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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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悠着驶离风府,车轱辘碾过路面发出散碎碰撞声音。我坐在车里,薄刃在指间往返翻转,借助手指无意识的习惯动作让指掌间绽开美丽青莲,心情随之慢慢平静下来。出门的时候想去见见懂嫂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去磕个头道声珍重。至于为什么却是连我自己都不明白。问了几个人都说她不在。多少是有些遗憾的吧。只怕以后再无相见之日。唉,不见也好,见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徒添伤怀罢了,何苦。
疯子和三少在打什么主意我多少能猜的出来,冲冠一怒为红颜吗?呵呵,无论成败,我这祸水都当定了。名声这东西于我而言实在无足轻重,可这样的计谋真的能骗的了人吗?他们两个都是人精,需要他们费心谋划算计的人想来也定不是泛泛之辈,这种连我都能一眼看穿的计划真能有用?还是说我其实只看穿了一半?那么另一半是什么?三少会肯放了我吗?如果三少肯放,那么疯子呢?他肯吗?看的出来他是用了些真情的,可惜这真情对我来说却是毫无意义。今天的和颜悦色只怕多半是好胜心使然。骄傲如他是容不得所谓的‘求之不得’的。我身如浮萍,躲的过吗?
心思在百转千回中天马行空胡思乱想,马车四角挂着的铜铃随着车身的晃动碰撞出清脆声音,叮当悦耳。好长的巷道。这风府足足占了一条街都不止。这样的气派庞大,在朝廷中怕也是权势熏天。即便这样还是不足吗?还要算计谋夺些什么呢?欲海难填,人心真是没有满足的时候。而这样的暗潮汹涌中我又真的能逃出生天吗?
隐约着已经能听见远处街市的喧嚣热闹了,照计划,我应该在街面下车闲逛。然后被‘正巧’经过的三少看见并且带回府邸。只要我人进了三少的府门,其他的事情该就于我无关了。可为什么感觉马车停下来了?还停的这般仓促?被促然停下的马车颠的险些翻倒,略略慌乱中听见外面车夫惊谔而恭敬的声音;“少爷。”恩?‘少爷?’这车是风府所有,那么车夫口中的少爷就是。。。疯子?!他在外面?为什么?是发生什么变故了吗?思虑间车帘已经被人一把扯掉,速度之快令我甚至来不急收回脸上的惊讶神色。
“跟我回去。”手中紧攥着残破车帘,原本华贵富丽的布料在被猛烈撕扯后再没有了还在马车上时的骄傲和眩目。于空气中晃动出颓败景象亦如突然而至的疯子;“青儿,跟我回去。”另一只空着的手平伸向我,眼中的复杂诡秘难辩。鲜亮衣冠没能掩盖面色的灰白,疯子,竟然追来了。
伸向我的手微带着颤抖,凝视我的目光中有着些许乞求,眼前这个再不是我熟悉的疯子。那个狂傲自负目空一切的人仿佛从来不曾存在。如今的疯子看来是这般脆弱苦楚。天!千万别告诉我他是为情所困,我会怀疑自己也疯了的。脑中一片空白,我现在只知道疯子来了,就站在我面前要求我回去。回去?可那风府并不是我的家啊。等等,他的眼中为何如此复杂?挣扎,徘徊,期许,乞求甚至还有。。。愧疚?疯子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真情和算计可以矛盾的同时出现在他眼中?而这有着太多杂质的目光竟能令人瞬息恍惚。我该怎么办?冰冷拒绝在对上那一丝乞求时被堵在咽喉难于倾吐。于爱或感动无关,只是因为惊吓。这样的疯子让我一时间无所适从。
“一次,就一次。青儿,给我一次机会。”乞求变成了哀恳,刚毅双唇血色尽退;“你不能就这样判我死罪。至少该给我申辩的机会。”疯子的身体向前探出就快要够到我的身体。大概是想起曾经的承诺,手在离我只一指距离处停驻不前;“青儿。”他看起来象是正在乞求怜悯的乞丐。
