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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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飞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半点东西,把手伸出去也见不着。他就在那里站着,不敢到处走,怕鬼差找不到他,没能把他带到地府去,那自己就该当孤魂野鬼了。
站了好一会,也不见有鬼差来把他捉走,突然瞧见前头有些光亮,杨飞便朝着那光一点一点地走去。不一会,眼前大亮。
杨飞一转眼,就发觉自己站在一间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屋子前,那屋子有些眼熟。想了一会,才发现那是自己的家。
心里一下子欢快得很,一想到能见着杨六了,立刻就推了门进去,可是杨六没见着,倒见着了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背对着杨飞在灶台上做饭,看不出好坏。杨飞觉得这女人就是杨六娶的那个了,看着她,心里就觉得有些闷疼。
好一会,那女人突然转过头来,样子普普通通,二十多岁的模样,倒是清秀。对着杨飞笑了笑,说:“回来啦,可以吃了。”
杨飞愣了愣,随即发现她并不是在跟自己讲话。
回过头去,就看见杨六手里提着一条还在乱动的鲤鱼,眯着眼,笑着,一瘸一拐地朝自己走来。杨飞看着眼前这个想念了很久,一点都没有变的人,眼眶立刻就红了,差点就哭了出来。吸了吸鼻子,也绽开了笑,刚想开口对他说:“爹,我回来了……”
可话还没说出口,杨六已经穿过他的身体走了到女人的身边,体贴地说:“既然怀了孩子,就甭做这些事了,免得累着。”说着,还摸了摸女人有些凸出的肚子。
“才几个月大啊,哪里累得着,瞧你紧张的。”话是这么说,但还是从女人的表情上看得出她很高兴。
“小心点就对了,这可是我第一个孩子。你身体不身好,我给你买条鲤鱼补补身子。你看,还是活的呢。”
女人笑了出来,接过鱼,放到一旁的木桶里,对杨六说:“这鱼等晚上一起吃,你去收拾一下桌子,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杨六笑着答应着。
杨飞看着眼前这一幕,哪还有什么可开心的,手啊脚啊都凉了,心里头也是疼得紧。眼泪不争气地掉了出来。他们都没瞧见他。
自己已经死了,杨六娶了老婆,还有了孩子。而且还是他“第一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
他没有等我回来,把我给忘了。
杨飞看着杨六,大哭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自己的手上突然被上了锁。一转头,就看见个,双眼突出,面目狰狞的人站在自己身边,手上还拿着锁链,全身都是黑色。杨飞顿时明白了,他就是勾人魂魄的黑无常。
黑无常扯了扯锁链,说:“该看的都看了,上路了。”
杨飞知道自己该去报道了,看了杨六最后一眼,他正在给那女人夹菜。杨飞受不住了,心里头就像要裂开一样,一咬牙,就跟着黑无常走。可是走了没几步,杨飞又扯着锁链,跑了回去,跑到杨六的身边。伸了手,想摸一摸他的脸,可手却穿过了他的身子,什么都摸不到。
还来不及做些什么,杨飞已经被黑无常用力地扯了很远,直直地摔在了地上。那黑无常冷冷地说:“老实点,快走!”
杨飞吃痛地站起身,发现自己站的地方已经不是在那屋子里了,而是一个很黑的地方,还有很多浓雾在身旁缠绕着,也看不见尽头。时不时身边飘过去一些小鬼,偷偷地笑着。
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听不清在讲什么。
就在杨飞恍神的当头,就被黑无常狠狠地踢了一脚,直直地跪到了地上。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面色青黑,两眼瞪直,穿着一身大红色官袍的男人。那模样,比黑无常还要来得吓人。应该就是阎王了。
阎王拿着一惊堂木就往桌上狠狠地一拍,说:“堂下人报上名字来。”
杨飞战战兢兢地跪着,说:“杨飞,大河南村县人。”
阎王便叫判官把生死簿拿来,看了一眼后,又拍了一下桌子,大声说道:“你可知罪?”
杨飞有些怕,颤着声说:“阎王老爷,小的,小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罪。”
“大胆!还不认罪!你从小被杨六给收养,却极度顽劣,对父亲呼呼喝喝,实属一罪。后来,你倒是收了这劣根,好生当人,但后来却喜欢上了同是男人的杨六,心中所想的,都是与之苟合,这是你第二罪,且罪大恶极!你认不认!”
