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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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启昌,你可知道此刻的天水城除却东门之外,已经全部落入我们的手中,你到现在还是不肯投降吗?”呼延若水驱动**的坐骑走到距我不足五步之处,再次开口向我劝降道。“我们?”我抬起头看着呼延若水,脸上浮现出一股极是嘲讽的笑容,嘴里却说道,“在下倒是孤陋寡闻,实是不知呼延阁下何时竟和胡蛮称起兄,道起弟来着。”呼延若水听到我这般讽刺他的语气也不动气,只是双目再次划过一道黯然的色彩,突然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其实我虽非偰摩族之人,但却是你们帝国口中的胡蛮无异。”我听到呼延若水这样说心中也仅仅是稍感吃惊,可是也并不会太过诧异。毕竟我们这些长年生活在帝国西陲边疆的人都知道胡蛮向来逐草而生,过着近似游牧的生活。在胡蛮生活的大草原之上亦是如我们帝国一般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数十个部族,其中最大的就是偰摩族。偰摩族一向以残忍好战之名响彻西陲,草原中其他部族也俱都联合起来反抗偰摩族的侵略,但实力对比过于明显,总是难收其效。甚至在有的时候,草原上的一些弱小部族还会暂时托庇于帝国境内,所以帝**队和这些弱小的草原部族到称得上是盟友的关系。但帝国一向已天朝大国自居,对于这些托庇前来的弱小部族一向不是很瞧得起,甚至于在和偰摩族交战之际也直接将之统称为胡蛮,丝毫不去顾忌那些同属帝**的其他草原小部族战士的心情。故而那些为抵抗偰摩族而参加帝**队的小部族之人在军中也向来地位甚是低微。我一向怀疑呼延若水并非帝国人士,想不到竟在今日得到了证实。“即使这样又做如何?”我依旧冷冷的将嘲讽的笑意挂在脸上,“呼延若水你虽非帝国人士,但你也是对抗偰摩族的一名战士,你现在投靠偰摩族的如此做法,难道不觉得愧对自己族中的亲友吗?你这样引偰摩族入城,所造成的杀戮,还配称作是一个人吗?”我越说越是气愤,口气也自然越发激愤了起来。帝国境内佛教一向极为盛行,我平日读书也算是甚杂,佛教典籍也略微看过两本。记得佛经之中有着这样的一段话:“人者,真也、正也,心无虚妄,身行真正,左撇为真,右捺为正,常行真正,故名为人。”这句话不算太过深奥,我也大约明白,但若要是能够真的做到如佛经中所讲,却又是谈何容易。听到我如此尖锐的言辞,呼延若水眼中的痛苦之色更加浓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辩解什么,但最后依旧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我现在也是实在不想再多说什么,当即向呼延若水抱拳拱了一下再度开口道,“往日呼延若水你对我有提携之恩,在下心中感激,但今日乃是国仇家恨,在下唯有决死一战,已慰城中无数冤死百姓!”说罢,我向后退了一步,将朴刀指向呼延若水,静静地等待人生中最后一刻的来临。“好,我呼延某人敬你是条汉子,今日当与你公平一战。”呼延若水愣了片刻,长长嘘了一口气,翻身跳下马来,已然是擎刀在手。我冷冷的看着呼延若水手中长刀,心中已然做好战死的准备。虽说呼延若水说要与我公平一战,但我此刻身受多处创伤,经过一夜血战,我的体力也更是早已透支,现在实是恨不得就仰面躺在地上好好地睡上一觉。又何况现在呼延若水手中所擎的长刀乃是那把让他过去在帝**中威名显赫重达60余斤的惯用宝刀。我心下惨然,想起自己上次拼尽浑身解除也不过将将撑过三刀而已,今日看来更是无望。但不管怎样都得拼上一拼,绝不可被呼延若水小觑于我。一念及此,我此刻便尽量放松自己的身体,任由体内的那股莫名气息越转越快,心中抱着必死之志,随时准备劈出搏命的一刀。“喝!”的一声暴喝之声从呼延若水口中传出,他整个人化作一道极快的残影向我猛然扑至。鉴于上次自己和呼延若水交手的经验,我的脑海里面突然有如电光火石一般闪过一句话,“运刀者,首重气势,一刀既出,当有进无退。”我蓦地迎着呼延若水砍向我的如同匹练似的刀影,口中也疯狂嘶喝着,同时将全身所有的力量也运至手臂当中,猛然将手中的朴刀也直劈下来。但我这刀并非迎向呼延若水的长刀而去,反而是丝毫不闪不避的如同呼延若水一般,向他当头斩下。好像我体内的气息也感受到了我的决死之意,陡然间已着极快的速度冲向我双臂内的经脉之中,一阵几乎让我无法忍受的剧烈疼痛从我的双臂之上传来,我仿佛感觉到手臂一下之间膨胀了老大的一圈,而且速度也快上了数倍不止,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从我持着朴刀的双臂中破体而出,顺着我握住朴刀刀柄的双手全数灌入了刀身当中。我依稀看到手中朴刀发出了一道耀目的光芒,并伴随着“丝丝”的破风之声,已我前所未见的极快速度斩向呼延若水。
