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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平明,好像大家都习惯了晚起, 钟鼓楼上的晨钟敲了老半天,汴梁的大街小巷仍然没什么行人。 只有几个挑着挑子叫卖炊饼汤圆豆腐脑的早点小贩在坊里坊间游窜,伴着呱呱叫着的昏鸦和寂寞独立的老树瑟缩在寒风中。 南清宫的大门洞开,从里面出来八王,王妃和竹竹乘坐的撵舆,后面跟着一大队人, 叮叮咣咣地抬着,扛着不少东西,和安静的早上对比鲜明。 刚刚进入火杏坊,就见从天波府的侧门出来两匹骏马,马上的骑手一黑一白,衣袂飘飘,风驰电掣地从火杏坊临近清波湖的出口奔腾而去。因为是背道而驰, 他们没有看见八王的车驾, 而八王竹竹他们也只看见两人的背影。
天波府内,赛花的卧房,一道漂亮精致的碧纱橱把房间隔成两半,赛花眼睛红肿, 和衣半倚在一张宽大香妃塌的一侧,怀里还抱着六郎的一只手臂,正在闭目养神, 平躺在她身侧的六郎, 除了头和一只胳膊露在外面,全都包裹在被子里。 赛花身旁的小药炉正在咕嘟嘟地响,看到这一幕,竹竹眼圈一红,不由得想起自己从未谋面的母亲, 她静静地站立着,不发一声, 还是绿珠的闺中密友楚楚轻轻上前,摇晃赛花的肩头:“夫人,夫人,郡主殿下来了。” “什么?” 赛花猛然惊醒,揉揉眼睛,看见斜射进碧纱橱里的阳光,才意识到天已大亮。 急忙起身整衣施礼:“不知翌祥郡主殿下驾到,没能远迎, 失礼之处还望殿下见谅” 竹竹伸出一双小手轻拦赛花:“夫人,竹竹冒昧前来,”竹竹偷眼看见床上的六郎,接着说道:“既然六郎在夫人这里 我还想借昭圃小住在几天,不知夫人可能接纳?” “好啊,郡主,您要不嫌弃昭圃简陋不堪,随您住多久都行”赛花连忙说, 拉着竹竹的手走到外间,放低声音:“郡主, 六郎昨夜高热发冷,一直咳血, 可是只要他稍稍能发声,就在叫你的名字, 郡主,您能来看他,我。。我。。真的很。。感激” “夫人,请您叫我竹竹,别叫郡主, 我。。我。。能不能。。喊您‘娘’?” 竹竹怯怯地说。 赛花听了,轻轻搂过郡主, 摸着她头巾下的短发,附耳说道:“好竹竹,你叫吧,和六郎一样称呼我,别拘束,就把我当成你从小到大的娘亲好了。” 竹竹和赛花都正在悄悄擦泪,就听见门外洪亮的声音传来:“赛花,六郎醒过来了吗?我亲自去请的郎中就要到了” 随着这洪亮的声音,杨业高大魁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竹竹急忙躲进碧纱橱里。赛花冲杨业招招手,挤挤眼睛,不等杨业再问,急拽他的胳膊走出了卧房,楚楚和绿珠一见,也相视一笑,相继跟了出来,绿珠回手带上了卧房的门。 到了外厅,杨业不解地问:“怎么了? 是六郎怕吵?” 赛花食指放在唇边,作了个“嘘”状,低声说:“是竹竹来了,在里面陪着六郎,我们先出去躲躲” 杨业脸上闪过一丝异样,不过赛花并没注意到。 看到赛花红肿的眼睛,杨业心疼地说:“赛花,你又是哭了一夜,对吧?” “业哥, 你看六郎的。。身子。。我。。我。。真没想到。。会。。。会成这。。这个样子!” 说着,赛花掏出一小块手帕,打开来,递给杨业,里面是干涸凝固成褐色的血迹,混着鲜红色的辣椒末。“业哥,就凭这个,我们就应该去上殿面君!大宋王法里哪儿有这种酷刑?” 杨业叹了口气:“赛花,人回来了,就知足吧,我们不是已经将他开除族籍了吗? 再去告御状,就是自己揭穿自己了。” 正说着,就见茗香两只手吃力地提着一个大铜壶摇摇晃晃地走进来,楚楚见了,连忙伸手去帮忙抬,茗香嘱咐着:“小心,别弄洒了,这里面可都是珍贵难找的草药汤!” 赛花奇道:“这是干什么?” “按于先生说的,给六少爷洗伤用”茗香抬手擦擦额上的汗珠,说道。赛花心疼地递过一条干净手帕说:“这孩子,心眼儿总是这么好, 还不歇歇,这些粗活让那些小子们干,你这么一个秀外慧中的女孩儿家,去烧火,瞧,脸都熏黑了,以后还怎么嫁个好人家啊?” 茗香双眼中突然溢满泪水,慢慢低垂了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夫人,我。。我。。 我。。不会。。嫁人。。啊。。不,,我是说。。我是说。。我的心已经。。您不会懂的。。。” 赛花猛然一楞,旋即明白了,拉住茗香的手,紧紧握住说:“好女儿,我都懂。。我明白。。我也是过来人啊。。去吧。。回去歇会儿,一会儿需要你帮忙的时候,我去叫你, 你也是一夜没睡,对吧?”

