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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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张老弟!”我一惊之下,猛然抬起头来,只见一张长相十分平凡却让自己印象极为深刻的面孔映入眼中,正是我们联队2支队的百夫长刘三。我一拉马缰,枣红马轻声打个响鼻停住了脚步,“我在马上匆匆抱拳施了一礼道,“刘将军,小弟一路想着心事,冲撞了阁下,得罪了。”刘三把眉毛一皱,大声说道,“昨日刚和你说过,什么将军不将军的,叫我老刘,听的让人怪不舒服。”我尴尬一笑,跳下马来,这个刘三实在是不像个带兵的将军,我跟他不过是第二次见面,他就热络的像是相识许久的老友一般,我无奈之下,只好重新开口叫了句“老刘”。“恩,这才对嘛。”刘三活动了下膀子,一脸笑意的看着我,我这才注意到刘三的左肩处裹着一层纱布,还有红色从白纱布中隐隐渗出。“老刘,你受伤啦?”刘三“嘿嘿”一笑,毫不在意的用手指弹了两下肩上的纱布说道,“这算啥子,该死的胡蛮今天又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个早上玩命似的攻城,要不是大营派上的几个重装步兵支队帮忙协防,搞不好就要城破了。”说着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用嘴奴了奴肩上的纱布又说道,“这里挨了一箭,要不是老子躲得快,这伤就得在这里了。”边说边还用手指指他自己的脖子。我正在想着呼延若水和胡蛮相关的事情,此时突然听到刘三说起今日胡蛮攻城竟然如此惨烈,心中顿时为之一鄂,接着不由惊呼出声。第一反应就脱口问道,“胡蛮今日又派出那种巨型的攻城车了吗?”刘三很干脆的一摇脑袋,“那倒没有,要是今天再来一辆那种攻城车,嘿嘿,恐怕就要老弟你再表演一次神兵天降啦。”我听刘三说胡蛮没有派出那种巨型攻城车,心里倒是安定了不少,又听得他说什么神兵天降,脸上不由得微微泛红。刘三也似乎看出了我的脸红,又是咧嘴一笑道,“老弟,没啥不好意思的,要是这事摆在你老哥身上,你老哥还不得意的把尾巴翘上天去。”听他说得有趣,我亦是微微一笑,却开口问道,“老刘,你说今天胡蛮怎么着,又开始玩命的攻城呢?”“是啊!”刘三一拍大腿,“干他娘的,莫不是那帮蛮子今早春药吃多了,咱们这天水城里又不是藏了一大帮漂亮娘们,发什么疯!”我哑然失笑,这刘三说话虽是粗鲁,却也是说不出的直爽。军中众人大都性子憨直,自然也就喜欢刘三这样子的汉子。再问刘三估计也说不上个什么来,我正准备再客套两句就行告辞,却听刘三又向我抱怨道,“今天真他娘奇怪,你老哥中了一箭,本想让叶医师瞧上一瞧的,却不知咋的,叶医师也不知去哪里了,结果让另外几个毛脚军医折腾了一番,恁是多吃了不少苦头。”我又是感到一阵无语,想必叶医师也是如同今日的我一般,昨晚醉成那个样子,直是睡到今天中午方才起床的。实在不好意思再和刘三说下去,我匆匆告了个罪,拍马离去,只隐约听得刘三依旧在原地嘟囔不止。
不过也好,刚才被刘三打了个岔,胸中的烦闷倒好似去掉了不少,本想去城楼上看一下,但在马上颠簸的时间稍长,胃里却一阵阵的翻腾,凭这副样子上得城去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轻叹一声,我只得回转去往自己的营帐。这两天大概是自己实在不顺,祥子见我空手回来,当然是问我去取的东西哪里去了,我自是又多出了一番口舌解释,被祥子埋怨一顿以后,最终还是由祥子帮我去辎重营取药。一个人呆在帐中太也无聊,随手将谢长风送来的书翻看了两页,头却着实疼得厉害,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下,可也是无法静下心来。忽然想起自己平日习练的吐纳功夫似乎可以安定心神,便盘膝坐在床上,不知不觉之间进入了一惯的冥想状态,头疼也仿佛渐渐觉察不到了。
自从我重伤以后,已经多日未曾修习这项吐纳功夫,今日就这么盘腿一坐,当自己从入定中醒来,已是月上树梢,飞鸟归巢的时候了。我展臂升了个懒腰,觉得浑身充满活力,昨日醉酒带来的头痛、昏晕等等不良影响已全部消失不见。我自嘲的笑了一下,暗自想道,看来下次要是再喝多了,这倒算是个不错的办法。“祥子。”我叫唤了两声,昨天起直到今日,我几乎未曾吃过多少东西,现在酒意退去只觉得腹中颇为饥饿,想让祥子帮我弄些吃的过来。等了半响却没有回音,我只得自己站起身来,侧耳细听之下却发觉一阵轻微的鼾声从我帐篷角落传出。我走上前寻声瞧去,祥子正趴在帐篷角落放置的案几上酣睡,案几一角还放着一碗已经煎好冷却掉的汤药。我哑然一笑,见祥子睡得甚是香甜,也不忍心唤醒他,从床铺上拿了条军毯轻轻盖在祥子身上,自个儿找了些面饼肉干胡乱吃了,汤药也懒得再热,屏住呼吸仰头将之一口饮尽。