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拳脚之下出交情 胡侃过后见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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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雁去,鸿雁回。
前途未卜余憔悴。
咿呀,看这繁华锦绣好时光,怎害的奴家心空悬,碾欲碎?”
摆弄着我的折扇,听戏子远在那台上咿咿呀呀唱个不停。男人装扮成的女子竟然比女人都要媚上三分。
“二娘,这地方真不错。”高煦待在一旁兴高采烈。他没有高燧的惰性、也没有高炽的敦厚,他就是他,一团火。
三兄弟接到信后马上来了京城,并没有等到年后,即是向上面示好,又是拖着也没有什么意思。所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先来打探打探。
我知道今日吴啸声在此处登台首唱《西园一梦》,于是包了上面的雅座,以前他是不听戏的,这次也不知怎么的,他死活拉了高燧同来,我见如此同邀了高炽。
此刻下面人声鼎沸市井百态,端坐于上一览无余,面前挡着的纱却挡不住吴啸声一颦一笑的侵袭。我瞥了一眼高炽,他正微蹙着眉头,魂也不知去那里了,眼神定定的但肯定不是被眼前的戏子迷住,看来心事重重呵。
高煦早呆坐不住,冲到扶栏前一把掀开纱帐,大声叫道:好!
他的中气足,下面一片应和之声。
高燧寻了个借口溜之大吉。高煦本在兴头上,见高燧跑了于是嬉皮笑脸说要出去透口气,我让他的小厮跟上去,别在金陵出什么差池。高炽微微叹了口气,在这喧嚣的戏园子里我居然听的真切。
我轻拍他的手,说道:等会要有热闹瞧了。
他不解。我刚见了一人进场依在中间一青衣客耳边说了几句,那青衣客马上起身离场。戏未散场就离座这就是十分不尊重的举动,虽说此时人人看不起戏子,不过儒生凡是讲究个礼字,不到万不得已不会破了规矩。既然破了规矩只要当场有顶真的人自然就免不得要说叨几句,更何况,今天吴啸声的铁杆戏迷李昌平在。
李昌平起先还只是嘴巴上说说,接着我扭头接了青溪的一杯茶,再回头就见他们扭打在一块。
高炽道:二娘,我们快回去吧。
“你认出他们了?”
高炽一愣:我看到了安庆府尹赵汉长。哪个白面少年的却不知是谁家的。
我说:是李景隆的儿子李昌平。
他稍微顿了一下,又转眼去看下面的混乱,好些看客围着却都不敢劝架,少年只两个贴身小厮,此刻跑了一个,一个被打的只会哼哼,赵汉长眉头紧锁,他的帮手却是一脸快意,好似要将寻事的少年活活打死模样。
高炽带着他的小厮转身下楼,我呶呶嘴让常跟着我的内侍也跟了他下去。
一人提了李昌平的衣襟,坛子大小的拳头就要砸将下去。这一拳下去,李昌平还不一命呜呼么。
高炽一声喝道:住手!
那人倒真是听话,放下了李昌平。李昌平血流满面,他摸摸心口,他是贵胄,在金陵那里吃过这样的亏,今天要不是偷偷溜出来给吴啸声捧场,这仆人带的少了也决计不会弄的灰头土脸
帮赵汉长的人说道:胖子,知道爷是谁不?信不信爷打的你满地找牙?
赵汉长却像看出了点什么,脸刷的白了色。
高炽冷冷道:你敢!
这个时候需要一个敲边的,高炽的小厮道:哪个不开眼的敢在燕王世子跟前撒野?
赵汉长没来的及做什么反映,那帮手前倨后恭,弯腰呵呵一笑:原来是燕王世子,竟然是一家人。我们驸马爷急找个人,这才着小的来此地,不想旁边的小哥横生事端,只不过替他们家老爷教训儿子而已。
高炽的小厮说道:你是哪家的?说话这么没规矩。见了世子还如此拿大?
高炽是个宽厚之人,却不是无用之人,这个时候怎么着都应该发怒了,却没想到后面有一人将他的怒气先消了一半。
有人高声大喝:谁敢动我大哥?
