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哀伤的曲调。可这般的伤感传入我的耳中却只是想笑。在轿中忍不住的笑出声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剧烈，最后连胸腔都开始痉挛并且呛出了眼泪。原来，笑比哭要难受的多。轿外的熙攘嘈杂显示离宇已经很远了。竟笑了这么久呢。可为什么这般纵声大笑后却一点也不觉得畅快？心里越发堵的慌了。手里的珍珠圆润生辉，而我却怎么都喜欢不起来。如有可能，真的更想要那盒香料。能吗？呵呵，不能，那是不属于我的东西。
轿子忽然停了，跟着外面传来随行太监小声的通禀声；“女官，宇王府喜儿姑娘求见。”
是小喜。脑海里浮现出那个有着银铃般嗓音的喜悦面容。那个心思细腻善良和气的姑娘，是特意来看我的吗？想起那个舒适惬意的下午，心情变的好起来。其实刚才在宇那里就想见她的。只是怕给她带来麻烦才没说。这会儿她自己来了。赶紧将珍珠随便挽在手腕上急急开口；“落轿，快请她近前说话。”嘴里说着话，手已经急不可耐的挑开轿帘一步迈出去。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
“小喜给青月女官请安。女官万福。”迎面而来的请安道福快的有些仓皇，都看不清楚人。
记忆中的悦耳声音却没有了以往的欢喜雀跃，屈膝跪伏在地上的身躯仿佛笼罩在一片凄寒中。
微微一愣，是小喜，却不是我熟悉的那个，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急切间没想太多，只是赶紧伸手去扶她；“快起来，你我之间。。。”后面的话我说不出来了。终于发现是那里不对劲。站在我面前的喜儿一身的锦缎罗裙，发际珠钗点翠，金步摇，珊瑚串，浑身上下宝玉光涵。这绝对不是一个小丫鬟该有的打扮。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喜儿，你这是。。。？”
“侍妾，我是王爷的侍妾。”轻不可闻的声音在我听来却如雷电轰鸣；“一直都是。”
小喜的嘴巴开开合合说了很多话，而我只听见了开头一句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都是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记忆中那少有的几点温暖竟然是假的。难怪她认字，难怪会派她来看守我，难怪她知道的那么多。原来我竟然一直被蒙在骨里。为什么要告诉我，既然骗了，为什么不干脆骗到底？那么懂嫂呢？也是假的吗？那个会给我碗底藏入红烧肉的人也是假的吗？心，沉入谷底。
“小姐。”延用在王府被囚禁时的称呼，小喜的话凄惶而恳切；“王爷是情非得以，妾也是有苦难言。请小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一定收下这个吧。”她手里托着的正是我刚刚拒绝的那盒香料；“王爷这些日子真的很痛苦。妾身看的出来，王爷是真的很在意小姐。”
“是他让你来的？”怎么能这样？宇怎么可以这样？看的出来，小喜是爱着宇的啊。他当初怎么可以当着小喜的面那样对我？现在又让她来送这个。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做的出来？
“不是的，不是王爷让我来的。”急急摇头，挂着泪痕的小脸上有悲伤有绝望，但还是没忘记替她口中的王爷辩解；“是我看着王爷难过实在于心不忍，这才赶来拦轿。小姐，王爷是真心的”
真心的？看着泫然欲泣的小喜，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真心的。因为他是王爷，所以他的心不能伤是吗？那么我们呢？就因为我们出身卑微，就因为我们身份低下，所以我们的心就不是心，就可以任意折损贱踏是吗？凭什么？我不甘心，死也不甘心。
大概是看我半天不说话，小喜有些急了，咬咬嘴唇道；“要是。。。要是。。。要是小姐容不得小喜，小喜可以立刻消失，再不出现在小姐面前。王爷心里真的只有小姐一个人。”
这样的委屈求全，这样的完全奉献。小喜，你说这些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自己的心。为了这样的男人，值得吗？可我又能说什么呢？即使是假的，即使有欺骗，但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是真实存在的，我对她的感激也是真实存在的。就算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所能做的也不过只是安慰而已；“小喜，听我说。不关你的事，回去好好伺候王爷。这香料我收下便是。”从今以后，不拖不欠。