虽说叶医师医术超群不假,但他所开的药方煮出的东西却也是极为难以下咽,怪不得古人有云“良药苦口”。吃完后,见祥子兀自睡得正香,我也不去叫他,毕竟军中平日巡防操练极为劳累,这个时侯除了一些中高级将官以及轮值夜巡士兵以外,一般兵士都是早早入睡了。我打坐了一整个下午,此刻精神奕奕,半点睡意也无,一时眸见帐篷内祥子新帮我领来的长枪,便即顺手提了出去,在帐前练习了起来。帝**中步兵长枪主要用来防卫骑兵冲锋,或是配合结阵,并非如骑士一般需要时常操演枪术。步兵若是近身接战则多用朴刀,故长枪练习较少,我自然也不擅长枪法。但现在好歹也是一名百夫长,平日配有战马,以后遇上野战之时,长枪倒是用处颇大,趁今夜无事,我就准备将枪法好好习练一番。但我以前未有什么机会接触过厉害的枪术,所学几式枪法也仅仅是部队里面最为基本的些许简单手法,练了一会儿顿觉无趣,自感没有什么大的提高,索性回帐取出镔铁弓,揣摩起熊亦文传授我的射箭手法起来。帐篷外空旷之处并不算大,自然是没办法拉弓放箭,只是用手去体会熊亦文所说的开弓之时的种种玄妙,一时之间倒也自得其乐,觉得似有所悟。记得曾经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一句话,“当人专注在某项事物的研究当中之时,时间的流逝就会变得过于迅速”,现在的我正好印证了这句话的至理,比起习练枪术,我在研究射箭手法的时候,时间已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太久,直到祥子一觉醒来,发现我不在帐篷之内而跑出来找我时,我才察觉到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只余下点点星光在天空中闪烁,月亮此刻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配上萧索的秋风,整个营区一片清冷之意。祥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是专门照顾我的,却不想竟自个儿在我的帐中睡熟了,他递了杯凉水过来,有些歉意的望向我。我微微冲他一笑,心中却对他泛起一些怜惜之意。无论怎么样,战场这种残酷的地方都是并不适合祥子这种半大的毛孩子的,或许应该怪罪于祥子自己的苦命,若他这般年纪生在帝都的那些富贵之家,估计现在应该是过着那种外出走狗放鹰,回家奴婢成群的锦衣玉食般的生活。这一生下来不需要去做任何的努力,更遑论来到这犹如修罗炼狱一般的战场之上讨上一口饭吃。其实自己不也是一样子的嘛,生活了这二十余载光阴,从儿时渴望成为一个可以指挥千军万马了不得的大人物,到现在只要每天可以活下去,闲暇之时能喝上两口劣质的烧刀子就算是拥有了极大地满足。这样子算作什么?宿命吧。。。我暗自叹了一口气,默默地接过祥子递来的凉水,慢慢饮尽。“启昌哥,还是不舒服吗?你脸色不太好啊。”祥子看着我,一脸的担忧表情。我用手摸了摸脸颊,又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暗道自己也实在太过于情绪化了,记得以前有人和我开过玩笑,说我这个人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总是因为某些小事情,或是一时的情景,就会变得消沉不堪。现在想来这样说我似乎也是有着几分道理的。大概我比较适合做一个满口抱负理想,却胸中实无太多墨水的潦倒文人吧。不想看祥子着急,我咳嗽了一声,向着祥子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一切正常,祥子也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说了一句也就未在放在心上,却忽然对我细声言道,“启昌哥,这次可是多亏了你受伤,不然今天我们可是要上城墙轮值守夜了。”我心中稍稍一算计便即明白,祥子确是记得清楚,今日是我受伤后第五日,而我受伤当日正巧是我们支队和4支队轮值夜巡,到今天为止正好是一个循环,想不到祥子做了我的护兵以后,碰上的第一装讨巧之事竟然就是免去了一次轮值之苦。想想也是好笑,祥子这个年纪的孩子最为渴睡,偏偏最近军队减员极多,无法轮班休息,确是把祥子累坏了,为了祥子,我是不是以后需要多受一点伤?想到这里,我不禁笑出声来。祥子一脸疑惑的望着我,我把心中的想法对他说出,祥子也是莞尔。毕竟时间已晚,祥子劝我快些回帐中休息,我虽是不困,但也不忍拂祥子好意,当下挽起镔铁弓,从地下拾起枪,往帐中行去。祥子见我去休息了,就向我施了一礼,便即告退。回到自己的帐内,我一人盘膝坐在行军床上,却实在无法入眠,心烦意燥之下忽然想起刚才祥子说我们支队今日轮值夜巡,我心中一动,悄然起身快步走出帐外,牵出了枣红马一溜小跑的往西城门方向去了。

