鲜少的。
“怎么了,我没有啊。”我无辜地坦白。
“每次这种时候,你总是会说,‘或许吧’,‘可能吧’,‘大概就是这样吧’的话来回答我,你觉不觉得,这也是一种敷衍,对于旁人,也是一种伤心?”苏小陌做起来,望着我,我看着她的眸,瞬间有种什么都说不出来的感觉。
“……”我默默。不知如何是好。
“算了,或许,这就是浅夏你的一种认真的方式吧。”苏小陌又径自说道,继而躺在我的旁边,我们两个不再是头顶着头,而是并肩在一起。
听到她这么说,我有些愧与她的情愫在滋生。
这并不是我的一种认真的方式,只是我已然习惯于这样子回答,淡漠疏离的答案,就是一种应对。
只是这样子会不会伤人我亦不知。且不可知。
3)
“喂,浅夏,我是顾晓沫。”握着电话,那头传来了顾晓沫的声音,温婉如皎洁清透的月光一样,凉凉的。
“我知道。”我淡淡地答她,手缠绕着电话线无聊地把玩。
“呵呵,”电话那头她笑,“看来我们两个还挺有默契的呢。对了,浅夏,下午有时间吗?”
“有啊,有事请找我吗?”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啦,只是看今天天气不错,想要约你去月光公园逛逛啦。”她的声音淡淡的。
“好,那下午两点出来吧,我在公园门口等你。”我答她之后,问道,“有问题吗,如果没事的话,我要去忙了呢,今天我爸爸找我有事情。”我用周亚木作为一个接口搪塞过去,只是想要挂断电话。
“好的,那下午见了。”她没有觉察出来我话语里面的敷衍,挂断了电话。
放下电话,我拿起放在旁边的皮筋,要在唇上,拢起了散乱的发丝,然后扎起来。
套上拖鞋,来到二楼的书房里。
这里面放着的全部都是周亚木的藏书,偶尔找出来几本闲暇的时候翻翻,倒也几分惬意。
我打开周亚木的书柜,在上面一本一本地找寻,已经到这个家一个多月是光景,这里的书我已然阅过大半,所以要找到没有看过且感兴趣的到还有些许难度。
正当我的手指在这些书本上游移的时候,一本硬壳装订的小册子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将它从书间抠出来,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本相册。
黑色的书壳儿,上面印着“时光•逝”几个烫金的楷体字。我把它凑到鼻子地下嗅了嗅,一股子檀香的味道窜进了我的鼻腔内,我微微皱了皱眉,这种香味着实令人有些不爽。
嗅书已然成为我的一种习惯,对于书这种东西,我总是喜欢闻闻它,上面的味道,我想应该都有这些物件拥有者的故事。
翻开相册,首先映入眼帘的自是周亚木年轻时英姿飒爽的照片。
那是的周亚木还不似现在这般安静沉稳,眉眼间的英气让人有些无法直视的感觉。他当时在笑,身上是笔挺的军装,为他平添了几分威严。
我笑笑,反倒下一张照片,但是,看到那张合照上的人,我的心跳似乎在瞬间漏了半拍。
居然是他和月沙用在一起的照片!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我将那张照片从相薄里面抽出来,仔细地端详,觉得虽那女子与月沙眉眼似极,却还是有些许不同。
月沙的瞳妖娆而又妩媚,似能勾魂,而这个女子的瞳,确实晶莹清澈,就像是一汪碧泉,没有杂质。
我的手指抚到了相片,背面有些凹陷下去的痕迹,我把照片倒拿过来,发现背面有隐隐的字迹,很深,似乎是很用力写下的。
上面写着“亚木•晓月”,那个唤为晓月的女子,当就是这幅照片中的女子了吧。而她,当就是周亚木那在文章中提及过的一直念念不忘的人儿吧。
一张张地翻下去,大都是周亚木与那女子的合影,两人笑靥如花。
似乎他们的幸福也能感染旁人般,我轻笑,但当翻到封底处,却偶见一首诗。
“晓风醉眼看云天,情藏阡陌别时月”。
而那张照片旁,则是笑得招展,如轻贱的妓女一样的,月沙。
一定是月沙,而不是晓月。我想,那个晓月,当不是如此轻贱放荡的女子吧。
“浅夏,你在干嘛?!”正当我愣神之际,背后传来的周亚木我的声音,惊得我险些将手上的相薄掉落在地上。

周亚木看清了我手中拿的是何物后,瞳孔瞬间收缩。薄怒涌进他的瞳,似乎在这瞬间,他有些失措。