收下盒子，实在看不得小喜千恩万谢的摸样急急转身回轿。都是一样的苦人，我甚至是不堪的。至少面对情关时，她比我可爱的多，也高贵的多。相比较于她，我竟显得这般猥琐肮脏。不能责怪她的欺骗，可也无法原谅她的欺骗。我是个自私的人，所以，小喜，我只能选择忘记你。
小喜的突然出现令我方寸大乱。原本计划好的行程也再没心思继续下去。皇帝有雷虎，柔妃有倩儿，宇有小喜，三少有疯子，四皇子有父亲，而我~~什么也没有。除了苦笑，再无他途。不对，还有懂嫂啊，那个冷言冷语却暗藏碗底机关的人，想见她，真的好想见她。
“去风丞相府。”高声吩咐轿子调头改道。我承认现在有些激动。想见懂嫂，想要自己去求证，想知道心底最后的那一点温暖是不是真的。那对我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红烧肉，在风府那段难熬的日子里，就是那一块一块的红烧肉支撑着我。被完全囚禁四壁冰冷中，是懂嫂碗底的机关令我能够安然入睡。不是假的，一定不是假的，求求你，千万不要是假的。
透过轿帘看见风府已经近在咫尺。“停轿。”突然出声阻止轿子继续前行。胆怯了，望着诛红大门，我突然害怕了。万一是假的呢？万一又是另一个小喜呢？我该怎么办？我又能怎么办？不要，如果是假的，那就一直假到底吧。只要我不问，那么她就是真的。
静默良久，我低低轻道；“回宫。”还是别问了吧，至少我可以告诉自己，曾经有一个人真的关心过我。给我端来了红烧肉。她长的很象我梦中的亲娘。
“女官，齐王府和雍王府还没去呢。”
随行太监尽职尽责的提醒让我想起皇命还没有完成。可我现在实在没心情再去面对什么人了。这样的情绪下只怕反而会坏事吧。“你去代为传话吧。回宫。”好在皇帝给了我全权，可以便宜行事。就让小太监去传话也是一样的。而且我也的确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他们。
皇帝还能坚持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还是半年？我的时间不多了。
回到住处换了身轻便衣服，外面有宫女传报说雷虎来了。暗自苦笑，他以前都是自己直接敲门的。现在已经这般生疏有礼了呢。看看自己四周，好冷啊，冷的钻心彻骨。没说什么，直接开门出去。雷虎站的离门不远，也是一身便服，微低着头仿佛若有所思。
听见开门声，雷虎忙抬头迎向我。眼中有着些许的担忧；“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恩，只去了宇王府，其他两府是让太监传话的。”脸上的笑容即轻且浅亦如心中苦涩。忽然有些后悔没见懂嫂了。其实让一切幻想统统破灭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客栈中的半年改变我太多了。
“哦。”雷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我们就这么默默站着，他好象一夕之间成熟不少。“对了，刚才柔妃娘娘宫里的倩儿来找你，说是柔妃想见你，让一回来就赶紧过去呢。”
“恩，知道了，这就过去。”
转身就往外走，身后跟着一大群宫女太监。雷虎就走在我身旁。可为什么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呢？哦，对了，是因为他的不言不语。以前他可是牢骚多多废话多多的。呵呵，我依旧是岳青。
“雷虎，回头带我去谨妃娘娘宫里请安吧。”
“恩。恩？”原本一直默默行走的雷虎听见我要去见谨妃忽然大惊；“你去谨妃娘娘那里做什么？”许是觉得自己太失态了，忙又缓了脸色道；“还是别去了，娘娘身体虚弱，我们打扰多了不好。再说现在宫中正是多事之秋，咱们还是先办正事，以后有机会再去吧。”
“是吗？”我站定身子对上雷虎躲闪的目光直至他不得不正视我的眼睛后才道；“雷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也知道你在顾及什么。我不会动谨妃，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你保证？”
举起右手掌心向前，一字一句缓慢而掷地有声；“我青月在此对天起誓，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危害谨妃娘娘的事，如违此誓，必遭五雷轰顶天诛地灭永世不得超生。”
