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零摄氏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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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天空有些阴霾,灰白的苍穹压得低低的让人心情抑郁烦闷,漂浮的空气有些潮湿带着泥土的味道四处飘散着,忙碌前的街道正在休眠中,稀稀俩俩的行人低着头衣领都立得直挺挺,脚步隐遁在宁静中,他们快速的滑向前方直至消失……一张褶皱的报纸和着风翻转着在街道上肆意驰骋,最终撞到街道旁的树干,服帖在它上面停止了任何的运动。
艾纱莉尔趴在阳台上对着街道打了个呵欠,活动了下四肢转身进了屋。
她打开电视走进了厨房,电视里正在介绍着位于白金汉宫以东1000米远,始建于1065年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年轻的女记者有双水蓝色的漂亮眼睛,性感红润的双唇,声音动听悦耳。艾纱莉尔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面包和臭豆腐坐到沙发上,一边听着电视上女记者说的话,一边用勺子把臭豆腐涂到面包上。
“……征服者威廉在1066年在这里登上了英国的王位,从那以后,共有40为国王在这里加冕登基……”艾纱莉尔看着电视上的威斯敏斯特教堂,咬了口手中的面包,皱着眉头点了点头。
“味道还不错……”艾纱莉尔调小了电视音量,整个人倒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嘴里咬着手中的面包。
昨天琳达匆匆的离开杂志社后晚上打了个电话回家告诉艾纱莉尔她不回去了,所以艾纱莉尔昨晚一个人无聊得早早就睡了,睡眠充足,今早起得也就早了很多。
吃完早餐一切都收拾好后,艾纱莉尔就拿了钥匙去了杂志社。
街道上随着时间的流失行人渐渐变多,天空也没有之前看上去显得那么阴霾,但空气仍旧很潮湿,艾纱莉尔握了握拳头,手心湿漉漉有种令人难受的粘腻感觉,康德异灵杂志社所在的那条小巷内还是像往常一样阴暗安静得让人脚底生寒。
潮湿的青石地面上传来艾纱莉尔有节奏的脚步声,她走的不快,双手不自觉得拢紧了大衣,四周的空气似乎正在向她慢慢袭来,她向身后看了看,并没有人。
“真是个见鬼的地方,”艾纱莉尔小声嘀咕着,看着眼前不远处的康德异灵杂志社说不出为什么松了口气,“还是第一次来得这么早。”
艾纱莉尔上了台阶来到门前掏出兜内的钥匙,低下头开门的瞬间,她感觉到自己身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声,而且它还在离自己越来越近,开门的手一抖钥匙掉到了地上,她扭过头,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大叫着后退间后背装上了杂志社的门。
“真是不好意思,看来我是吓倒你了,”韦伯尔德看着此时失态的艾纱莉尔笑着捡起了地上的钥匙,“我还以为我会是最早到的呢!”
“你刚才在哪里?”艾纱莉尔看向方才她走过的那条小巷,“我怎么没有看见你?”
“呵呵,”韦伯尔德没有说话,只是冲艾纱莉尔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钥匙,“我们要不要先进去?”
艾纱莉尔看了韦伯尔德好一会儿,才侧过身让出了门,韦伯尔德耸耸肩用钥匙开了门先进了杂志社。
“是因为我昨天对你说的那些话,才使你现在对我这么戒备的么?”韦伯尔德坐到沙发上看着坐到离自己最远的地方的艾纱莉尔,突然笑了。他的双眼就像是被银纱围拢着的淡蓝色海洋,注视久了好像就会被吸进去一样,艾纱莉尔轻咳声移开了视线。
“你那天去那里干什么?”艾纱莉尔摆弄着桌子上的照相机,她说话时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
“和你们一样,”韦伯尔德看着艾纱莉尔手中摆弄的照相机,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又或许不一样,你们是工作,而我是兴趣。”
“你对杀人案有兴趣?”艾纱莉尔手中的动作一停,抬头看向沙发上的韦伯尔德。
“那倒不是,”韦伯尔德看了看手腕上的表,“我只是对这个杀人案中的凶手有兴趣。”
“为什么?”艾纱莉尔也看了看桌子上的电子表,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了,琳达和玛利亚却还没有来,玛利亚平时的行为就很古怪,所以就算是偶尔的迟到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琳达,在艾纱莉尔的印象中她好像从来没有迟到过!