“啊!”一声剧烈的惨呼从我口中发出,我的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口鲜血从喉间狂喷出来,身体已着一条抛物线的轨迹从地面上划过。我耳中似乎听见了几声“启昌”或是“张将军”的惊叫,但听在耳中却仿似在遥远的天边传来一样,模模糊糊若隐若现的在脑中徘徊。刚才我完全是一种不要性命的打法,对于呼延若水当胸砍来的一刀不闪不避,心中完全抱着即使自己在呼延若水这一刀下毙命,也要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的念头。但或许我低估了人在绝境之中对于生命留恋的强烈意志,就在呼延若水的长刀即将将我当胸劈为两段的时候,我的身体仿佛是在体内一股莫名气息的牵引之下,已超出我对于自己身体的控制范围的诡异形式蓦地做出了几个极微小的扭动姿势,但也正因为这种扭动让我免去了当场力毙于呼延若水刀下的局面。但是我胸前的护心镜还是被这呼延若水的全力一击给打了个粉碎,胸口好像当场就会停止住呼吸一样,耳中还隐约传来了几声“喀吧”的骨头断裂声音。凌空倒飞而出也不过就这秒把钟的时间,我就又“嘭”的一声摔倒在地面之上,因为后背与地面剧烈的撞击导致我的胸口又传来一阵几乎使我昏厥过去的剧烈痛楚,接着我有如一个沙包一般在地上滚出老远的一段距离。“启昌!启昌!你没事吧!”我感觉到自己的脑袋被一个人紧紧的抱在怀中,我微微睁开双眼咳嗽了一声。但胸前的断骨之处又传来一股疼痛,一丝鲜血顺着我的口角流到我的耳边。但我的双眼还是瞧见了抱住我的人却是宇轩,刚才我整个人似乎也是滚到了我们帝**的人群之中。就这么轻声咳嗽一下的微小力量,就又使我的脑袋不受身体控制的滑到了一旁,眼角的余光却瞧见宇轩的大腿之上还深深的插着一支黝黑的长箭,长箭周围却是一片已经约为凝固的红色血渍。顿时一种莫名的感动流遍我的全身,我挣扎的问了一句,“你这个家伙为什么还不撤退?”问完这句话我的双眼就又乏力的合了起来。“去你妈的,”我听到宇轩的声音之中似乎带有一些哽咽,“就你了不起啊,我也要做英雄嘛。”我的鼻尖微微发酸,强行将一种落泪的冲动给生生抑制住。这时候耳中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战马的嘶鸣声,我似乎感到有些熟悉,不由得又撑开眼皮瞧去,却见到一匹枣红色的战马向我的方向迅速跑来。“呵呵。”我干笑两声,却因为胸口的剧痛,而将笑声压在了喉咙深处未发的出来,但我心中倒是暗自想到,“这个畜生也算有些义气。”没等到我想完,却又听见有人喊话道,“所有人跟我冲!保护张将军!”正好这刻宇轩又将我的脑袋扶起放在他的腿上,我抬起眼皮向发话的人看去,此人正是我们支队第一小队的什长何中,这会他当头率领着我们支队剩下的战士与胡蛮厮杀在一处。“宇轩,扶我起来。”我暗自咬紧牙关心中一片凄然,我无论如何也不忍心让自己躺在这里,却冷眼看着我们支队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胡蛮的刀下。宇轩依言将我扶起身来,我却一个踉跄几乎再次摔倒在地,“启昌,你。。。”宇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只是用眼神在已经跑到我身前的枣红色战马上打了一个转。我留恋的看了一眼战马,似乎它也是知道了现在情况是多么危机,用马嘴咬着我的甲胄下摆连连打着响鼻。我探出手在它的脑袋上抚摸了几下,心中却还是不可抑止的升起了翻身上马逃离这里的冲动。“宇轩!快扶启昌上马走啊!”老骆的声音在前方不远处传来,紧接着老骆又发出一声闷哼,似乎是因为刚才分神说话被胡蛮砍中了一刀。“启昌,不要多想了,快走!”宇轩一叠声的连连催促我,同时还吃力的将我向马背上推去,从他那咬紧的牙关以及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我就知道宇轩此刻的动作早已牵动了他腿上的伤口,只不过是硬咬着牙撑着而已。“启昌!记得明年的今日要在我们坟头上洒上杯酒。”宇轩嘶声装出一副蛮不在乎的表情,但我眼中已是有着滚烫的液体在不住的打滚。“记得为我们报仇啊!”这个声音似乎是石头的,伴随着他对我喊出的这句话,还有着连连的怒吼之声。我恨恨的咬着牙齿,胸中除了剧烈的疼痛以外,似乎还有着什么其他的一些重要东西在不住的翻滚。“启昌,动作快一点,一定要逃出去!“宇轩因为大幅的动作扯痛了伤口,但却依旧努力将我托上马背,我紧紧地捏着拳头,心脏却仿佛撕扯成一团。就这么短短的数十秒钟,胡蛮已经撕开了何中、老骆他们的防御圈,渐渐冲向我的身边。“启昌,一定要活着啊!”宇轩猛地一使力将完全我托到了马背之上,双手却紧紧地抓住我的马鞍大口喘着粗气,我甚至看见他大腿上的伤口处正有鲜红的鲜血顺着护腿往地面滴落。我此时胸中真的犹如要裂开一般,一滴火烫的泪水顺着面颊滚落。贪婪的深吸了一口干燥的空气,心中终究是打定了主意,我坐在马上一把紧紧握住宇轩的双手,脸上硬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声说道,“记住!