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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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主仆共谈心腹事
梦中荷花不罢休
莫道贫家几多愁,富贵之家憾满楼
几度西风催人老,凋尽红颜白尽头。
胡连庆的早殇,对胡帮审竞天和何老太,是一次很大的精神打击。尽管这个儿子放纵不羁,和混世魔王一样,了此一生,他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任何人都难于接受的。
在胡家庄办完了胡连庆的丧事,胡帮审对前妻何老太说:“儿子已经走了,家中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跟我到城里一起住吧。如果你嫌乱或不好处关系,城里还有咱们的房子,可另居一处,把胡家庄的房子卖了,也足够养老的。”何老太想了想一字一板地说:“你喜新厌旧,不声不响的抛弃了我已经三十多年了,我开始虽然精神很痛苦,后来我独自生活也习惯了。我的娘家虽然没人了,我也怕看见滦州城里我们的老宅。因此,我哪都不想去,有秦妈陪我,也不孤单。”胡帮审对何老太这几句不酸不辣的话,无言以对。他沉默了片刻又问何老太:家里还有事情需要我办吗?”何老太想了想说:“家里的土地,已经让儿子偷偷的卖光了。你放在家里的那几百块银元,因为荷花出事贿赂警察局的官,也都拿走了,这个事你是知道的,现在家里还有这几间房子。咱们家的祖坟很挤,我打算卖两间空着的房子,再买一亩地扩大祖坟,先把荷花和连庆合葬在一起,也让他们落个全科,让外人看着也合适。还有一件我想了很久的事,咱们俩半生未能在一起生活,无论孰是孰非,毕竟是拜了天地的正式夫妻,生不能在一起,百年之后,我还是希望葬在一起,这样至少可以昭示当初,对外间人你这个当过官的人,也有个合乎情理的交代。”
胡帮审听了何老太上述一番话,虽然思想没有准备,他也油然感觉到家庭走到今天这种地步,都怪自己在州里当了官以后,就忘掉了男子汉应该立言、立德、立行的古训。结果,贻害了家庭,自己还落了一个赃官的丑名。只是这种感悟他没有勇气用嘴说出来。最后他对何老太说:“你不愿跟我去城里住,我也没办法留在你身边,家中一切事情,任你支配,我无怨言,若有摆不开的困难,我仍负责。”他说完话,由内衣中取出三块银元交给仆人秦氏说:“你的佣金,由我负担,每月由你或陆忠可找我支取,家中的事,就拜托你多照应了。在照顾好老夫人的前提下,也应多回家看看,不要亏待了陆忠和孩子。”胡帮审说完了话,就回城了。这时,何老太未再说话,两眼直盯着他走出屋,走出二门,走出大门,直至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中。
几天以后,何老太让秦氏把胡连庆住过的屋子收拾清扫干净,把设在自己屋的佛龛搬到这里专作佛堂。有一天,她的情绪稍稍平静些就问秦氏说:“秦妈,你知道我为啥信佛吗?”秦氏说:“我早就知道咱们民间,有信佛的,有信道的,也有信外国天主基督的,还有少数信奉地方土仙的,我不知道你为啥信奉佛教。”胡老太听了以后也笑着说:“刚才我问你我为啥信佛,你不知道,其实我虽然信佛,我也说不清楚,我只觉得自从信佛以后,心中的烦恼事少多了。”秦氏说:“我的家和你们家比,烦恼的事更多,我们虽然住在城里,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一天不劳动,就掀不开锅盖。有了小病挺着,有了大病等着死,活着就整天为着嘴犯愁。你们有房、有地、有商号,还有在州衙门当官的,总比我们好得多。”何老太说:“秦妈你说的不对,不入一家门,不知一家事,哪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以我来说,这多半辈子虽然没有愁过吃和穿,可是精神的痛苦,不亚于你们。有些事你不知道,我的家在城里,还算个书香之家,我的父亲曾做过学政。我小的时候,在父亲的督导下,读了一些书,像《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等书,我都能背读得乱熟。还有《千家诗》、《女儿经》之类的书,我都念过。但是,由于我是独生女,父母视我如掌上珠,也使我养成了一些娇纵的毛病。在我十八岁那年,就有人给我提亲,其中有当兵的,我嫌他们有痞子气;有经商的,我嫌他们奸诈;有当官的,我嫌他们太势力。我只喜欢有文化修养的小人物。可巧就在这个时候,胡连庆他爹只是一个小书吏,就托人以金元宝和他的一纸手书《凤求凰》墨迹,敲开了我家的大门。我就和他结婚了。在连庆五岁那年,他升官了,当了衙门里的帮审。从这时起,他就常以公事太忙,就很少回家了。后来我知道他在城里有了一个二十岁的小老婆,我们就自然的长久分居了。这件事,在我一生中是一次最大的精神打击。”