“好奇,你不觉得这是一场很刺激的冒险么?”韦伯尔德击了下掌,“接下来我们的工作是什么?”
艾纱莉尔看着韦伯尔德抿了下唇,拿着照相机起身走到了他身前,俯视着他说道:“取材。”
此时的艾纱莉尔和韦伯尔德正坐在去向郊外的巴士上,车上的人不出七人,一位头发鬅鬙的老人,他戴着棕色的大框眼镜,体型臃肿,身上的衣服破旧污秽,他斜倚在座位上鼾声震耳;一位辫着两个麻花辫的年轻姑娘,她的皮肤麦黄,脸上长着雀斑,身上的衣服红绿搭配显得过于显眼,她时不时地向正在低头擦拭照相机镜头的韦伯尔德抛媚眼,而对工作全心投入的韦伯尔德而言他显然没有注意到;一位佝偻着身子的中年酒鬼,他坐在车内的最后一排,喝上一口酒嘴里就要小声的嘀咕上几句,大多是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他半眯着眼,开着窗外的成片绿地,目光呆滞;司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捏着烟,每隔几秒就要抽上一口,样子在这时是全然的满足;售票员坐在靠近车门的座位上,双腿上摊开着一本奢侈品杂志,手中拿着瓜子边看边磕;艾纱莉尔闭着双眼休息,韦伯尔德坐在她的邻座,巴士在路上的颠簸使她的头失去了中心,从椅背滑到了韦伯尔德的肩膀上,正擦着镜头的韦伯尔德抬起头,对冲她抛媚眼的年轻姑娘淡淡一笑,偏过头看了眼靠在自己肩上的艾纱莉尔,又低下头继续工作。
郊外的空气虽然同城市内的空气一样都带着潮气,但相比较来说,郊外的空气更接近自然,天空也似乎要比城市中的天空高。
“在这里有我们可以取材的地方?”韦伯尔德跟在艾纱莉尔的身后,此时他们两人已经下了汽车巴士步行来到了一大片青草地上,放眼远眺可以在天地一线的尽头看到一抹深蓝,青草地上到处都飘散着草香味儿。
“那里听说有间教堂叫塔得理司,”艾纱莉尔冲韦伯尔德指了指天地间的那一抹深蓝,“就在那个湖旁边。”
“我们去哪里干什么?”韦伯尔德停下来,看着艾纱莉尔的后背,“我可不喜欢教堂。”
“放心,教堂也不喜欢你,”艾纱莉尔扭过头瞥了眼身后已经落后很远的韦伯尔德,继续向前走,“曾经听人说起过这个教堂,所以今天顺道来看看。”
其实艾纱莉尔之所以想要来看看这个名叫塔得理司的教堂,原因有一部分是受了早晨电视上介绍的威斯敏斯特教堂的影响,另一部分则是因为自己想改善下自己同韦伯尔德的关系,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
韦伯尔德没有说话,只是跟着艾纱莉尔继续走着,天地间的深蓝区域渐渐变宽,在它的旁边突兀地立着一座不算大的破旧的哥特式教堂,教堂顶端尖细高挑,拱门高耸,方柱坚实高大,巨大的哥特玻璃几乎架空了墙板。
他们两人缓步走近,教堂内部看上去多了几分温馨,灰白的阳光通过巨大的彩色玻璃照射进来,阳光渐渐变成了柔和的金黄色,拱顶交叉,用来支撑拱顶的飞扶壁、扶垛,使人们觉得似乎能够透过这教堂那尖细垂直的穹顶,通往天堂。
教堂内两侧的木椅纤尘不染,显然是被人精心打扫过,艾纱莉尔在第三排靠边的位置上坐下,韦伯尔德倚在教堂的大门旁,双手抱胸,抬头看着教堂正中悬挂的十字架,撇了撇嘴。
“这地方还真是不错,”艾纱莉尔转身对韦伯尔德说道,“你说是吧?”
