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立功名兮慰平生 (二)戎马知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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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挲着新生出来的短须,苏烈带一丝审视意味地向贵乡令魏德深望了些时,又转向了杨善会和薛世雄,那右翊卫将军正拍案怒吼:“李渊匹夫!安敢如此!”想到李渊入大兴后多出的许多麻烦,他心下也生愠怒,见杨善会亦是怒容满面,则又向魏德深看去,问道:“魏明府自中军来,李渊有此事,大王如何应对?”
“武威李轨与金城薛举在陇右起事,亦觊觎天下,北平王欲先结此二处使其攻李渊之后,令李氏虽入大兴亦不得安……”魏德深见问,便拱手答道,然而他话音刚落,薛世雄便连连摆手:“岂有此理!岂能与李轨薛举这等国贼联结!万万不可!”
有些无奈地看着薛世雄一脸愤概神色,魏德深微微叹气,这贵乡令更端正了一下跪坐姿势,复向薛世雄拱手:“此乃权宜之计。李轨薛举乃是芥藓之疾,李渊若入大兴,则是大隋心腹大患。我军如今无法阻李氏入关,只得用此计策。李渊既被平定,金城武威诸地不日便会收归大隋天子驾下。”
“潼关有屈突将军镇守,大兴还有卫尚书等宿将坐镇,李渊才有多少人马,未必便能到得大兴城下。待我军平定了李贼,老夫便亲领一支军去援潼关!与国贼交结,就是下策!此计绝不可用!”薛世雄却依旧怒道,他瞋目瞪着魏德深,似乎此计便是由这贵乡令献上一般。
魏德深又叹一口气,他并不以薛世雄怒目而视为忤,只是再度拱手道:“北平王所言,并非薛将军所想,而是遣使者晓谕薛李二人,使其人重新归顺……”他一面解释,薛世雄便一面皱眉摇手,他只得收住声音,目视杨善会与苏烈二人,微露苦笑。苏烈亦苦笑不已,只得咳嗽一声,起身笑道:“魏明府一路来鞍马劳顿,还是先歇息,然后再商议大事。”魏德深闻言,便立即拱手作辞,与苏烈一齐出帐,待离开大帐一段路程,他便立住,向那身着鹰扬郎将战袍的青年叹道:“薛老将军人虽忠耿,可惜耿介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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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魏明府受累了。”苏烈便施一礼,笑道:“此时看来,也只有此计可行,李渊这人能耐着实不小,又会蛊惑人心,我实是为大兴担忧,并不敢如薛将军所想。”
“消息传来时,我与崔民干、温彦博诸位先生在帐内与北平王计议良久,亦不敢如薛将军所想。真不曾想到,李渊竟是如此狼子野心的王莽之流!”魏德深摇头叹息,他裹紧身上油衣,仰面望着阴沉天空,又叹气道:“今年年初,便有大涝之兆。”
“若真有大水,勤王军被阻不说,山东河南的百姓又要受苦。”接下魏德深语意,苏烈也叹道,他未着油衣,此时抬手抚一下被淋湿的衣袍肩头,微怒道:“那些贼人又会趁此机会,裹挟百姓落草为寇!”
“如此也因官吏们不肯爱民。”魏德深重重皱眉,提及此事,这贵乡令便按捺不住怒意:“非是我胡言诽谤。若非有勤王军,武阳郡许就以郡归附李密了!”
将魏德深之言与先前所得消息两相对照,确实无误后苏烈暗暗点头,面上却作惊容:“竟会如此?山东河南处李密何等嚣张便可想而知。”
魏德深只微微苦笑,虽对武阳郡太守元宝藏所为深为不悦,这时他却不欲多想此事,抖一抖油衣上雨水后便于苏烈告辞。他一去远,苏烈便转向另一处帐房走去,入帐后朝帐内榻上蒙头大睡的人喝道:“天已塌下,李长史居然还安卧不动?”随之便在榻边踹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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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等大事,定方兄弟如此惊惶失措?”李靖因感染风寒连日来都卧床休息,听见苏烈声音他便鼻音极重地反问,不久翻身坐起,裹着衾被已是醒得目光炯炯,复问道:“莫非有人要取关中之地与大王分庭抗礼?”
“药师果然神机妙算,可再算一算大王欲如何应付。”
“休乱阵脚,取得洛阳以东山东、河南的半壁江山,结薛举李轨之辈,使从陇西攻李渊,令其不得安居乐业,我军安顿洛阳后便可由洛阳出兵相应。”揉搓着发红的面孔,李靖一改前几日萎靡神情,精神抖擞起来,然而说话间他仍旧连续打了几个嚏喷。
苏烈又摩挲一阵下颌,若有所思地在帐内昏暗中注视李靖,过一刻,他叹道:“我果不如药师多矣。大体上大王正是如此计议。看来日后我得多向药师兄学习兵法。”
“苏兄弟过谦了。”李靖一笑,转即却又皱起了眉头:“不过此计施行不易。李渊也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也必然会与薛李辈勾结,以图暂时安宁好整顿一应事务。以远交近攻计么,他当结李轨,大王正可结薛举。除此之外,其余贼首处也不可轻忽。”再打了几个喷嚏,他抬手拍打着仍旧发热的额头,又向跷脚而坐的苏烈问道:“薛将军与杨通守不知作何想法。”
眉头一动,苏烈也哈哈笑起来:“薛将军当然是深恨李渊不已,不过……”他又收住笑声皱紧了眉头,言语之间却并不十分认真:“不过薛将军对远交近攻之计,也十分愤怒。”
李靖便又淡淡一笑:“此事只交由大王处置。你我不必为此担忧。薛将军等人亦不会因此怀疑大王心术不正。却不知程罗二位可捉住孟让、郝孝德?”
“实话说,败贼容易,除贼难。当日张须陀、樊子盖便为此事所苦。程罗二位固然骁勇,孟郝二人却熟悉此处地形,已从二位刀下逃生,罗士信亦曾据斥候所报前往冲营,但仍未能斩草除根。其实苏某人在信都待了数年,于剿贼一道也未有太大长进。然则,大王此次勤王既要得地更要得心。寻常百姓尚好安顿,盗匪草寇,尤其孟郝这等首贼却不易处置妥当。战阵上取胜不难,若动大军行剿灭事也未尝不可,但……”停顿下来,苏烈抽一口气,再注视李靖一阵,才又道:“……我更欲招揽这些‘贼人’。”
李靖深为同意地连连点头,他畏冷地再裹紧衾被,却未即刻开口,只似侧耳倾听帐外雨声,良久他缓缓道:“自当如此。即便是薛将军杨通守也不会对此有任何异议。这十数日皆淫雨连绵,也并不宜交战。”
“依贵乡令魏德深言,怕会有一场大涝。”苏烈随口跟道,他又皱着眉头,右手有一下无一下地拍打着架在右腿上的左足皮靴中插着的一柄短刀刀柄,发出断续声响,犹豫了一阵,他右手握住短刀柄,将那柄雪亮短刀抽出半寸来长又唰一下重新插回鞘中,双手对搓两下后再向李靖道:“我欲使知世郎王薄前往劝降孟让、郝孝德,不知药师兄以为如何?”
“王薄长白山起义时孟让曾为他部下,郝孝德当日也与他有不薄的交情。大可一试。我这便与定方你去帐内,与杨通守薛将军计议此事。”将衾被掀去一边,李靖点头道,随即他着靴下榻,多加一件厚衣,便扯过一边架上油衣披上肩头,与苏烈二人同向前军大帐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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