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天晴外部数疆封 (二下)尔虞我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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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将军、杨县令不必多礼。请入座。”见段达和杨善会上前行礼,罗成便从座中起身,向两人笑道,在二人入座时,他已瞧清了段杨二人面上神情。段达神色与他这些时日常见的官员并无太大不同,倒是那绿袍县令神色值得玩味,那般神情,与当日的齐郡郡丞张须陀有些相似,却更多出一分失望,这发现令他微微发笑,等那二人坐好,便向段达道:“我原怕段将军有失,统兵前来,却不想段将军已是大胜了。看来,这回是白跑一趟。”
“这一番,多亏了杨县令献计,诸将士用命,才能击败张贼。”在座中微微欠身回答同时,段达向杨善会善意一笑。
“我久闻杨县令机略出众。这一番,听闻杨县令是请段将军就先前败绩之势,示弱于张金称,以骄慢其心,同时以熟悉地形的土兵引路,领精兵沿小路绕至贼寨后,夜间突袭放火烧寨,又趁乱高呼‘已诛杀张贼’乱其军心,段将军见寨中乱,挥军直进,又令军士们大声呐喊,再加战鼓数十面,使贼兵以为我大队援军已至,胆怯不敢接战,首尾也不能相顾,只得弃寨逃窜。张金称久在此处,烧杀掳掠,扰民伤生,屡屡讨伐而屡屡不能获胜,这一次,段将军与杨县令可是立了一大功。”先赞一通杨善会,罗成又转向段达,等这二人都逊谢之后,他又问:“但不知为何段将军和杨县令不趁胜追击,张金称这等乱贼在本乡起事,若不诛杀首恶将其剿灭一尽,过一些时日,他必定又会卷土重来,重来之时,更加变本加厉。”
段达面色当即一变,带一丝暗怒的,他干咳了一声,再向对面的杨善会看一眼,再将回营途中与杨善会所论重新复述了一遍。再听一遍这般说辞,杨善会面上也升起一丝微愠,他一挺身子,正要出言与段达辩论,却接到罗成投来的眼色,微微一愣,他便将到口边的言语暂时咽下,双手扶住双膝,静待罗成开口。
“段将军所言确实有理。我军地势不熟,若莽撞追击,兴许便会堕入贼人陷阱。至于贼人越郡相互勾结,也十分可虑。二位可曾去文近旁诸县,与他们联力御敌?譬如伏兵于张金称等人败逃路上,待贼人至,便起兵攻袭?”
“此事下官确实未曾想到,只是,纵然下官与段将军行文其余诸县,也未必……”叹一口气,杨善会很有些痛心疾首。对他此言,段达倒是十分赞同:“诸县皆被贼势震骇,有的投靠贼人,有的则闭门坚守不敢出战。杨县令统县中兵能数胜乱军,又能助我击破张金称,实在难能可贵。”
“那么,是我不知这清河郡情势,因而错怪了二位,还请二位海涵。如此说来,追击之事,还需从长计议。”再看一看那两人面色,闻得帐门外有人交谈,罗成便朝那处看去,不久便有段达所部校尉走入,道与张金称交战的卫士们已皆归寨,单等段达回营处置事务论功行赏。似乎目下也不想在此处多呆的,段达便立即起身告辞,随那校尉匆匆而去,杨善会见他们离去,亦要作辞,却被罗成出座留住:“杨县令,我初至清河,人情地势尽皆不知,还要杨县令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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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当不起指教二字。”再度入座后,杨善会正色道,见罗成笑容中多出些微诧异神色,他便也微微一笑:“燕山公初来乍到,便已知下官献了何等计策。要详知此地人情风物,也无需下官。”
在将头置上自己左膝、喉中又发出低沉吼声的豹子颈上轻挠两下,罗成恍然大悟地“哦”一声。“得罪了。”他向杨善会道。

“下官语出不逊,还请燕山公恕罪。”再次端正容色,鄃县县令试探着问:“燕山公此次统兵前来,是仅为援助段将军,还是要平定张金称这伙反贼?”