待他走进再一看,竟然笑了:大哥,怎么有这样好玩的事也不告诉我!
那是高煦,他拽着高燧又回来了。
我暗笑,真是魔王开会,一来一堆。
欧阳伦家恶奴周保的堂弟周瑞就是下面跟高炽顶嘴的人,李昌平的小厮也去搬了救兵,想必不多时便到。高煦跟高燧两个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就看高炽怎么处理这档子事。
那些个看戏的,唱戏的,全都围成了圈子,看着皇亲贵胄之间恶斗解闷,这一出也不是最好的戏么?连吴啸声都垂下了水袖站的远远的,不住相望。
高煦一脚踩上条凳,恶狠狠地问周瑞:敢在咱哥三跟前喘大气?今就帮你们家驸马爷调教调教下人。
周瑞虽然拳头大,腰板粗壮,却没有兵营里练出来的高煦来的狠、猛。高煦一抄条凳就当弯刀使,没两下周瑞就趴着了。可能周瑞是来找人的吧,帮手也不多。被高煦、高燧几下子就全解决了。
李昌平被我的内侍搀到了一旁歇着,头上的血还是不停的望外冒,着实吓人。
见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四个人,听戏的如鸟兽散,偌大个戏园子只有两拨打架的和吴啸声那批人。
我下了楼,见李昌平正对高炽等人道谢。
高炽哥三围着李昌平,几个小厮也都看着李昌平那边吴啸声喊道:小心!
我已经冲了过去,挡在他们三身后,周瑞刚假昏,现正抓了跟棍子要劈过来。高煦一个回身踢,先是踢飞他的棍子,接着又在他的心窝上狠狠踹了几脚。
“踢死你!你个王八,敢在爷背后使棍子,看爷不整死你!”高煦咬牙切齿。
高炽一把将我拉到旁边,从上到下好好看了我一遍:你没事吧。
高燧学他二哥样,望每个趴着的驸马府仆人身上都补了两下子。然后问我:二娘,您伤着没。
我摇头。
李昌平在一旁,指着我哦了半天,说道:您是王缇王娘娘?我父亲说起过您。
高炽将他指着我的手指打落下来:李公子不得无礼。

李昌平讪讪,随即抱头倒下。
也是个粗神经的,血流了那么多才倒下。
接李昌平到了王府,包扎好后他才敢见朱棣。
三个儿子加一个李昌平,四个年轻人自觉跪在堂内。
听口气,朱棣并不怎么生气,先是说:一来金陵就闹事,高煦这次又是你惹的?
高煦一昂头,却被高炽抢白了:父王,这次,是儿子惹的是非,与二弟无关。
朱棣身体向后仰了仰,看看我,我对他没心没肺的笑了一个。
李昌平见高炽为他辩护,也不管头还疼不疼了,就给朱棣磕了一个头:王爷息怒,实是小子无能,害的世子、高阳郡王缠上这是非。
朱棣笑道:打架是难免的,别输了就行。
他说完,一个人绕到我这,拉着我就出去了。留下那四个惹事的大眼瞪小眼。
“李景隆这儿子也是个木呆呆的。”我说。
他笑:也?还有谁?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又说。
他大笑:嗯,嗯,说的好。
“你怎么这么开心?”我狐疑,难道是因为儿子打架赢了,而且高炽也参与其中?
他不语,只是笑,手上力道不减,拽着我到假山后,那边正坐着一人,熟悉的不得了,不是朱肃是谁。
这两人下棋非得找个看客,也不管我这看客愿意与否。
两人棋艺相当,可苦了我,半个时辰里要观棋不语。正憋闷着,大概是犯了难,朱棣手持白字迟迟不能落下,我起身欲走。他说道:待会要来个有趣的人物,你也一起见见。
我的好奇心被勾引起来:什么人,你这么夸赞他?