小七轻轻叩打卢尚书府的侧门,门吱呀一声开了, 露出一个圆脸小婢 :“你是七少爷?” 小七装得举止矜持地点头说:“是蔷薇姑娘? 请问武小姐可在家?”
“七弟,是你四哥让你来找我的? ” “正是,武小姐,我们天波府的人走到哪都能被人发现,想请小姐不吝相助!这是我四哥给你的亲笔书信” 武岘霆看完,点点头:“七弟,回去告诉你四哥,我一定尽力而为”
冬日的午后,太阳直晒在庭院里,还有一些暖意,碧纱橱内竹竹抱着六郎缠满白帛的手,用胸口来温暖着他。六郎已经醒了,眼光盯着窗外正午的阳光,贪婪地看。 竹竹轻声问:“昭郎,你是不是想去晒晒太阳?” 六郎不语, 黑宝石样的眸子里异彩一瞬即逝。 竹竹低声唤道:“绿珠,你去安排一下”
时间不长, 赛花卧房后的小园子里摆上了一张竹榻,杨安把六郎背出房来放在竹榻上,竹竹急忙跑出来,解下身上的一块小披肩轻轻盖在六郎的眼睛上,又接过绿珠手里的一个毯子给他盖上
六郎浑身酸痛,想动也动不了,任凭竹竹摆布。 竹竹呢,先是盖毯子,又拿来一个手炉塞在六郎的怀中,正忙活,忽然看见地上一个长长的人影,看来此人就站在自己的背后,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轻功相当出色,为什么默默站在身后不说话,杨府中的人竹竹好多都不熟悉,这会儿杨业夫妇不在,是谁呢?竹竹有些莫名其妙的慌张, 压压心跳的厉害的 胸口,壮着胆子猛地出其不意回头一瞧。。。
“杨 。。。杨将军” 竹竹不知为什么有点口吃,定定神,站起身,微施一礼,说道:“竹竹没看见将军过来,礼数不周,请将军海涵” 杨业面无表情的说:“郡主殿下过谦了,是臣杨业无礼冒犯,还望您恕罪。不过您不在室内休息,在这大太阳底下做什么?”,杨业红黑的脸膛在阳光 照射下愈发显得严肃。 他一把揪开六郎眼睛上盖着的竹竹的披肩,说道:“男子汉,晒晒太阳不至于这么娇气” 竹竹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迅捷,嗉 的一声跳过来,用身子挡住直射到六郎眼睛上的正午阳光,
已经晚了一步,六郎双眼被强光照射,刺痛得迷起了眼帘,剑眉紧皱着,长睫毛的影子被阳光放大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一片灰黑。 竹竹生气地说:“杨将军,您怎么这么。。这么。。” 竹竹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掏出手帕,重新盖在六郎的眼睛上,放缓语气:“杨将军,六公子久居黑牢,眼睛不能直接对着阳光,那样会致盲!我最近看了好多医书,都是这么说的!” “啊!” 杨业伸手挠挠头,有些尴尬,“郡主殿下,您还需要什么,比如茶水点心之类的, 我让人去做了送来” 说罢急匆匆离开了
过了一柱香的功夫,竹竹轻声问:“昭郎,要不要回屋里去?外面还是挺凉的” 六郎摇摇头,吃力地答:“竹。。两个月。。没。。见过。。太阳,我。。我想多。。待会儿” 竹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是命绿珠又给六郎加了一条毯子。
竹竹手里拿着一张素签无目的的折叠,守着六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过了一刻,瞥见六郎在手帕下的眼睛正盯着自己手里的纸,竹竹微微一笑说:随便折着玩的。 六郎声音微弱但是清晰:“左边的往下对折,右边。。右边 。。的底边。。翻上来。再折下。。。把 。。把对角。。折向。。外。。。” 竹竹不明就里,照作了,待完成以后,惊讶地发现,手里赫然是一只翩然欲飞的纸鹤!
竹竹非常高兴,从小在宫中习练琴棋书画的美丽小公主哪里见到过市井 坊间孩子们的玩意儿?她看着手中普通的一张素签变成栩栩如生的纸鹤,折得兴起,又接连折了两三只才作罢。忽然意识到六郎 好半天没有声音了,扭头一看,六郎已经沉沉睡去。 急忙招呼人把他送回碧纱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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