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澄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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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之夜,宴席撤下,众人散去。
我与李豫在帐内相对无言。
今天是除夕,依照惯例他应该去翔鸾殿陪崔芙蓉,但是他却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心中疑惑,却不会说出请他移驾的官话来。
于是两个人坐在帐中,除了对视还有些怅然。
“你方才所说的免于战乱,所指何意”李豫终于开口了。
“如今局势当真是歌舞升平吗?年前安禄山一次提升奚和契丹族二千五百人担任将军和中郎将。在他的收买下,当地部族头领都把安禄山和史思明视为“二圣”。你不知道吗?”我索性摊开来说,倒还真的想听听李豫心中真实想法。
李豫眉头紧皱,扳过我的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此事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我只笑并不作答,李豫看着我忽的明白了“是建宁王妃说给你听的”
“是呀,建宁王什么事情都会告诉荻妹,即使她不懂,也会细细讲给她听,可是你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就是我问了,你也是闪烁其辞,顾左右而言它”我有些气闷,照实说来。
李豫拉起我的手,放在手心中紧紧捂着“我自然知道你素来是想帮我分担,想为我参详,但是这样的事不要说我们,就是父王也不能轻易议论,我也是不得不小心从事”随即又说道“当今局势,朝中有不少大臣都很是忧心,只是圣上面前说深了不是,说浅了也不行,今日杨相刚刚提了一句,应该借此佳节,召安禄山回宫面圣,陛下就有些不悦,斥责杨相说不要老盯着一个胡儿莽夫,要不是适儿的傩舞让圣上展颜,那局面就难堪了”
杨国忠能犯颜劝谏,看来他也并非只知一味奉迎拍马,政治敏感度还挺高的嘛。
“如果安禄山真的造成大祸,我们身处战乱之中,你说”想起那场浩劫我不由得紧张起来。
“不可妄语,以他的骄横和性情最多就是割镇而据,跟朝庭要些封赏,讲些条件,你当他还真能造反不成?”果然李豫并没有把此事想的有多严重“好了,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就寝吧”
我一下子觉得索然无味,李豫在皇族子弟中算的上是心思缜密、深谋远虑了,连他都如此看待此事,怪不得大唐会那么不堪一击呢。
看来指望李豫去改变什么是不可能的了,我得自己细细筹划早做安排,不要到时候弄的那么狼狈。
一夜无梦。
春去秋来,转眼又到冬日。
今天是特许可以出府日子,心中最想去的地方还是不厌坊,伫立在门口看着往来进出的客人,这里依旧是那么繁华。
“娘娘”夏禾送客时候看到我,一阵低呼,忙走上前“怎么不进店里去?”
看着夏禾眼中的欣喜我只觉的心底更添酸楚,是未雨筹谋还是自毁长城,我还真有些拿不定主意。“夏禾,到后院去吧”
夏禾应了一声,头前引路,她看我脸色沉重也收了笑意,有些忧色。
屋里陈设一切都是旧时模样,更勾起我的不舍与留恋。索性转过身望着门外“夏禾,你儿子多大了?”
“过了春分就十六了”提起儿子,夏禾一脸欣慰。我却更加自责,这些年给她们的关心太少了。狠了狠心,终于说道“夏禾,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长安即将会迎来一场变故,你可以把店关了,卖了,带着儿子往南方去”
“娘娘”夏禾一脸惊色“会有什么变故?何至于关店?”对于不厌坊,她比我倾注的心血更多,自然也更加的不舍。
“我不能说,这只是我的猜想,也许会发生,也许不会发生”我拉着夏禾“但是我不想让你们在这场变故中有任何的闪失,所以你要提早准备,也要告诉我们散在各个坊间的其她姐妹”
我言辞肯切,夏禾则似悟非悟。
“不走也行,但是这店就得关了,你和儿子可以置办个小院儿住下,钱财分几处藏好,多存些粮食、衣物,明白吗”我细细叮嘱。

不管夏禾怎样心存疑虑,我知道她最终都会照我说的话去做。走出院子时心里还是惴惴不安的,一直候在店外的元子一边打量着我的脸色,一边催促道“娘娘,时辰不早了,这就回府吗?”