朱棣指指对面的朱肃:他这些年走南闯北,认识了不少的奇人异事。
我看向朱肃,朱肃冲我一笑:是个波斯人,官话说的极好,听四哥说你知道安南什么的,便寻了他来解闷。
朱肃的笑与朱棣的不同,朱棣很多时候会笑着说话但眼神里都是冷的,朱肃一旦笑着说话,整个眼睛都像是春天。我被他的眼神电了一下,好在认识十几年了有免疫力。
朱肃说完,朱棣那颗白子还没落下,我胡乱一指:就下这了。
他将信将疑,白子落了下去。
朱肃大笑:四哥,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罢,连提了十颗白子。
没等朱棣发作,我早溜的远了。远远的喊道:等会人来了记得叫我。
波斯人还没来,李景隆来了。
我差人进去叫朱棣,一面引李昌平出来见了。李景隆最疼的就是这个幼子,见李昌平头缠白布早已红了眼圈。
李景隆前脚走,朱肃后脚进来。
“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让太监张代收拾掉李景隆送来的礼物,这些事也不避讳朱肃。
朱肃说:欧阳伦不像是个跋扈的人。怎么手下有周保、周瑞这样的恶奴。
朱棣冷笑:他如今富可敌国,茶道盐帮哪个行当少的了安庆驸马?
朱肃脸上有一丝倦怠之色,安庆公主是朱棣、朱肃的同母妹,欧阳伦现在这样,安庆公主未来难料。
我冷不丁的问了句:刚才那棋下完了吗?
朱棣:我赢了。
“刚看你还被提了十来个字呢?”我诧异。
朱棣道:都是你指点的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下棋那玩意绕脑子。反正想不明白他怎么赢的,就坐着等波斯人来了。
波斯人萨满哈在中土住了四年,遮住他的脸只听他说话定以为他是个修养极佳的贵室子弟。从这一点看来,他是个智商相当高的人。这个人精熟知中国官场玄妙,事事以礼铺路。送来两件礼物,一件是阿拉伯刀,看起来不起眼,朱棣在抽出刀身时不由自主说了一句:好重的杀气。
萨满哈道:这柄弯刀是布维希王朝时皇帝的物品,他是开拓疆域的伟大君主,将刀献给征战四方的王爷,则若刀有心刀亦安心。
我还真没想到他会这么拍马屁。接下去他将第二件礼物送到我面前,他脸上的得意之情掩饰不住,朱棣与朱肃见他这副样子,也好奇了这金丝楠木的盒子里到底是什么。我打开盒子,看见了六颗珠子,拿出一颗来,我看朱棣,他。
“萨满哈先生能找齐大小一致的天珠也是难得。”我将手中的珠子放回盒子,并没有什么惊叹的神色。
萨满哈惊讶道:夫人您的知识真是渊博!
“非骨、非石、非金、非玉,这不是吐蕃的天珠么。听说人在吐蕃,若能发现并且拿起天珠,那这人不是极幸运就是极倒霉的。萨满哈先生听过这一说法吗?”
萨满哈连连点头,我又接着问他:先生去过那些地方?他国异乡有什么风土人情不妨说来一听。
送礼物、讲经历都是为了拉近距离,获得以后的利益。
朱棣喜欢听那些海外轶事,朱肃在一旁听到处也陪着朱棣欢笑。不得不佩服萨满哈,四年就能把口语练的如此地道的人真是不多见。
萨满哈走时绝口不提为什么要来,仿佛他来就是为了给这个王府里的人解闷子的。
“这波斯人如何?”朱肃问我。
我自然答:是个妙人,他有什么事不好直说非得您这个王爷出面,难道是想开海?
话音一落,朱肃愣住。
朱棣看了看朱肃:你何时与那些商贾有了交情。
朱肃此时肯说实话了:数年前到福建一带,交了不少朋友,见锦衣卫禁海严格走私依然屡禁不止。经过这几十年,再要求开海的都是有了些势力的,何不趁机上书请开海令。
“我们都不合适。”朱棣显然不想趟这趟浑水。
朱肃道:我们当然不合适,不过那就算了?
朱棣一笑:风平浪静的,日子不好过啊。
这兄弟俩,见朝中打压藩王的势头猛了,正想由头转移视线呢。当然,他们是不能出现在接下来这场风波之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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