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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得水阁, 里面有四个歌姬在边唱边舞,皇上正在用晚膳,身旁陪着的不是皇后皇妃,赫然是呼延赞,郑印, 王延龄,吕蒙正和杨业!六郎一个多月来第一次看到父亲, 就见杨业的脸庞明显消瘦,穿戴整齐的官帽下鬓角已露出丝丝银发,虽然精神矍铄,但双眼中的血丝还是泄露出无数个不眠之夜。。六郎心疼如绞, 要不是为自己的事操心,爹爹何至于憔悴至此!
太监背着六郎刚一进门,水阁里的笙歌乐舞就停止了, 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射向六郎, 大家的心往下一沉,这还是那个玉树临风,英挺俊朗的翩翩公子吗, 还是那个纵马敌营如入无人之境的青年将军吗, 还是那个十倍敌兵压境却镇定从容,成功保卫汴京的统帅吗? 六郎的头无力地伏在背着他的太监的肩膀上,脸色中不带一丝血色和生气,眼圈周围明显的黑晕,配上塌陷的眼眶,两颊, 和瘦肖得看得见锁骨肩胛骨的双肩,就像传说中的饿死鬼,那双总是热情如火的眼睛里如今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 似乎有些茫然。。
皇上见状,对太监们说,“去搬个软塌来,捡朕桌上酥软可口的菜肴送过去给延昭”。太监用五个大枕头撑住六郎的后背,使他不至于瘫倒在软塌上,面前摆了红木小几,上面金碗银杯地摆了一桌吃食。 六郎想说话,可是嘴唇动了动,没能发出任何声音。。皇上不再看向六郎,转头对几个大臣说:“众卿也看到了, 延昭现在这个样子,不可能去渭州劝降拓跋羽翰, 各位还有何良策?” 除了杨业,他的眼光一直落在儿子身上,其余几位都是七嘴八舌地阐述是招降还是剿灭的理由。。六郎只听了片刻,就明白了,原来拓跋兄妹向皇上提了条件,要自己亲自去渭州招降, 而且现在李继千的势头汹涌难挡,拓跋羽翰的降与不降实在关键, 情形有点像当年杨业投宋的时候。哪方拥有杨业就是拥有江山。。
“嫣嫣,假如有一天我离你而去,永远回不来了,你会不会后悔和我在一起。。”四郎眺望着缥缈的白云和云雾中若隐若现的秦岭,缓缓地说。 “四郎, 你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嫣嫣,我可以不讲这些话,但是真如果有这么一天,而我从没有告诉过你,让你糊涂地成了寡妇, 那岂不是很不负责任。 ”嫣嫣用手挽住四郎,轻声说:“四郎,你不会有事的” 四郎回过头,直视着嫣嫣的双睛,说道:“嫣嫣,杨家的男人从生下来就准备着上战场的,且不说战死疆场,马革裹尸,就是战无不胜的将军如三齐王韩信,不也是未能见白头吗?还有。。你看。。六弟。。他。。”嫣嫣低垂了头,沉思片刻,重新抬起眼睛,明亮的眸子燃着炽热的火焰:“四郎,只要我们真心相爱过,又何必天长地久,我只要拥有过你的爱,此生足矣,即便是以后形单影孤又有何妨?”四郎搂住嫣嫣的双肩, 对她耳语:“嫣嫣,你看那远处的秦岭,高耸入云, 我要是有一天不在人世了,一定化作那最高的山峰,永远从空中看着你。。”“哼,没想到冷傲的杨四将军也会说这么好听的话,看来你杨家儿郎都是对女人说同样的话,看你六弟对竹竹说的:化作雨燕,总绕旧梁,和你如出一辙!”四郎狡黠的一笑:“是啊,希望我们这回带回去的东西能对六弟和可怜的郡主有帮助。。他们不用再做青鸟雨燕了”

曹彬看看六郎,又看看杨业,清清嗓子,高声说道:“陛下,依臣之见,不如请延昭手书一函,交给杨老将军, 然后由老将军挂帅征西, 先收降拓跋氏,再攻李继迁!” 众人心里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眼睛都盯着皇上。皇上假意沉吟片刻,目光停在杨业脸上,说:“杨卿家, 你看如何呢?” 杨业乍一听到此言,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起赛花在他临出门时特意关照:“业哥,要是能看到六郎, 找机会告诉他,娘一直记挂他,让他好好保重自己。还有,业哥,皇上的心思高深难测,你不要轻信,你说得对,虽然委屈了六郎,可是既然已经丢车保帅,就不要再搭上全家几百口人的身家性命” 想到这里,杨业站起身躬身答道:“陛下,臣从不认识那个什么拓跋羽翰,业和他毫无交情可言,所以让臣去招降,成功机会甚微。至于他们点名要杨景前往招降,臣与此事毫无瓜葛,杨景早已因为背信弃义,枉负王家大恩,被臣逐出宗籍。他早已不再是杨家子孙,拓跋羽翰和他是否勾结一气,臣毫无所知。。”皇上皱皱眉,说道:“杨爱卿也太多虑了吧,延昭所谓投辽的事朕已经暗查清楚,不日就可以结案。 你也就不必再把延昭赶出家门了。至于他忤逆公主,朕准备小惩一下,主要是让朕那后宫啊, 哈哈,让后宫的女人们消消气,朕绝不会牵连你杨家什么人的。” 皇上说罢,转脸看向六郎说:“延昭,你可否手书一封劝降信给拓跋兄妹?” 不等六郎有所表示,内侍已经撤去摆满食物的小桌,抬上来另一个红木小书案, 上面摆满了笔墨纸砚,上好的宣纸已经用黄玉镇纸压好,羊毫小笔也已经饱蘸浓墨,架在笔架上。。六郎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一言不发,主要是说不出话来,喉咙又干又痛,抬眼看看众人满怀期望的目光,默默地抬起右手去拿那支毛笔, 只听见从不同的角落传出数声:“啊” “呀”的惊叹声,六郎的右手五指又青又红, 手指的根部凝着一圈血痂,丑陋地粘在指头上, 所有的指甲都被铁钉竹签子敲掉剥离了,带着褐色的干涸血迹的皮肉向外翻着。。‘吧嗒’一声, 毛笔没拿住,掉落地上,六郎歉意地看看内侍们,有人赶紧送上另一支笔,六郎在宣纸上开始书写,只写了两笔,手一颤,笔又掉了, 六郎这一次不再试图用毛笔, 他看看右手食指,举起来,放在唇边用力一咬,登时血流如注,六郎不再细想,以指代笔,片刻间,一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短信一挥而就。。
看到六郎写完,皇上的脸上隐隐露出笑容,走到六郎身边,拿起信签,细读起来:羽翰兄台鉴:弟景俯首叩安,惊闻兄屯兵贺兰,北临党项,东接契丹,南比大宋,未知兄作何构想?若为称霸天下,三面临敌,此非兵家所赖之势。故而弟冒昧揣度,兄实未想逆宋,但因朝廷使者与兄不睦,故伺机观望。 夫千古英雄者,当以万民福祉为先, 如古之大禹。 兵戎金鼓, 当为护黎民性命,保百姓安居为旨。而非为一己之荣华,一姓之尊严。今党项李氏,弃陇地百姓于不顾,为裂土封疆, 擅起烽烟,势必使万家涂炭, 此时正乃兄建功立业之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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