我点了点头,扶着元子上了马车。车子走在熙熙攘攘的闹市中,看着过往的商贾百姓,仍然是一派繁忙之色,我心中更添烦忧,忽的想到今天是初一,随掀起帘子问道“元子,长安城中最近的寺院,你可知道在哪儿?”
元子回过头“是城南的香积寺,娘娘可是要去此处?”
“香积寺”我重复着,在现代的时候每逢初一十五都会陪母亲去法源寺敬香礼佛,到了佛教盛行的唐朝我却一次也不曾走进寺院,为什么呢,是一种莫名的胆怯,我历来相信轮回转世和因果业力之说,我害怕寺院中的僧人能够看穿我的身份,我也害怕别人洞悉我的前世今生,一种典型的驼鸟心态罢了。其实有何可惧,如果大师真的能够为我开释,指点迷津我又怕什么呢,想到此心中豁然开朗,声音也愉悦了起来“咱们就去香积寺,元子你要把马车赶的快些,敬香不能过了午时”
元子有些犹豫,最终还是一甩鞭子,催马前行。
一顿饭的功夫,马车驻足,“娘娘,香积寺到了”元子搀扶我下车。
好一座气势不俗的寺院,隐于翠竹之中,闹中取静,就在这热闹非常的长安城中竟然有这么一方净土,我心中暗暗赞叹,香积寺坐北朝南,形制严整宏伟,六院七进。整座寺院幽而不僻,静而不寂。香气四溢,佛音缭绕。
随着进香的善男信女,我也缓缓走进大门,寺院的建筑大都是一样的,与北京的法源寺相同,一入山门东西两侧两座钟楼,而后就是天王殿,内供布袋和尚,两侧为四大天王。再往后走就是大雄宝殿,供奉的是如来佛与文殊、普贤两位菩萨,两侧分列十八罗汉。我在殿内极为恭敬的顶礼三拜,敬香。
跪在殿中,双手合十,只听到身边的女人口中叨念“求佛祖保佑我相公仕途平安”,看着她一脸的虔诚与殷切之色,我反而没了主意,我呢,我求什么?
记得那年病愈之后我和母亲在法源寺与元禅法师结缘,师傅曾经为我开悟,他说“你看每逢初一十五,跪在殿中的众人,口中所念的不是求利就是求名,再者就是乞求平安。确不知道学佛首要的就是要破除欲念,世间一切苦都来自于贪、嗔、痴三字。佛祖的圣像奉于殿中不是要受人跪拜,也不是为了些许的香油钱,寺院原本是讲经说法的学堂,佛像不过是在提醒人们要断恶扬善。但是来寺院中的人有多少是为了探讨佛学,精进知识,更多的还是心中有所求”
看着庄严的佛像,我想起师傅的教导,信佛就该知道一切变故灾难都是前世今生的业力现前,除了坦然承受以外求也是无益的,佛祖的故国在遭遇战乱前,佛祖已然知晓,但是他并未以神通相救助,佛祖对弟子讲,战乱就是因为百姓们的共业造成的果,神通不敌业力,不能违背因果,不能改变既成的事实,只有欢喜顺受,才能消业。
只此一刻就立即明白了,真的是无欲则刚,也许我来到唐朝就是注定应该承受这些,不管是荣宠还是即将而来的战乱,都是我的果,顺受就好了。
于是所性起身,出殿,向院外走去,随口问道“元子,香积寺的名字可别有寓意?”
元子吱唔着,答不上来。
“佛经上讲“天竺有众香之国,佛名香积”,故此地取名香积寺,意把善导比作香积佛。”那个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呆立其间“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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