杨飞的脸都给吓白了,眼前突然出现了杨六给那女人夹菜的情景,很久后,才磕着头,说:“认,我都认,小的就是一个罪大恶极的人……”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杨飞突然间想哭。

“好,来人,把杨飞给拖了下去,割了舌头,推下油锅,永生永世只能做猪,做狗,做牛……就是做不得人。”
杨飞听完后,心死了,但更多的还是害怕。被两个面无表情的鬼差左右夹着,拖着走,身体不停地抖着。不一会,就被拖到一口大油锅前,那油锅大得可以同时装下几十个人。锅里的油都在翻腾着,冒着烟。
杨飞一看见这口大锅,腿都软了,脸立马就青了。
可那些鬼差可没给杨飞害怕的时间,说都没说,就用力地将杨飞给推了下去。
杨飞大叫着,紧紧地上眼睛,什么都不敢看。身体立刻就凉透了,肚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咕噜一声,下去了。在那一刻,杨飞以为自己的胆已经给吓破了。
惨叫着猛地睁开眼,眼前一整片黑,从张了嘴,用力地叫了几声,也没能发出声音。杨飞以为舌头已经被阎王命小鬼给割了。远处传来一阵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跟前面听到的声音一样。
可是没一会,杨飞就觉得不对,身上是疼,可不是那种被油炸过的火辣辣的感觉,而是像被人毒打了一顿,连骨头都在叫嚣着。
这时候,杨飞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死,还活着,刚刚那个只是梦。今后还能跑,还能跳,还能说话,还能见到杨六。不一会,杨飞的眼泪就掉下来了,呜呜咽咽地哭着。那模样,别说有多可怜了。没人止着他,杨飞也一直哭着,哭了很久,直到有个声音响了起来。
“甭哭了。”其实李易年在外头听见声响,就已经进来了,只是看见杨飞在哭,也不好意思说“我在这呢,别哭了”。李易年也是从战场上过来的,那中死里逃生的感觉他也有过,当时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死的时候,也哭过,就是没杨飞哭得那么久,像永远不会停似的。最后才忍不住开了口。
杨飞听到声音,吓了一跳,眼泪也给吓回去了。瞪大着眼睛,傻愣愣地看着李易年将蜡烛点起来,拿到自个面前的时候,还没回过神去。
直到李易年扯着被子往杨飞脸上擦的时候,杨飞才算彻底回过神了。
李易年边擦边嫌弃地说:“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哭得那么惨?既然命捡回来了,就好好活,哭有什么用!就算哭了,也别哭那么大声,丢人。看你这样子跟你上战场的样子简直是两个人,真怀疑你当时是不是被上了身,就你一个人,杀了对方十几个,还有一个居然是副将。想把你扯上马,你居然拿长戟往我身上刺,跟疯了一样。那狠劲,我看了都觉得怕。你啊,这次算立了功,等打完战,少不了你的奖赏。大英雄。”
杨飞张了张口,没能说出声音,嗓子都是哑了的。
李易年这才把自己腰上的水袋解了开来,一点一点地给杨飞喝下去,“你看我都忘了,你都三个月没喝过水了,有也是那些药汁,都是我和外头几个兄弟灌着你喝下去的。你可得谢谢我们,不然你的小命早没了。”
好一会,杨飞才慢慢地说得了话。他张了张嘴,“我睡了三个月了?”
“正确来说是昏迷了三个月。”
“我……离开家……都两年了。战打完了吗?”
“还没呢,现在匈奴只是退出去,没走,这战不算完。还有些日子要熬呢,不过熬完了,就好了。只要再狠狠地打上一场,杀得那些匈奴尸横遍野,不敢再犯!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再上沙场!”
杨飞的眼珠子往上慢慢地抬着,好像又看到了那战场上的所有……有匈奴,有那些断了的手啊脚啊,有满地血,还有赵平的头。
杨飞越想越怕,越想眼睛越红,最后抑不住大声地哭了出来。
李易年倒是被杨飞突然的动作给吓着了,“喂,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哭了!是不是哪疼了?疼也不至于这样吧!”说着,忙拿被子往杨飞脸上抹。
杨飞扯开李易年往自己脸上蹭的被子,急忙就要下床,可是身上实在疼,成了滚下床。李易年见状,要去扶。
杨飞也顾不得疼,爬起来奇偶,就跪在了地上,使劲地磕着头,一声比一声响。磕得脑门都破了。
李易年皱着眉,伸手去把杨飞扯起来,可杨飞是怎么也不肯起来,“我说你这是干什么!”李易年都有些动怒了。
杨飞抬起了头,额头上是血,脸上是泪。他看着李易年,大哭着说:“将军,求求你,求求你放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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