听不懂,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什么死罪?什么申辩?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注意到我的退缩令疯子的表情中透出点点绝望。干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可这样的疯子实在太陌生了,好象说什么都不合适。我该怎么办?回去那个牢笼吗?不,不要,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可是我能拒绝吗?疯子太可怕也太难猜测。心不受控制的抽搐着,慌乱变成了恐惧,收紧双手感觉到一点冰凉。指刀,对了,我手里握着指刀。惊恐中顾不得暴露心思的翻刀亮刃。寒光闪动,清醒了我也冰封了他。谁也没说话,沉默对视中我慢慢镇定下来。
时间点滴流逝,我看着疯子的目光从哀恳变为绝望,从绝望变成死寂,从死寂变成愤怒,从愤怒变成暴戾,当暴戾之气催红双眼时,狂乱代替了理智,疯子的眼神明显混沌不明;“不爱所以不恨是吗?”收回手一把推开一直伺候在旁边的车夫自己拉住马缰。他的力道太大也太猛,两匹原本就有些躁动的马儿嘶吼着仰身前踢险些就踩到他。我看到他在阴霾迷乱中喃喃低语,象是说给我听,又象是说给他自己听;“那么如果先恨了呢?恨过是不是就爱了?”
他疯了,真的疯了。快速清醒过来的我冷眼看着他疯狂拉拽着缰绳试图将马车往回拉。生硬的动作激怒了拉车的马儿,一人两马的拉锯战激烈且惊险。铁蹄纷踏嘶鸣阵阵,车身剧烈摇晃中我被扔出马车倒在地上。一切就快要结束了,终于可以见到娘了,她会认得我吗?应该会吧。仰面躺在地上,高仰的马蹄正向我的身体踏来。这会居然觉得特别平静。我甚至露出最真诚的笑容等待着马蹄踏来。原来我的笑容也很美,从疯子的眼中我看到自己的笑容安宁平和美如静湖。
“少爷,少爷,您没事吧。奴才该死,奴才有罪。”听到车夫叠声请罪,他似乎已经将暴跳的马儿控制住了,这会正上来想扶起趴在我身上的疯子;“少爷,奴才扶您起来。您没伤着吧。”

是了,刚才是疯子突然扑了过来用身体替我挡住了马蹄。那么马蹄踏在了----笑容顷刻凝结。
“滚。”疯子一动不动紧盯着我,开口呵退想要上前的车夫。一股殷红顺着他的嘴角流出落在我脸上。是热的。原来他的血也是热的。为什么?不知道这样可能会死吗?他刚刚救了我,用他的身体救了我。好奇怪的感觉,很新鲜也很撼然。为了一颗棋子,值得吗?
“别笑了,青儿,别笑了。告诉我,你有没有事?伤着了吗?伤到那里了?让我看看。”血液随着他嘴唇的开合不断涌出,浑然不觉的只是不住打量着我,恢复清明的眼眸中只有歉意和疼惜;“血?你流血了,快告诉我伤到那里了?别吓我,青儿,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紧抱着我坐起,力道大的让我怀疑受伤的那个真的是我而不是他。
只是什么?只是不甘心吗?只是因为‘求之不得’而失去理智吗?只是因为爱所以害怕失去吗?这就是所谓上位者的爱?将人伤到体无完肤然后再给于怜悯,希望一切都用‘只是’两个字抹去,紧接着就要人为了‘只是’两个字放弃一切甘心走入牢笼?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我要欠他一条命?为什么面对这个救了我的男人我却生不出一星半点的感激?我该感激吗?不,我不该。如果不是他,我根本就不必面对这一切。连日来的委屈,苦楚,惊吓和愤怒突然全部涌上来。都是他的错。如果没有他一切都将会不一样。恨他。是的,我恨他。我想要他死,想要他永远消失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愤怒和怨恨驱使我不顾一切抬手挥刀,森冷阴寒带着死亡气息。居然失手了。指刀仅仅划破了他的手臂。这不可能,我不可能失手,还是在距离这般接近的时候。我这是怎么啦?