韦伯尔德没有说话,只是身体突然变得僵硬,脸上的表情带上些许嘲笑,他放下环胸的双手直起身子,缓步走进了教堂,在他的后腰处抵着一把银制手枪。

“卡诺?”艾纱莉尔暂时没有明白过来这是怎么回事,她站起身看着韦伯尔德身后的卡诺,“你在干什么?”
“你是谁?”卡诺没有理会艾纱莉尔,他把枪移到了韦伯尔德的后脑,声音冰冷的说道。
“你猜!”韦伯尔德的身体已经没有刚才时的紧张,但脸上嘲笑的意味却更浓了,“猜对有奖!”
“你们也可以在白天出现么?”卡诺把手枪上了膛,用枪口戳了下韦伯尔德的后脑。
“什么你们我们的,你不也可以在白天出现么?”韦伯尔德耸了耸肩,“先生,你现在的这种行为可是很有可能要去坐牢的!”
“卡诺,你把枪放下,他是我的同事!”艾纱莉尔跑过去停在距卡诺和韦伯尔德2米远处,“把枪放起来!”
卡诺对于艾纱莉尔的话置之不理,艾纱莉尔着急的看着韦伯尔德,却在对方看向自己的眼神中怔住了,那是没有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生气的眼神,灰蓝色的双眸渐渐被浓雾笼罩……
“卡诺?你在干什么?你疯了,用枪指着人?!”修基从教堂门口走进来,正看到卡诺拿枪指着韦伯尔德的后脑,余光又看到了站在他们不远处的艾纱莉尔,“你怎么在这里?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先让卡诺把枪放下再说!”艾纱莉尔躲开韦伯尔德看向自己的视线,走到了修基的身边。
“修基,把那个东西给我,”卡诺冲修基伸出手,“快点!”
“卡诺,你要干什么?”修基皱着眉从兜内掏出了一枚瓶盖大小的银币,递给了卡诺,“你先把枪放下吧!”
卡诺把银币贴在韦伯尔德的脖子上,手中的枪渐渐放了下来,“怎么会?”
韦伯尔德转身拍掉卡诺的手,贴在他脖子上的银币滚到了地上,“你们真是一帮疯子!”说完就快步离开了。
“韦伯尔德,你等等我,”艾纱莉尔看了眼卡诺,对修基说了声再见,就向已经走远的韦伯尔德追去。
“就算你要怀疑的话,也应该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大白天的,”修基捡起地上的银币放回兜内,“我要是你的话,我会找个机会去跟他们道歉。”
“可是……”卡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好冷……”
“韦伯尔德,你还在生气?”艾纱莉尔坐在回去的巴士上,扭过头对坐在后座的韦伯尔德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卡诺他今天是怎么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艾纱莉尔说到这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说服力,加上这次的见面她和卡诺也才见了3次面而已,第一次的见面并不算愉快,第二次的见面……当时他的手中也是拿着那把枪的……也许卡诺他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也说不定。
韦伯尔德闭上眼侧着头靠在椅背上,他的脸色虽然本来就有些苍白,但是现在的他脸白的简直像张白纸,原本红艳的唇此时也变得灰暗。
艾纱莉尔等了半天也不见韦伯尔德跟她说话,只好无趣的回过头在座位上做好闭目休息。
“喂喂,车到站了,下车了!”艾纱莉尔被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惊醒,睁开眼巴士的售票员正站在她的身边瞪着她,“到站了,下车!”
“哦,”艾纱莉尔揉了揉眼,明明是想在到站之前闭眼休息一下,没想到却睡着了!
“韦伯尔德?”艾纱莉尔站起身走到车门旁才想起同行的还有一个人,扭过头在车里找了下他的身影,他还保持着上车时的姿势,从远出看去,觉得他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变透明般的虚弱,额头湿漉漉的出了很多汗,艾纱莉尔走过去叫了他好几声都没有得到回答。
“喂,你没事吧?”艾纱莉尔看着韦伯尔德苍白的脸,伸手探向他的额头,“好冰!你生病了,要去医院才行!”
艾纱莉尔掏出手机拨了医院的电话,“喂,你好,我们这……你干什么?”