“你怎么翻我的东西?”周亚木质问我。
“我只是不小心翻到了,然后看看,怎么了?”我不并怕他,迎着他的话讲下去。
“放回去!”周亚木的声音森冷,没有丝毫的温度,更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又是何等地识时务,毕竟此刻是吃住在他家,我想关系弄僵,以后也不太好打照面。所以也就乖乖放回去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来,又抽出了那本相册,反复摩挲,然后才放回去,脸庞转向我,目光里的微怒也消散了。
“浅夏,刚才实在是有些失态了,以后不要随便乱翻这些东西,行吗,但是,那些文学著作你还是可以拿去看的。”周亚木就是这般温柔,所以我才不能拒绝他的好。
“嗯,知道了。”我乖乖地点头,乖乖地答。
他的手放在我的头上,揉着我的碎发,眼角眉间溢满温柔的笑意。
4)
下午两点,月光公园门口。
虽然早已入秋,但是天气还是有些微微的热,今天更是艳阳高照的天气,所以路上行人甚少。
顾晓沫抱着双臂站在月光公园门口静静地等待,眼睛不时向四处张望一下,想在人群中觅得那个等待的身影。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街上的行人也是越来越多,但是那个人却迟迟不来。顾晓沫有些焦躁起来。不停地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看时间,眉头也是略微皱在了一起。
“怎么还不来,不是答应了的,啊……”顾晓沫喃喃。这时候,手机上响起了来电铃声,看了看手机屏幕,顾晓沫的眼睛在瞬间就亮了起来,按下绿键,“喂,浅夏,你在哪里呢。”
“抱歉,晓沫,我今天有事情来不了了,你一个人玩吧。”电话那头的声音平淡得像是水一样,没有情感,没有波澜的起伏。
“哦,我知道了……”顾晓沫失望至极,但是却不勉强,强打起来精神,勾起了一个虚弱的笑靥,“那你忙吧,以后以及会再一起出来吧。”
“嗯,知道了。”之后,电话里就传来一阵“嘟嘟”的忙音,顾晓沫关上手机,抱着膝盖,蹲下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掉了下来,肩膀一抽一抽的。
“喂,你不要哭了,难看死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顾晓沫仍是没有止住哭,这时候,头顶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
“浅夏……”顾晓沫抱着这一点点的期望抬起头,但是却对上了一双冷若霜的瞳仁。
高挺的鼻子,嘴唇淡淡的粉,碎发随意搭在额前,冰冷的瞳孔里满是淡漠的光。
顾晓沫看得有些失神,忘记了哭。呆呆的,知道眼前这个男生再次开口说话,她方才回过神来。
“喂,看什么看,我是给你纸擦眼泪,不是让你看我的。”男生的声音依旧是冰冷且没有感情。
“哦……哦,谢谢。”顾晓沫接过面前的纸巾,赶紧道谢。
男生抬起脚就要走,顾晓沫叫住了他,“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呢?”
男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唇边有一个浅浅的弧度,满是戏虐。
“你这样子的搭讪方式,不觉得很老土吗?”男生一句话就将顾晓沫说得语塞,看顾晓沫愣在原地,摇了摇头,转过身,挥挥手。
顾晓沫望着那个男生离去的背影,目光,久久不愿移开。
5)
“你和苏小陌,就是在那两年的日子里面积累下的感情吧。”房间里面,窗帘被拉上了,点了一盏台灯,暖橘色的光明明灭灭。
“嗯,”我点点头,“其实那个时候,我么两个还很小,或许小孩之间,就是这样子容易相处且散得慢吧。”
就在刚才,周亚木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头发,在我的耳边低语,“浅夏,我总觉得,你似乎有很多故事,或者说是心事,能不能将给我听听?”