“青儿?”没想到我会突然出手。疯子惊呼一声用手压住伤口,眼睛却没从我身上移开。他的情绪变化太快了,只眨眼间惊讶疑惑就被难以理解的喜悦所代替,他好象很高兴;“你终于肯挥刀了。是因为恨我吗?你恨我?你在恨我?”被划开的伤口变的不重要了,双手扶上我的肩头,疯子的笑容里只有激动没有算计;“这是你第一次为我而有情绪,你恨我,青儿,告诉我,你恨我。”
这次我明白他在说什么了。是为了那句‘不爱所以不恨’吗?我刚才恨了,我刚才真的恨了。不,不要,我不要恨他。如果恨过真的就是爱,那么我绝对不要恨他。摇头,拼命摇头。
“不许摇头,不许。”疯子扣住我的脑袋靠上他肩膀,完全忽视我的意愿继续道;“你骗我,我知道你刚才恨了,那么浓烈的恨意骗不了人。你不该失手的,可你刚才失手了。你其实不想杀我对不对?青儿,青儿,我的青儿。恨吧,把你所有的恨都发泄出来。”
救我,谁来救救我?我不要恨他,不要,不管是谁,救我。
“疯子,你把她怎么啦?”很好听的声音从背后响起。脑中不受控制的想问问来人是否可以考虑下次从我前面出现,老是这样很吓人的说。感觉自己被人从疯子身上拉下来抱住,都还没看清楚人呢就听见连声的紧张追问;“小岳儿出什么事了?怎么浑身都是血?伤到那里了?”
‘小月儿’?这称呼听着真别扭,三少就不能用个比较正常的称呼吗?还有,我没出血啊。看看自己,哦,对了,是疯子的血滴到我身上了。三少怎么会在这里?他应该在街那头等着接应的啊?还有,他的担心好象也是真的。天,这个世界全疯了。不是这个,老天爷,换个人来救,行吗?
“小岳儿为什么不说话?你说话啊?究竟出了什么事?”三少嘴里问着,眼睛打量着,又不敢摇晃,见我半天不说话,急的转过头问向疯子;“风逸扬,给本王说清楚,你到底怎么她了。”
“看清楚,那是我的血。”疯子这会才感觉到是自己受伤了,明显松了口气不甚在意的抬手擦去嘴角血迹,微有些不稳的站起来。
“你的血?”疑惑着看看我又看看疯子;“恩,是你的血。”三少象是放心了,搂的更紧了些道;“疯子,你怎么样?没事吧。”又回头安抚我;“小岳儿别怕,他血多,流点就流点,没事”
看了我和三少半天,原本的懊恼在我的冷漠中化做轻笑,疯子好象突然放心了什么,神情又回复到很讨厌的样子;“三少,你是不是也该来关心我下?还有,你正抱着我的女人。”
三少刚松下的神经又绷了起来,跟只刺猬似的头发都象是要竖起来;“你说什么?”
“我说她是。。。什么人?”
疯子和三少的急怒惊呼同时响起,我则眼前一黑,身体腾空而起,第三次转手成功。
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老天爷是站在我这边的。真的换人来救了。
几个穿着黑衣面蒙黑巾的人从天而降,其中一个人手里正横抱着我。呃~~!现在是大白天。光天化日的穿成这样也太可笑了吧。是人都会多看两眼好不好。很有要翻个白眼的冲动。还是算了,留着精力看事态发展比较重要。
这些人一点也不恋战,成功抢下我飞身就走决不耽搁。被抱着在屋顶上纵越,看见三少在后面大呼小叫的追赶。三少后面是疯子,他受了伤动作更慢些。真有趣。不自觉扯出一个冷笑。什么人同天借的胆子敢在三少和疯子面前抢人?隐约中心里闪过一丝兴奋,我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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