艾纱莉尔的手机被不知何时醒的韦伯尔德一把抓了过去,他的声音听来很虚弱,“不用找医生。”
“怎么不用,你的头很冰,要赶紧去医院才行。”艾纱莉尔边说边去夺被韦伯尔德抓在手里的手机,“快把手机给我!”
“不去,不给,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人?”韦伯尔德皱着眉把手机藏在了身后。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固执,快给我!”艾纱莉尔伸手向韦伯尔德的身后抓去,却被韦伯尔德抓住手臂一扯整个人压在了他自己身上。
“重死了,快压死我了,快起来!”韦伯尔德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不去医院,也不去看医生……”
“怎么这么固执?”艾纱莉尔从韦伯尔德的身上爬起来,拨开了他冰凉的手,拿走了藏在他身后的手机,“是你自己说不去的,脑袋要是病坏了可没我什么事!”
“喂,你们两个人到底还要不要下车?”售票员站在车门旁黑着脸,语气不善。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就下去。”艾纱莉尔让韦伯尔德靠在自己的身上,下了车,打了辆计程车,好不容易才把他扶了进去。
“你家在哪?”艾纱莉尔拍了拍韦伯尔德的脸,他的脸冰冷的好像冻在冰箱里的大冰块,“喂喂,真是的……”韦伯尔德靠在艾纱莉尔的肩上已经没了知觉,无奈艾纱莉尔只好跟司机说了自己和琳达的住处。
把韦伯尔德扶上楼的过程对于艾纱莉尔来说是她长这么大以来干过的最累人的事情,喘着粗气把韦伯尔德放到了自己的床上,从抽屉里找出一支体温计插到了他的嘴里,在为他盖好被子,她就赶紧跑到了沙发上躺下动弹不了了。
“喂,韦伯尔德你可欠我个大人情,不过这事可就很刚才在塔得理司教堂的事扯平了,听到没有啊,喂,你不说话我可就当你听见了并且同意了!”艾纱莉尔擦着头上的汗,得意的笑了。
艾纱莉尔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起身要去看插在韦伯尔德嘴里的体温计,却在来到他身前时注意到了他脖子上的一块圆形烫伤,他的皮肤本就白,红色的烫伤在他的皮肤上看上去好似要滴出血般的殷红。她仔细地看了下烫伤所在的位置,想到刚才卡诺的所作所为,叹了口气,“真是个疯子!”
艾纱莉尔找到烫伤药给韦伯尔德上了药后,拿出他嘴里插着的体温计看了看,表情有点古怪,“哪有人会有这么低的体温?”
她甩了甩体温计把它重新塞进韦伯尔德的嘴里,双眼一直瞪着静止不动的水银,好久才回过神来,她拍了拍韦伯尔德冰冷的脸,“我看我还是送你去医院吧,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的体温本就很低,这很正常,”韦伯尔德被艾纱莉尔拍醒,拿出嘴里的体温计看了看。
“这才不正常,哪有人的体温可以这么低?”艾纱莉尔看着慢慢坐起身的韦伯尔德,找了个软垫塞到了他的身后。
“世界上有会发光的人,有身体发电和不怕触电的人,有自我焚烧的人,也有不怕冷的人,像我这样只是体温低的人哪里不正常了?”韦伯尔德把手中的体温计放到床边的桌子上,用手轻轻地摸了摸脖子上的烫伤,“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艾纱莉尔扭过头躲开韦伯尔德看向自己的视线,其实他说的也很对,世界上本来就存在着许许多多神奇的事物,体温低确实也不能说是多么不正常的事,“那你的体温到底有多低?”
“这个么……”韦伯尔德用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他现在的气色比之前要好很过,双唇恢复鲜红,灰蓝色的双眼似乎有金色的光芒在闪烁,他轻轻的笑了,像一阵微风轻抚湛蓝的湖面,涟漪在静谧中翩跹,无声的音乐中所以的事物仿佛都带着令人舒适的节奏,“我想大概有零摄氏度吧!”
艾纱莉尔心里想,人的体温低成这样如果真的是正常的话,那什么人才是不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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