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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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口的喘着粗气,蹦跳乱撞的心脏随着每一次的喘息渐渐平复,我的朴刀此际仍然笔直的插在面前这名陌生的胡蛮的胸膛之内,胡蛮用惊恐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我,逐渐走向了涣散。从他渐渐失去光彩的双眸之中,我似乎发现了那种我很熟悉,却也有着一种很难说明白为什么但又十分讨厌的情绪,包含着不舍、留恋之类的情感,这样的光泽不存在帝国与胡蛮的区别,只是人性最后所遗留下来。观察一个人是要从小的事情上,或者说是平常的一举一动才能够准确的看出一个人的本质的,我在作战时的确十分勇猛,这种无畏,也可以说是无知的行为作风,在平日或许我自己尚察觉不到,但在别人的眼中,反而是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的。这一点似乎与呼延若水有着一些相似相通之处,刚才莫将军说呼延若水看重与我,若不是随口的吹捧之辞的话,那必然是呼延若水在我身上感受到了他的自己的影子,人和人之间,相似的性格习惯自然容易博得对方的好感,这样的话,依稀记得也是小时候在村里的私塾老师那一堆破烂的旧书里面读到的。“啊…”眼前的胡蛮战士在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刻,仰头发出了凄厉的惨啸,这大概也是他在世间所能够留下的的最后的东西吧。这声惨啸再次激起了我身上的战意,我一个膝撞,将他的身体从我手中的朴刀上推开,朴刀所刺进的伤口中喷射出一股滚烫的鲜血,射得我满脸都是。这声呼号同样也唤醒了其他人,帝**趁机向我靠拢,而胡蛮战士也都举刀再次投入这一片血腥杀戮之中。“石头,快把大缸向我掷下来!”时不可待,机会转瞬即逝,我仰头向城壁上面的石头大吼道。伴随着“呀”的一声暴喝,一个黝黑的巨大物体从城墙上向我当头砸下。成败在此一举,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人迅速向后退了几步,用力在地面上一跳,却不是直直向上,而是双脚斜斜的蹬在一边攻城车露出在城门外的木槌之上,然后身体再次猛然发力,而体内那一小股暖暖的气息也顺应着我的心意陡然加速运作起来。人在腿上发力之时,右手已将朴刀倒转,我平举双掌,用力像那口快要落地的大缸推去,“哐”的一声,我甚至无法分辨大缸是在与我双手接触的时候就裂开了,还是在被我双掌的推力击向城门洞内的攻城车后,与攻城车相碰而破裂的,唯一知晓的就是此时我的身上也沾满了不少火油,几个靠近我的胡蛮和帝**身上也皆被溅湿,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此时哪有功夫待我多想,我着急的望向城门洞内的攻城车,满满一坛子的火油几乎大半都浇在了攻城车车体上面,车子下面也残留有一大滩液体,估计是火油和从攻城车上滴下的雨水的混合体吧,碎片洒的满地都是,其中有一块较大的缸体碎片还摇摇欲坠的挂在攻城车的一处拐角之上。我心中暗赞一声,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两枚打火石。估计刚才大缸碎裂的响动再次震住了不少人,最起码刚刚扑向我的几名胡蛮战士就明显愣住了一下,我索性将朴刀丢掉,就地一个翻滚,滚入了城门洞里面,双手连连大力敲击打火石。清脆的打火石撞击的声音此时却犹如雷霆巨响一般,一时间竟似乎压过了城门处噪杂的喊杀之声。此时无论离我远近的胡蛮战士都不约而同的举刀向我杀来,口中还大声嘶喝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胡蛮话语。此刻手中的打火石上面通红一片,在拿出打火石敲击的时候我才发现掌心已被刚才的大缸的碎片划得满是鲜血,但紧绷的神经却让我一时间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毕竟胡蛮向我冲来的速度再快也绝对比不上我双手敲击打火石的速度,一丝火星从我手中溅射而出。“哄”的一声在地面上传了出来,一股赤红的烈焰从火星落地之处陡然窜起,熊熊的烈火顿时吞噬了周遭的一切,一股巨大的滚烫气流瞬间将我包裹起来,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也全身上下都是这种引起大火的玩意,霎那间我也如同攻城车一般被燃着了。身处绝境之中人才会将自己的潜能最大的爆发出来,被火焰包裹的我只感到体内的那股气息在我身上着起熊熊烈火之时,顿时以自己无法想象的速度迅速运转开来,仿佛也有着一道明亮的火线在灼烧着身体内的经脉。