在城内放马急行,天水城深秋时节的冷风已经微微有些刺骨之意,我紧了紧身上的甲胄,将马速放慢了一些。街上早已是没有人影,偶尔遇上几个巡逻的兵士,见到我身穿百夫长的甲胄也就未多加盘问。我心中暗自发笑,现在当了个官终究是不比往日。以前作为小兵之时,晚上极少出营,即便出营若是不巧碰上巡逻的士兵,也少不得要被仔细盘问上两句,虽然现在尽管只是个芝麻绿豆般大小的百夫长,但我发现看向我的士兵眼神中已含着些许敬畏之情,自然也就少了很多烦人的盘查。正自个思索暗笑的时候,天水城的城门已是遥遥在望。城门处毕竟是防卫森严,像我这般骑马直冲过去,甚是不合帝国法度。一般来讲,除非遇有特殊情况,否则按照帝**法,在战争期间所有人等在接近城门之时,必须收起兵器慢行通过,尤其是在晚间,这也是为了防止敌人借机混入城内。我当兵这么些年,自然对此军令知之甚详,我勒住马缰,枣红马轻嘶一声,放缓了脚步。马速既然降了下来,我也就随目四顾,只见城头上灯火寥寥倒是甚为安宁,估计今晚会是一个平安之夜吧,我心中暗自祝愿。突然间我眼角余光发现离我不远处的街角隐约出现几个晃动的身影,“什么人?”我出于本能的喝问道,估计是巡逻的兵士吧,未等对方回答,我自己心中就暗自给出了答案。刚才的喝问声虽然不大,但现在已近深夜,四处俱是安静无声,所以我的声音倒显得有些突兀过于明显了。从刚才我发出喝问,到现在过了也有五六秒钟的时间,但街头拐角处的数个身影却一直未曾出来,我心下生疑催马向前行了数步,正准备再次喝问一声之时,街角却走出了两条穿着帝**甲胄的人影。果然是帝国兵士,我心中放松下来,准备应对两声就即离去,但对方却只是躬身站在一边并不说话。我心中微感诧异,凝目向面前两人望去,两人未打灯火,我看不清他们的面貌,只是觉得其中一人身形颇为高壮,即使在帝国以身体强悍为名的西北军团中也不多见。我心中越是好奇,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对方似乎也感觉到我的目光向他们看来,那条高大的身影似是往后稍微缩了一缩,”你们是哪支部队的?”我随意问道,“禀将军,我们乃是呼延都统帐下一支队士兵,奉令在此夜巡。”两人之中身形较小的那人开口说道。“哦。”我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多说,驱马正待离开,却忽然记起今夜不是正由我们三四支队进行轮值嘛,又怎会有一支队的人在此?心中再次起疑,我勒住枣红马已经调转过去的马头再次问道,“今夜怎会是你们一支队在此巡防?”“禀将军,”还是那名身形较小的军士答道,“今夜呼延都统亲自在此驻防,故特派我们前来加强戒备。”呼延若水今夜亲来驻防吗?我心下倒是小小吃了一惊,但一旦提到呼延若水,我心中仿佛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惊惧之情,这点我自然不好表露在脸上,当下我在马上向两人微一抱拳,就与他们擦肩而去。在与他们错身之际,我借着微暗的星光似乎看到那名身形高大的士兵面目生的甚为奇特,不似我们这些帝国兵一般,而是高鼻深目,倒是有点类似于胡蛮。胡蛮?我心中蓦地一惊,但天水城位处帝国西陲,城中不少百姓亦多有祖辈传下的塞外游牧之民血统,且军中将士出生于帝国西陲的也不在少处,所以有人面貌近似胡蛮,倒也不足为奇,呼延若水不就是如是嘛。想到这点,我心中也渐渐踏实了下来,可是脑海中有如电光火石一般又升起一个念头,刚才那两个一支队的士兵说是奉呼延若水之命在城中夜巡,但见到我之后怎倒仿似我在盘问他们一般,再说他们又自称是呼延若水帐下的军士。我心下仿佛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一般,模模糊糊不甚清晰,但却让我感到浑身上下都冒出一阵阵的冷汗,一种让我极端不安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小心驶得万年船,我猛地再次调转马头,向前面两人追去。马蹄踏在街上的青石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前面两人也听见了我的马蹄之声,也立时顿住了脚步。眨眼间我纵马跑至两人身边,一个翻身落于马下。“将军还有何事?”身形较小的那名士兵不待我发问就说道,我隐约看见他戴着的头盔之下似乎闪过一道寒光。我心中不由再次一凛,微微退后了一小步朗声说道,“你们究竟是何人?为何行动如此鬼祟。”但即使像我这样并未有任何证据就如此近似于无理取闹的问话,他们也不得不作答,毕竟在帝**中,下级必须如实回答上级的一切问题,这是自帝国建国以来就定下的军规,所以纵是心中万千不满,那个身形较小的士兵还是开口答道,“将军,我们乃是呼延都统帐下一支队士兵,奉令在此夜巡。”虽然话是说了,但语气之中的强烈愤懑已是表露无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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