看着我，静静的看着我。慢慢的，笑容再次出现在他脸上。先是一点点，然后逐渐散开，终于，天晴了；“你早说嘛。害我担心了一晚上。”心情好了，人又开始变的大大咧咧起来，伸手一拍我的肩膀笑道；“回头请你去吃京里最有名的聚珍楼。那的脆皮鸭可是京城一绝呢。”
“说了可是要算数的，我等着呢。”笑，开怀的笑。没人知道我的心在哭泣。
“对了，柔妃娘娘找你做什么？上次。。。”雷虎没说下去，他还记得我上次的愤怒。
“青月！”还没等我回话，前方不远处已传来清脆悦耳的呼唤。声音里全是快乐和惊喜；“太好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我让倩儿去找你，可回话说你有事出宫了。你们这是要去那里啊。”
是柔妃。怀抱个毛绒绒的东西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几乎是蹦跳着正朝我们走来。
“娘娘。”和雷虎一起躬身行礼。而雷虎眼中多了份疑惑。没理会他。我更在意跟在柔妃身后的倩儿；“奴婢听说娘娘有事召唤奴婢，所以正打算去给您请安呢。”
“别多礼了。一直遗憾没让你看到毛球呢。这会正好让你看看。是不是很可爱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就是一个正在展示自己心爱事物的孩子。那只小小的，有着一身浅黄绒毛的小狗仿佛也知道自己的是多么的可爱，被柔妃举至脸颊亲昵揉蹭的时候，居然也半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状。然后和主人一起骄傲的看向我。一大一小两双眼睛，一样的清澈，一样的幸福。
“真的是很可爱。”这是真心话。无论是柔妃还是毛球，都很可爱。
“对吧。”听见我说可爱，柔妃的眼睛更亮了。做势就要将小狗递进我怀里；“你要不要抱抱看？它可乖了，不叫也不闹，还会舔你的手指头哦。”
“我。。。”能抱吗？这么可爱的毛球，我这双手。。。能抱吗？
“来嘛，试试看啊。它软软的，抱着可舒服了。”举着毛球笑眯眯的伸向我，柔妃一点架子都没有，这样的她更象是个正在撒娇的小妹妹。单纯的想要分享自己的最爱。
“娘娘，您这是要去那里？”大概是见我迟迟没有伸手去抱小狗，雷虎在旁边出言解围。
“就是随便走走啊。”心思很快被转开，柔妃挠着毛球的脖子笑着；“刚才倩儿说毛球有些不安分，让**来溜溜。我本来还不想动呢。都是倩儿啦。偏说毛球不乖。其实我看着不觉得啊。挺乖的呢。对不对啊？毛球。”逗弄着手里的毛球，柔妃完全没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微妙变化。
心中了然的看了眼倩儿，好厉害的小丫头。她背后是谁的势力？能够这么快得知我回宫了，看来眼线也不少嘛。后妃出来散心应该去御花园或者其他娘娘的寝宫。可这条路是通往皇帝居所的。一般没有召唤是绝对不会走到这里来。这样将我和柔妃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是因为上次我在栖霞别院外的愤怒吗？这是想告诉所有人柔妃并没有将我怎样。好姑娘，柔妃真有福气。
“娘娘，您找奴婢是有事吩咐吗？”
“也没什么事啦。”完全没有心计的柔妃，就象是一池清水，一眼就能看清池底美丽的花石；“上次就说好要经常一起玩啊，你忘啦？我很闷呢，皇上他老人家又忙没时间理我。”
“娘娘。”柔妃的话音刚落，她身后的倩儿便急忙出声。‘娘娘’两个字里有关切有提醒。
“哦。对了。”柔妃忙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象是做错了事被大人发现的小孩般有些心虚的看看倩儿又看看四周。然后窃笑着看向我。心虚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完全信任的笑容。她回身对倩儿笑笑道；“没事啦，是青月啊。你不是也说她什么都知道吗。”
“是，娘娘，请恕倩儿卤莽。”
欠身行礼，但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脸上。眼中有期盼，有恳求，也有戒备。
“好了啦倩儿，我们在这里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啊。要是还防着这个防这那个，以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我答应你，今后一定注意，行了吧。”柔妃有些哀怨的看向倩儿，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那是装出来博取同情的。因为她眼底有掩不住的狡黠，晶亮可人，令人不忍苛责。