我在大脑一片混沌之中就已然不知不觉的冲出了城门洞外,漫天的大雨很快就将我身上的火苗熄灭了不少。我就势往地面上积满雨水的污水滩滚了过去,地面上混合着鲜血与泥土的污水在皮肤上透出的冰凉感觉让我第一次不感觉到恶心,我来回在这片污水之中打了几个滚,直到身体完全被这股凉意所包围,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战场之上。下意识的去摸腰间的朴刀,手中一空,记起朴刀刚才已经被自己抛掉了,“武器就是军人的生命”呼延若水的话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张将军,快跑!”来不及去懊悔,伴随着一声惊呼,一支羽箭闪电般的在我身体上方飞过,我右边大腿上蓦地一痛,又是一声临死前所发出的惨呼声。没空去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双手一撑地面,腰间发力,凭借自己对城门附近的记忆,往天水城内帝**方向冲去。刚窜出两步,右边大腿伤口上传来一阵撕裂开来的剧烈疼痛,使我身体一歪,再也支持不住,重重的摔倒在地。“保护将军!”一双手一把托住了我将要摔倒在地的身体,几名身着帝**服饰的士兵挡在了我的身前。看来命是保住了,我大难刚脱,只觉得一阵眩晕的感觉袭上脑际,努力往后张望了一下,我看见几步远的污水滩旁边仰面躺着一名死去的胡蛮,咽喉上笔直的插着一根羽箭,想起刚才叫我“快跑”的声音,好像是熊亦文吧。这是我最后的念头,接着双眼一发黑,陷入了昏迷。
完全是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声响,我仿佛是在一片虚无的空间之中独自摸索着,心中充满着孤独的恐惧。忽然整个空间似乎一下子就转遍了颜色,由漆黑变至暗红,是那种鲜血干涸后的暗红色泽,本是寂静无声的空间之内陡然传来了阵阵号哭之音,我出于本能的去抓身边的朴刀,但却是空空如也。此刻的自己是如此害怕,甚至连惊叫的力量都无法使出,只是用手遮住双耳,拼命地往前奔跑。可是那种凄厉的号哭声音似乎完全无视于我遮住双耳的手掌,依然萦绕在我的耳际,深深地刺进我的内心深处,我捂住胸口,难受的感觉迫使我需要歇斯底里的嚎叫出声音来,可是张开嘴却惊讶的发现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让任何一个音符自口中发出。我双手紧紧地扣住自己的咽喉,越来越紧,好像是想将自己给活生生地扼死一般,我一时间可以清楚的感觉到冷汗随着脊背慢慢向下滑落,死亡的恐惧渐渐将我吞噬。“啊!”的一声惊叫,我一下子翻坐了起来。“启昌哥!”祥子熟悉的声音钻进我的耳中,原来是做了场噩梦,抬起手准备擦一下额角的汗水,一阵疼痛将我举起到一半的胳膊给生生打住。冷哼一声,我望向自己的手臂,自己整个左臂上半部全部用布带给包扎好了,眼睛余光扫过双手时,亦赫然发现双手也是用白布裹的严严实实。“怎么回事啊?”我纯粹是下意识的问道,“启昌哥,你昨天真的很是威风。”祥子答非所问,接着拿了一个枕头垫在我的背后,让我坐的舒服一点,“昨天?”我忽的一愣,“是啊,”祥子用力点点头,“启昌哥,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呼延将军来过好几次了,郑统领也专门来看望过你一次。”“啊?”很显然我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小小的一个百夫长受了伤还劳动统领大人前来看望,实在是有点受宠若惊。虽说上次我晋升百夫长也是郑统领亲自来下达的命令,但那毕竟是帝**战后有高级军官巡营的惯例,我也只不过是郑统领巡营之时顺便提拔的。但这次祥子竟然是说统领大人专门前来看望我,我霎那间确是有种恍若梦幻的错觉。当一时自己还沉醉在这震惊的情绪当中时,祥子又接道,“郑统领说这次要不是启昌哥你的英勇表现,城门是肯定守不住了,所以这次启昌哥你真的是立下了大功啦!”祥子说的这句话我没有全部听清楚,但依稀听到什么“城门”、“大功”之类的,我用未受伤的右手摸了摸脑袋,稳定了一下情绪开口问祥子,“我昏倒以后,战况如何?”见我提到这个,祥子顿时就来了兴致,一副手舞足蹈的样子,“启昌哥,你记得你把那辆大的不得了的攻城车给烧着了吧?”我点点头,“后来那辆攻城车车身上面的火是越烧越大,但车头前面那根大木槌露了半截在城墙门洞外面倒是被雨水给浇透了,愣是没烧着,但城门洞内火势太大,胡蛮人冲不进来,我们很快就把进城的那一些胡蛮给干掉了,那些胡蛮想跑也跑不出去,老骆他们说的,叫什么瓮,什么鳖的啊?”祥子一副努力回忆的表情。“是瓮中捉鳖。”我忍不住提醒了祥子一句,“对,对,就是瓮中捉鳖,”祥子喘了口气,继续兴奋的说道,“然后城里的胡蛮给消灭后,大营的援军也到了,那可是来了整整两个联队的重装步兵啊。看那铠甲亮的,羡慕死我们了。”