明年的今日在坟上洒下一坛子烧酒!一大坛子!绝对不是一杯!”宇轩面色也甚是激动,用力的向我连连点头。我惨笑一声续道,“一路保重!”宇轩也是挤出一个难看至极的微笑,正欲再次向我点头做别,我却猛然使出浑身所有的力量,丝毫不去顾忌胸口断骨处传来的几欲让我晕倒的剧痛,一下子将宇轩横着拉上了战马,我整个人却犹如一只被人突然折断了翅膀的飞鸟一样,顺着马股滑落在地面。“走啊!”我嘶声大喝道,宇轩情急之下正要挣扎着跳下马来,我却猛然一拳狠狠的打在马股之上,战马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一拳打的受起惊来,张开四蹄顺着街道就往城内方向飞奔而去。“保重了!”我望着战马载着宇轩绝尘而去的背影,心中暗暗祝愿道。不会再有其他的任何想法,我抱着多杀一个胡蛮就多赚一份的必死心态,甚至于这样的心态竟一时间麻痹了我全身所有的伤痛。随便拾起一柄朴刀,我反身杀入战团,歇斯底里的咆哮声从我口中发出。何中、老骆、石头、甚至于祥子那张稚嫩的脸庞,还有谢长风的圆圆的滑稽的笑脸一个接一个的在我身边倒下,我的双眼也渐渐被飞溅的鲜血给掩盖住,直到自己失去了最后的一丝意识。

传说中无论何人死去都将经历轮回之苦,十八年之后方可以重新回到人世间。死去的人无论是声名显赫的一国君王,亦或者是一个身份卑贱的奴隶,都必须要在阴世待满整整一十八年,这大概也算的上是世间最为公平的事情了。虽说那些权势滔天的帝王将相死后有着无数的珠宝,甚至于杀上成千上万的奴隶用于陪葬,幻想可以让这些帝王将相即使死后在阴间也可以享受到锦衣玉食、奴婢成群的富贵生活。但大约是我们这种天生命苦的人给予自己在精神上的一种安慰,我就绝不相信人死了以后尚可以在阴间作威作福,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都没有办法得到证实。毕竟重来未曾听说过有什么死而复生的事情发生过,所以这一切大概要等自己真的死了以后去阴间才能够解答吧。我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一种混合着**、潮湿、沉闷的味道传入我的鼻中,这种令人极度恶心的味道几乎让我在醒来的瞬间再度晕厥过去。想要爬起身来,我稍微用力动了一下,浑身上下就有如散了架子似的疼痛感觉霎时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传入我的大脑神经之中。我痛苦的呻吟了一声,全身像是一个软体动物一般在地面上来回扭动了几下。“小伙子,不要乱动,你的骨头刚刚被接上,再躺上一会吧。”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接着有一只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我的双眼到现在还没有适应眼前这一片漆黑的环境,只是隐约见到自己似乎是躺在一个宽大空间的角落里面,而且周围还有着许多黑乎乎的身影。“这是在哪里啊?”我嘶哑着声音艰难的开口问道。依旧是刚才那个苍老的声音在离我很近的地方,用一种充满着无尽的令人心碎的痛苦以及一些紧张害怕的意味的口气回答我道,“这里是地牢,天水城的地牢。”“地牢?”我无意识的重复道,头脑中还是有一些混沌,一时间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到了这里来。“小伙子,你是帝国的士兵吧?”苍老的声音再次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正努力回忆着之前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这句话充耳未闻。大概这个苍老的声音也知道我正在思考着问题,就不再打扰我的思路,只是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声音中包含着好似永无止尽的苍凉以及悲伤。我在天水城的地牢吗?我头脑渐渐清晰了起来,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种种事情。老骆他们倒在血泊之中的画面在脑海中一幅幅的浮现在我的眼前,一股深沉的哀伤之情在胸中激荡。难道我还活着吗?我微微动了动手指,地面冰冷的触感以及身上再次传来的阵痛让我清楚的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个世间。为什么我还会活着?为什么没有和大家一齐离开这个世界?我默默地闭上双眼,伴随着胸口楸心的疼痛和对胡蛮刻骨的仇恨,我任由泪水顺着面颊慢慢在脸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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