秦氏默默地听着何老太的述说,思索了一阵就对何老太说:“当初你知道这件事后,就应该规劝他,不能让他越走越深。”何老太说:“你把男女感情的事看得太简单了,当女人发现了男人有这种事,常常是生米煮成熟饭了,谁还能听得下规劝。”秦氏说:“他若不听好言规劝,你就应该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听说有的女人遇到男人不忠闹腾一段,起了作用的也有。”何老太低着头笑着说:“当初我是想规劝他,我又有自尊心,好像我求他似的。哭闹,我又拉不下脸。此外,听不听规劝,也得分是哪种人,你也听说或见过,当今这个社会,一个素质低下的人有了钱或当了官,他们自己就认为有找小女人或姘头的条件和权利,哪有像古代才女卓文君发现丈夫司马相如有了另爱之后,她写了一首《白头吟》的诗,就挽回了感情败局的。对于素质低下自私心极强的人,规劝就等于对牛弹琴。”秦氏说:“老东家的这件事,落到哪个女人头上也受不了。”何老太说:“从那时起,不知不觉地我的脾气越来越坏,见谁都想发火,把我的随嫁丫头先吓跑了。我看见连庆媳妇荷花就生气。可是自从荷花死了以后,不知不觉地我又变成和傻子一样,对啥事情也不感有兴趣,麻木了。后来我稍明白之后,就开始信佛,我的心才逐渐平静了。”秦氏好奇的问:“为啥信了佛就能使心情变好呢?”何老太说:“我信佛时间还不长,对教义知道的还不深,我只知道佛教人以节欲为本,以慈善为宗,以容为大。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没有必要整天卷入名利得失的漩涡中去,这样做人很累,最终也是来也空空,去也空空。”

何老太把话对秦氏说到信佛以后的感悟,觉得越说越轻松。他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继续对秦氏说:“我没结婚之前,我父亲就常向我讲皇宫里的故事。他曾说:红墙里那些皇帝和后妃们,虽然终日锦衣玉食,权利无尚,须知那里头也是勾心斗角,充满了斗争和杀机。单单那里的女人而言,今天受宠,明天就可能被打入冷宫;今天被册封,明天就可能成为狗彘,她们没有过正常夫妻生活的自由。仅从这个事实说,她们还不如平民百姓中的女人。我当时不懂事,以为是讲故事。现在我才明白,我嫁了一个有钱有权的州官,其结果,还不如咱们胡家庄王菊圃老师的大闺女王巧慧,她由爹作主,嫁给了一个身无分文的外地长工,两口子一胎生了一男一女,现在日子过得平平坦坦,都很舒心。
何老太正在同秦氏说话间,胡景寰前来串门。他开门见山地说:“弟妹,你托我卖房子和买地的事,我找到了一个主,就是咱们本家胡三,他想结婚没房子,愿意以你家祖坟旁边的一亩地,换你家三间厢房,这样两家都省事,如果你和竞天同意,我就找人写个字据文书。”何老太说:“真难为你操心了,竞天说了,家中一切事情,任我处置,他绝无怨言,这个话秦妈也听到的。”胡景寰说:“即便他把权交给你,在写文书的时候,也得由他画押,免得日后生枝节。”何老太说:“这也好办,写完文书,秦妈回城休假时,找他画个押就行了,他若不肯画押,我再同他交涉。”胡景寰又说:“等以房换地双方成交以后,我再找人迁连庆和荷花的坟,你看这样行吗?”何老太连连点头说:“你家兄弟不在家,多亏让你受累了。以房换地的手续和请客的费用,钱由我出。还有,最好请人买些青砖,把你兄弟和我的墓,并着先砌出来,然后填平备用,这些事完全由你便宜行事吧!”
吃晚饭时,何老太问秦氏:“秦妈,连庆临终前大喊:秦姑,你原谅我吧!当时我不明白,他说的是不是你?”秦氏被何老太这么一问,登时脸就红了。她明白,胡连指的就是前几天半夜在她屋里发生的那件龌龊事。她定了定神转念说:“少东家指的是我,有时候他吃饭嫌凉嫌热的曾对我发过脾气。其实,这些小事,也不值得他在意。”
吃完晚饭,何老太净了手,就给佛上香去了。至夜半,胡老太因为说感悟的话太多,累了,她睡得正熟,就听到有人敲屋子的门。她欠起半个身子问:“谁在敲门?”外边是个女人的声音答:“是我。”何老太又问:“你是谁?”外边人不满意的回答:“你真的听不出我的声音来么?我是被你们逼死的荷花。”何老太一听荷花二字,真感到是活见鬼了,吓得她手脚麻木动不得,心咚咚的跳。她硬着头皮说:“荷花已经死了,你怎么还是荷花?”荷花说:“我的肉身死了,我的冤魂还没有死。”何老太说:“你有啥事就在外边说吧!我实在是不能动了。”荷花说:“我知道你儿子死了,你还想买坟地让我和他并骨。我活着时你们娘俩虐待我,死了以后还想让我陪伴他,这是妄想。我正告你,谁要敢动我的骨殖,我就让你们不得好死!”何老太被吓得央求说:“荷花啊!胡连庆那个孽种已经死了,我也开始信佛了,把过去的事放下吧,我保证不动你的坟,而且每年清明节我老婆子给你去烧纸扫墓。”何老太说完话后,外边就没有声音了。她由炕上翻身坐起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把褥子和枕巾都浸湿了,这时她明白自己是做了一场恶梦。欲知后事,请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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