“唉，娘娘。”轻轻的叹息，倩儿话中有话；“青月女官的确无须防备。”
“女官。”绕过柔妃，倩儿对我深深施礼道；“奴婢说的对吗？”
“娘娘是主子，和这宫里的每一位娘娘一样，都是尊贵无比之人。青月自当尽心侍奉。”她是想说，即便是防也防不住是吗？呵呵，好个聪慧过人的姑娘。越来越喜欢她了。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呀？说的我云山雾罩的。本来挺高兴的，怎么被你们这么一来一往说的我心里直发酸。都高兴一点好不好？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既然注定出不去了，我们就更加要开开心心的过好每一天。对吗？”
看的出来，柔妃是在强打精神安慰我们每一个人。花样年华被锁在这深宫之中，每日面对的都是阴谋诡诈，她也是悲伤的吧。只是她太善良也太纯净。推己及人的想要周围的人都好过些。
“娘娘说的是。”深吸口气。这样的柔妃我又能说什么呢？暂时忘记一切吧；“那么，我们现在是不是该找些什么有趣的东西玩玩呢？我陪娘娘下棋好不好？”
“下棋有什么意思。”抬手挥退刚刚所有的阴郁，柔妃美丽的面容顿时灿烂不少；“前思后想的脑袋都疼。我们玩斗蟋蟀吧。那才有意思呢。走啊，我宫里有几只很好的。”毫无芥蒂的拉住我的手就走；“一会让你看看我的青头大将军，厉害的不得了。”
“娘娘。”这次是雷虎很无奈的叫声，他刚刚被完全透明无视了。
“哦，对了，还有你呢。雷统领。哈哈，一高兴差点吧你给忘了。”收住脚步回身对上雷虎，柔妃迫不及待的笑道；“烦你去和皇上说一声，就说青月在我那里，有事的话来栖霞别院找她就是了。走啊，我都等不急了。”最后那句话是对我说的。然后就只留给雷虎几个欢快的背影。
一直玩到掌灯时分，陪着柔妃用过晚饭才回到自己的住处。她一再的挽留，费了好半天劲并且保证只要有时间一定经常去看她才得以离开。必须承认，我是喜欢她的。真的很喜欢。
“去请雷统领过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打发个宫女去传话。等人走了，我才呆坐桌前。回忆着整个下午放开所有心事的欢乐，一丝笑意爬上眉梢。一个下午都没感觉到指刀的冰凉呢。
“青月，你找我？”大大咧咧的直接推门进来，一**坐到凳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差。雷虎少根筋的样子又回来了；“你在笑什么？和柔妃玩的高兴吗？真好意思，直接就把我给甩了。”
“雷虎，今夜你去杀了柔妃的那只狗。手段残忍些。记住，要神不知鬼不觉。”
“为什么？”手一颤，茶差点泼出来；“那狗有什么不对吗？还是说。。。”
“皇帝病中，柔妃居然在宫中大放悲声。这就是把柄。”阴冷口吻，相信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吧；“你猜的没错，我是打算那她开刀。”
雷虎不可思议的看了我半天，喃喃道；“可是我以为你们是要好的朋友。下午的时候。。。”
“皇命难违。我只能这么做。”而且，我没有朋友。从来就没有过。
“唉，好吧。”一想到皇帝，雷虎也只能叹口气道；“过了三更就去。你打算怎么处治柔妃？禁足还是降她的位份？”见我没回答，有些不忍道；“总不至于打入冷宫吧。太狠了些。”
我该怎么回答？算了，照直说吧。心一横眼一闭，残酷至及的两个字破口而出；“赐死。”
“什么？”带着愤怒的惊呼。闭着眼睛的我毫无意外的听见桌椅翻倒瓷器碎裂的声音；“她真心实意的当你是朋友。你竟然，你竟然，好狠毒的心肠，你还是不是人？皇上不会答应的。”
“皇上早有旨意，此事由我全权处置。你要抗命吗？”没睁眼，我不想看到他的样子。
“你。。。”耳边忽的风声刮过；“青月女官，我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的蛇蝎心肠。你怎么下的去手？你怎么能一边想着要杀死她，一边又笑着和她做朋友？好可怕，你是魔鬼。”
“从客栈开始你就一直在暗中观察我，不是吗？你该想的到啊。对，这就是我，为了活下去，可以出卖一切的我。”刚才的风声很熟悉。是想要打我耳光吧。心好痛，痛的感觉不到它在跳动。
“是，我一直在看着你。也知道关于你的一切。本来一直替你惋惜叫屈。现在我知道了，他们做的一点都没错。象你这样的人。我会比他们更狠十分。你就等着厉鬼索命吧。”
巨大的摔门声打破四周的宁静。闭着眼睛久久不愿睁开。会来索命的又何止是厉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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