我竟然像中了蛊一样,痴痴傻傻地点了点头,同他讲述了我和顾晓沫两年里的一些须臾小事。
“第五年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已经是十一了,女孩子注定了是一种早熟的物种吧,我们两个彼此之间有了不能向彼此言说的秘密。
那个时候,苏小陌好像喜欢上了院里面的一个男生,但是她一直不肯向那个男生言明。但是她也没有跟我提及过。有一次,我去她的房间里面之后,无意中翻到了她的日记,才知道了这件事情。
我问她的时候,她的脸色有些难看,质问我怎么可以翻她的日记,当时真是有些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她转身就走,没有让我解释的余地和时间。
在那之后的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我们彼此之间都没有说过话,冷战持续了大概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最后大概还是我的妥协,但是那之后,好像什么都有些不同了。”我说完之后,常常地舒了一口气,似乎倾诉总是一种缓解心情很好的方式。
周亚木只是点点头,没有说任何话,扬了扬下巴示意我继续说下去。
“之后的两年里面,两个人的关系还是一如既往,很淡很淡,其实我和她之间从来没有深交,也不是那种女孩子之间如胶似漆的关系,但是我们两个之间话似乎变得很少很少,也没有去深究太多,七年的时光,原来就是倏忽之间流逝的。
剩下的三年时光里面,我似乎觉得自己知道了一些真相。
那天,苏小陌居然跑到外面的酒吧里面喝了很多很多酒,回来之后有些神智不清,拼命地说话。
从她的只言片语里面,我居然听到了她至今让我都不肯原谅她的一句话。
她说,月浅夏真的很可笑真的很可笑,我八年前只是想要试着接近一个孤僻的人看自己能不能成功,没想到她居然那么简单就付出真心,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
我当时就愣在了哪里,感觉很压抑,但是却哭不出来的感觉,压抑得要命,但是我却做不到转身就走。
最后的两年,我们两个彻底的是无话,但是关系却还是依旧,在最后的那一年里,她却走了,没有一丝痕迹地离开,我本以为我会开心,因为十年的羁绊就这样子离开,我会轻松。我才发现,她里的越远,我竟想得越深。
后来的后来,月沙就来把我接走了,而在那之前的一天,我已然决定,我会彻底地忘掉这个姑娘,彻彻底底,不留痕迹。然后的然后,我就遇到了现在的顾晓沫。”
说完之后,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以为漫长的十年,这么简单,这么短的时间里,我就可以讲述完了。这么简单。
周亚木听完之后,露出了一个了然的表情,他说,所以,你现在就交了这个叫做顾晓沫的女生,作为她的替代品吧。
我愕然,但是他却接着说,“你没发现吗,那个顾晓沫的眉眼与苏小陌很像,就连名字,一个是小陌,一个是晓沫,这样子,你难道仅仅相信是一个巧合吗,倒不如说,这是你自己制造出来的一个巧合吧。可是,既然你制造出了这种看似巧合的刻意,那你还是需要好好珍惜现在这个女孩子啊。”
他竟然如此轻易就说透了我似乎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
他笑笑,说,你回去还是自己好好想想吧,有些事情还是要慢慢接受而不是一瞬间就可以释怀和了然的。
“嗯。”点点头之后,我离开了周亚木的书房。
下楼的时候,我遇见了正在上楼的月沙,与她的眸子相对了一秒,我移开了眼睛,与她擦肩而过,问到了她身上刺鼻的香水味道,不禁皱了皱眉。
看到她拧开了周亚木书房的房门,然后身形隐没在那个房间里面,蓦地一股嫉妒,这感情没由来,亦没有一个结果。
我心底里面升起了一些困惑。
周亚木怎么会和这个女子交合在一起?他在文章中提到的女子,一个是晓月,而另一个女子又会是谁?这些都是缠绕在我心底的疑惑,解不开,绾成结,纠结成疙瘩,解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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