“杨县令急于剿灭这些贼人?”垂目凝视膝上豹子片刻,罗成反问一句。听如此问,杨善会面上泛起一丝冷笑,于是,他换上了故作的谦恭神色:“张贼屡次犯境,百姓涂炭,下官虽然不才,却终究在此处任职,怎能不急于求成。”说到中途,他停下来,静默地向罗成看去。
“杨县令,有何话但说无妨。”
两手一拱,杨善会略略提高声音:“下官官卑职微,但亦曾闻燕山公既为河北讨捕大使,河北诸郡凡有贼人作乱,必立即派兵平叛招抚,必然也知,对付此等乱贼,若不急于求成,将来便更难剿除。莫非燕山公以此处并非北平王辖境亦非本军招讨之所,因此不欲越俎代庖?”
仿佛察知敌意的,阿狴从罗成膝上抬起头来,朝着那绿袍官吏露齿咆哮起来,安抚地挽住它颈项,拍抚着,罗成唇边浮起一丝苦涩笑意,他看看杨善会满面的耿直,无奈地叹一口气:“杨县令既知河北诸郡情势,也应知晓我父子处境。此处,张金称在清河,郝孝德在平原,王薄等据齐郡,还有高士达诸人,都聚众数万乃至十数万,都是本乡之民,虽说是乌合之众,但若遭人煽动,或被逼至穷途末路,便会拼死以博个鱼死网破,那时极难对付,左翊卫将军帐下卫士已然疲惫,主将亦无战意,我虽能调拨河北诸郡府兵,但大军不得圣人诏旨,不敢越境。我正要差遣飞骑往辽东驾前请旨,并为杨县令请清河郡丞、通守之职。杨县令还请耐心等待。”
“下官献计于左翊卫将军,岂是为本人仕途!”似乎被最后一句所激怒,杨善会凛然道。
“杨县令若为清河郡丞、通守,便可调拨清河郡府兵,岂不比如今强!”罗成亦有些恼怒地微微皱眉。
愣一愣,杨善会清矍瘦削的面孔上似乎浮起了微微赧红,但他并无让步之意,更从座中立起身来,身形笔直地向罗成生硬地一拱手:“那么,下官多谢燕山公美意了。下官这便回归城内,静等圣人恩诏!”而后,他也不作辞,转身便向帐外大步走去。
看着那瘦削的绿袍背影,阿狴的圆圆金眸中似乎也出现了一丝讶色,随即,它抬起头,向轻抚着自己颈、脊的主人望去。好笑地低头看看稚子般好奇的豹子,罗成轻轻将它推下膝去,立起身向已走至帐门处的鄃县县令唤道:“杨县令且留步!”
“燕山公有何吩咐。”
看着那立住脚、却不肯转身过来的耿介县令,罗成不禁微微苦笑,他轻咳一声,然后向那背影道:“烦请杨县令找寻熟识此处地形的胥吏土人,于帐前听命。”而后向帐外唤道:“苏定方!”待那青年建节尉入帐,他便命道:“行文附近诸郡,调拨军队,务必趁张金称初败,余贼心惊之时,剿除诸贼!圣人若有降罪,我一力承担,请他们不必忧虑。再找李司书佐前来帐内议事。”等建节尉领命去后,他便向回身看来的杨善会拱手道:“有劳杨县令了。”
“下官必当尽力报效。”神色霁和下来,向那少年世子凝望一阵,杨善会深深一躬。然而,他未及出帐,方才出帐传令的建节尉神色慌张地匆匆闯入,几乎和他撞个满怀,他方向旁边让开,便听那建节尉声音略有些抖颤地禀道:“燕山公,圣人已于八月初四自高句丽班师,大王于军中复发旧伤,病势沉重,至柳城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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