帝国的部队最多的是轻步兵,装备较为简陋,当然这只是相较于帝国其他部队而言,若是和胡蛮比起来,帝国的轻步兵队也算是衣甲光鲜了。接着就是轻骑兵,比起轻步兵来,除多了匹战马以外,其他的地方也无什么太大差别,但野战之时轻骑兵依旧使用马刀,倒不会如同轻步兵那样依据形势部分改换成长枪。但不论是轻步兵还是轻骑兵,弓箭队都是独立编制的,这点与胡蛮倒是大为不同,胡蛮人天生精于骑射,骑兵和弓骑兵是不分的,拿起弯刀就是骑士,张开弓弦就是弓骑。至于重装步兵和重装骑兵就是帝国特有的了,他们不像我们这些轻型兵种一般使用链甲或者锁环甲,都是穿着由帝**部统一铸造的板甲进行作战,武器也多为重剑、巨斧之类,还分别配置了各类型的重型长枪。特别的是重装骑士所骑乘的战马一般都是由帝国各地所生产的战马中择优选取,否则普通马匹无法承受重装骑士连人带铠甲的巨大分量。为了保证重装步骑兵极强的攻防能力,所以他们一般不配置弓箭,而是使用投枪,但在作战之时确是帝**中绝对的中坚力量。如今帝国战火连年,帝国中央早已负担不起高额军费,以至于重装步骑兵的数量较之立国之初已大为缩水,我们西北军团号称以防御力最为强悍的铁壁营也不过拥有3个联队的重装步兵,不到万不得已,大营是绝对舍不得拿出来使用的。这次一回派出两个联队的重装步兵,看来大营是下血本了,这也说明了此次战斗的凶险程度。祥子不知道我想到这许多事情,继续跟我说着重装步兵出来后的林林种种,战场上是一个没有任何人情的地方,虽然我有些不耐烦,但看见祥子难得的愉悦心情,怎也不忍心打断他,耐着性子听他说了半天,基本也知道了下面的事态发展。昨日当帝国重装步兵队赶到后,帝**更是士气大震,而胡蛮因为几乎被我一己之力而烧掉攻城车,而且原本用来依仗威吓我们帝**的最大利器,现在反而变成了阻碍他们前进步伐的跘脚石以后,士气自然暴跌不止。此消彼长之下,帝国重装步兵队干脆将几乎烧的只剩下几张破铁皮的攻城车踩在脚下开出城外摆出了一副要野战的架势,也好争取时间让工兵队修复被破坏的城门,胡蛮人确也试图冲击了几次帝国重步兵联队的阵势,徒劳未果之下,缓缓退去。至于天水城的城门我倒是并不担心,毕竟帝国以武立国,城门皆由重型钢板所铸,虽因年代久远,战火纷繁而有所破损,但毕竟不会被烈火融化,值得忧虑倒是,胡蛮如果再有一辆这种巨型攻城车,必定防护更加严密,我们总不可能还像这样将之轻易摧毁,倒时恐怕真的是要城破了。胡乱想这些做什么,我深深地吐了一口胸中的浊气,这些事情哪用得着我来担心,掀开了被子想下床走走。毕竟躺了一天一夜,昏迷的时候尚不觉得什么,但此刻一旦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有一种难受到骨子里的酸麻感觉,“启昌哥,你不要乱动啊。”祥子见我欲下床,急忙过来按住我道,“让我走动走动吧,再在床上躺下去我可真的要被憋死了。”我苦着脸,一副哀怨的表情。“这个不行,”祥子少有的固执道,“启昌哥,你不知道你自己伤的有多重。手上的割伤到不算什么,腿上的那一刀却是砍得太深了,当时几乎都要看见骨头了。”祥子顿了一下,又指着我的左边肩膀续道,“还有这里,叶医师说了,断箭还嵌在肌肉里面未曾取出,你就又剧烈打斗,这次算启昌哥你运气好,未拔出的箭头未割伤你肩膀里面的筋骨,不然你这条左肩就算废了。即使是这样,叶医师也实在没办法像平常那样将你伤口内的断箭给取出,最后还是上了麻药拿刀割开你的皮肉,用钳子夹出来的。”说完还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当时启昌哥你流了好多血,我们几个在旁边看着的都快被吓死了!”我苦笑了一下,心里暗暗的道“算了吧,最让我担心的反倒是下回看到叶医师时,估计又得被他狠狠骂上一顿了。”叶医师这个人有时候脾气蛮火爆的,我经常受伤,算是他的常客了。也正是因为受伤次数多了,每次去治疗的时候总是会挨上他几句狠狠的埋怨。但自己反而觉得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就好象叶医师如同自己的亲人长辈一般,若是几日不给他骂上一骂,还真的浑身有些不自在,虽然即使我们到现在还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叫做什么全名。想到这些,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发现头发像堆干草一样,触手极为粗糙。我心下愕然,疑惑的望向祥子。祥子看到我这副模样,只是嘻嘻一笑,开玩笑的说道“启昌哥,幸亏昨日下着大雨,你身上倒是没留下什么烧伤,只是这头发。。。”我没好气的瞪了祥子一眼,但配合上现在这般形象,祥子却是笑得更加开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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