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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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东北事变人心慌
巧雨避难速完婚
杨柳依依滦水长,墙外起火墙内慌
嫁女何须千金聘,避虚取实冯二郎。
农村自耕农的生活虽然清苦、简单、甚至比照城市显得落后。但是,环境的恬静,人们的纯朴,却优于城市。
在胡家庄,人们经常能听到且熟悉的声音,除了牛羊的叫声和鸡鸣犬吠,就是女人们织布时呱嗒咚、呱嗒咚的机杼声。货郎和染匠的摇摆鼓声、小炉匠叮当的铜锣声和剃头师傅的“唤头”声也有,但不是每天都能听到。特别是游手好闲挑逗妇女的班头胡连庆的暴死,在人际关系中也宁静了许多。
胡家庄平静了不足一年,人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又发生了。去闯关东多年的赵大下水的小叔子赵天星,突然携家带口的由奉天回来了。在凤城做生意的胡景寰的大儿子胡成也回来了。随包工头到金州做建筑工的曹木匠回来了。他们这些常年在东北工作和生活的人,突然纷纷回到关内老家来,引起庄里人很大震动。他们回来的原因,共同的说法是,继日本人阴谋在皇姑屯炸死“东北王”张作霖之后,急于吃到中国东北三省这块肥肉,又阴谋将沈阳北郊柳条湖附近的一段南满铁路炸毁,反诬中队破环铁路,袭击日本军队,并以这一事件为借口,先后占领了沈阳以至东北三省。他们所到之处,集家并村,烧杀抢掠,人们没有办法在那里生活了。
赵天星和胡成逃难回来,虽然面带倦容,也还有穿有戴。唯独曹木匠回来,不单两手空空,而且他已经没有了人的模样。乱草般的头发夹杂着灰尘,已经成了毡头,青灰色的面皮紧抱着削瘦的脸,只凸显着两边高高的颧骨和一双无神的眼,衣服破乱的无异于叫花子。他走进家门到了堂屋,把自己的媳妇郝氏都吓呆了。她惊异的问道:“还是你呀!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回来了?”曹木匠没有回话,就顺便瘫坐在一条破旧的凳子上。郝氏也没有再问,忙着拿瓢由缸里舀了一盆水,转身进里屋取出一条粗布擦脸巾让曹木匠洗脸,接着又忙着在灶上给他先煮了一碗鸡蛋豆皮汤让他吃。曹木匠端着碗眼睛看看四周苦笑着说:“没想到我活着到家了。”郝氏不解的问:“你在外边到底遇到了啥事?”曹木匠说:“我们十几个人在金州给一个包工头做建筑工,忽然听说日本人一夜之间占领了奉天城,紧接着我们远远的也看到许多日本军车往大连方向进发,就在这时候包工头溜走了,我们一年的辛苦劳动,分文未得。离家近的都各自回家了,我没有吃饭的钱,更没有回家的路费,在绝望中我的衣兜里装了几块石头,一狠心沿着铁路线靠着要饭吃走回来的。”夫妻一年多时间的离别,相见之后应该是高兴的,可是郝氏听了丈夫的简单述说,就心痛得哭了。她用手撩起衣裳擦着眼泪说:“你也太犟,为啥不给家里写封信,我借钱也能把你接回来,何必受这个苦!”曹木匠说:“你在家里不知外间的事,火车汽车都不通,哪能通信呢!”郝氏说:“你身上没钱,装几块石头有啥用?”曹木匠说:“我是怕路上有日本人的狼狗追我,也算自卫吧!”曹木匠到家十几天了,尽管郝氏以热汤热饭的照顾他,结果他还是得了一场重病。
日本人占领了东北三省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关内。人们纷纷猜测,不久就可能打到关内来,于是引起了人们的极大恐慌。胡家庄,有的人家想往滦州城里逃。可是住在滦州城里的人,有的人家又想向唐山、天津方向逃。王菊圃家的王老妇人听到这些消息,也慌了方寸。她把巧慧和冯二叫到一起说:“听说东北三省已经让日本人占领了,可能很快就要打到关内来,咱们巧雨已经订了亲,将来真若日本兵进了关,咱们家搂着一个待嫁的大姑娘,一旦出了啥事,也不好向亲家交待。我想最好是抓紧和亲家翁商量,早些完婚,以防不测。”巧慧说:“妈说的也对,可是现在咱们没有一点准备,也不能让人家来车拉着个大活人就走吧!”这时,冯二坐在炕沿上一言不发。巧慧说:“冯二,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好呢?”冯二想了想说:“这件事本来是怨咱们欠考虑。据张子仪表兄说,赵家在定亲后就想把巧雨娶过去,只是咱们不松口,人家也不好勉强,就拖到现在,咱们还一点准备也没做。”巧慧没等冯二把话说完就嗔怪道:“你既然认为怨咱们,为啥不早说出来,等到事到临头让人着急!”冯二由炕沿上站起来说:“你先甭怪我,你想,巧雨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当姐夫的首先提出让她结婚,很容易让她产生误解,好像咱们结婚后,就搁不得妹妹了,这样对我不好,对你也不好。”巧慧听了冯二的解释,也感到他说的话有些道理,于是笑着说:“我真没想到你这个傻二头心眼还真不少。”冯二说:“不是我心眼多,做人做事,起码得知道自己的位置。你也知道,就是在咱们胡家庄,进门的媳妇嫌弃光棍小叔或大伯子的,嫌弃小姑子或大姑子的就有几份,闹的家庭不合,两肋具伤。我这个倒插门的姐夫,位置可以说同嫁进来的媳妇差不多。我本来没有嫌弃巧雨的心,当然不愿意让她产生这方面的误会。”巧慧说:“照你的说法,你怕误会,我提出来让她结婚也不合适,看来只有请老妈张口了。”
王老夫人听了冯二和巧慧说的话,就半嗔半怪地说:“你们比我年龄小,可是心眼却比我多,那就我说吧!”她心急,当即把巧雨叫到屋里。王老夫人先把为啥让巧雨准备结婚的原因说了一遍,然后让她也说说自己有啥想法。不料,巧雨并不窃道。她说:“我曾听子仪表嫂也说过,赵成武家希望我们早结婚。可是我姐一双手带着两个孩子,很累,我想替姐姐多照顾妈几年。”王老夫人高兴地说:“你的好意是不错,可是我若活一百岁,你能替姐姐照顾我一辈子么!”巧慧接着说:“你姐夫我们本心不愿意你离开我们,可是现在时局很乱,我愿意你结婚早有个安身立命之地。可是我就是想不出给你准备些啥妆奁,把你体面地送到迷谷村。”她把话说到这里,两眼浸出了泪花。巧雨顿时也很动情,她拉着姐姐的手说:“大姐,不必把这件事看得太重了。这些年你和姐夫一直把我当孩子看待,我心里明白。至于给我准备啥东西,说实话,我很讨厌那些装装点点摆阔喧富的张扬做法,那都是给外间人看的,既俗气,也不实在。”

在王老夫人、巧慧和巧雨说话间,冯二一直低着头坐着不吱声。王老夫人说:“冯二,究竟怎样聘你妹子,你也说说想法。”冯二抬起头来微笑着说:“办法是有,可是有的事我没权利说。”王老夫人正言道:“你这话就不对了,你虽然是姑爷,咱们家都是女人,这些年家里家外的事都靠你了,还有啥权力不权力的?”冯二说:“妈让我说,我就斗胆地说。刚才巧雨说的话很实在。我想,土地是咱们农民的根基,有了土地才能生活。可是因为家庭有变化,咱们也得以变应变。现下咱家有十五亩地,卖十亩,把其中五亩地的钱给巧雨,她到迷谷村赵家,缺房买房,缺地买地,让他们打下生活根基;再把五亩地的钱给巧云。她结婚时咱们没有陪送任何东西,我心里始终愧疚,他们在天津住房困难,至今还住着一间租用的筒子楼,应帮她解决住房问题。剩下的五亩地,只要精耕细作,咱们家里也够吃用的。”接着冯二又说:“我郑重声明,刚才我说的话,纯是胡思乱想。我明白,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只有妈说了才算正本话。”王老夫人听了笑着说:“你这个胡思乱想也是动了一番心思的,不然你也说不出来。”冯二没有说话。巧慧说:“他从来没有向我说过这件事,不过,我知道他总想洗清白庄里有人背后说他占了王家的家产则是真的。”王老夫人深沉的说:“冯二有这个顾忌也不算错,可是你们的孩子都长大了,这个顾忌早就应该放下了。人的嘴是两张皮,到啥时候也免不了有说闲话的。我已经老了,现在只剩下一张嘴,趁着我还能说话,我同意,就按照冯二的想法去办。”巧慧接着问巧雨说:“你二姐不在家,你看这么办行吗?”巧雨低头想了想说:“无论怎么办,都是为了我,我姐夫是个忠厚人,做事生怕欺了良心,我没有可说的。”这时,冯二又补充说:“刚才我说的办法,意思决不是姐妹分家,而是为了解决两个妹妹眼前的生活需要,咱们这个家,还是你们王家姐妹三个的。”最后经商定,为尽快给巧雨完婚,由王老夫人向堂叔王润圃夫妻说明情况,并写信通知巧云到期回家。另由冯二找媒人张子仪,尽快通知赵成武家,安排迎娶事宜。
在天津工作的王巧云收到家中的来信,知道巧雨要结婚,心中自然很高兴,还可以回家看看老母亲。晚上放学后,就同章云龙商量,妹妹结婚应该有啥表示。章云龙说:“你看看家里还有多少钱。平时咱们对家里很少照顾,两个知识分子在大城市当教师,世人都把知识分子看作是‘穷酸’,咱们可不能太寒酸了。”巧云说:“咱们每月的薪水除了吃饭和各项租金,已经所剩无几了,到现在还买不起一件属于自己的房子,还有啥条件要面子呢!”章云龙说:“你莫愁,我可以利用学校放假,去火车站作临时搬运工,有两三年时间就可以买一间有厨房的房子。”巧云微笑着说:“你倒很心宽,一个白脸教师去当搬运工,你不怕被人讥笑吗?”章云龙说:“你还不知道,我们学校就有两位男老师,每天晚上脱掉长袍,戴上罗僧帽,挎着木盘子到海河边去卖香烟和糖块。依我看,在当今社会,白天当教师,晚上化妆做小贩,这种勤奋精神,不仅有点浪漫色彩,待到将来教师的社会地位和经济收入提高了,也是写回忆录或写小说的极好素材。”王巧云没有和章云龙再议论这些苦涩的事。她由衣箱中找出自己结婚时章家给做的一件没有穿过的旗袍和几双丝袜。章云龙到金银铺买了一付银手镯子和一些糖果等。他不便请假,巧雨婚期前,王巧云就请假由天津乘铁皮火车经滦州回到胡家庄。
王巧云回到家中的第三天,在张子仪夫妻和冯二的陪同下,王巧雨含着难割难舍的眼泪,辞别了老妈和姐姐,被一辆大篷车拉到迷谷村,依俗和赵成武拜了“天地”。
至此时,王菊圃膝下的三个姑娘,一个嫁给了自家的外地穷长工,一个嫁给了远地的穷教师,一个嫁给了山沟里的穷矿工。一户书香之家,这样处理了女儿的婚事,有当时的社会原因,也有他们自己的见解。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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