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道是绯衣惹人倦,泪雨零铃终不怨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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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赵葵让人拿来剪子,伸手欲剪,菱儿大惊,一把抢过大声道:“你干什么?”说完才发现不礼貌,改口道:“菱儿花了好大功夫才画好的,大人为何要毁了它?”杨简拉过她道:“不是毁了,是分成几幅。”菱儿疑惑地看着他。杨简道:“这是国家机密,让人偷了怎么办。”赵葵笑着点头。菱儿自己画的,这画就跟自己的女儿一样,谁都动不得,听了蹙眉不语。
赵葵将画剪作八份,交给他,再安排了一下,两人才辞去,却并不直接回去,而是先到了崇明园,此时天色渐晚,崇明园的火也开始小了,但仍是热浪袭人,近身不得,周围烧得光秃秃的,只有一些大理石柱子石碑,汉白玉的基台、天花藻井断壁残垣一般,横七竖八地乱作一片,有些没有烧透的椽子和当梁柱被烧黑了头,像文人丢到一边的秃头画笔。
杨简突然感到一阵心痛。这时夏潜和唐安伦来了乘舆来了,杨简让侍卫送菱儿先回去,三人前往南屏山。杨简细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形,唐安伦一路上闷头不语,显然是心中有放不开的结。夏潜听了叹道:“当时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你们都要走了。”杨简道:“你不走?”夏潜看了唐安伦一眼,道:“我还在等父亲的同意。这个是非地方,迟早要走的。”说到这儿笑了一下,道:“我妹妹明日便要走了。听她说,好像是要和李兄直接回高丽,不去山东了。”
杨简听了悻悻然,道:“是吗。”唐安伦道:“杨相公,你还是去看看吧。”杨简想到那日的尴尬,只是点点头,却不知该如何去面对。暗想:“她都说明白了,她已经是他人之妻,我还能去么?我去干什么?”再走一阵,夏潜道:“妹妹就在船队之中,你自己去吧,我和安伦就不去了。”杨简想到夏晓菲不喜欢唐安伦,便应下一个人去了船上。
此时已经到了黄昏,来到了南屏山,只见万顷晴沙,舸舰迷津,千艘万艘的船只,杨简不禁眼眼睛为之一花,临安是天下贸易的中心,这里有五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商人在此通商,还有国内别的地区的商贾来往,每天都是这样,可杨简总觉得今天的船只特别多,怎么都找不到夏晓菲、李天历的商队。过了好大一会儿才来到了高丽的商队之中。
李天历笑道:“你果然还是来了。”杨简道:“李大哥近日便要走么?”李天历道:“这几日风一顺就走。”杨简和李天历一起经历过患难,他一时要走还真有些不舍,道:“这一走再见面就不知在何年何月了。”李天历笑道:“那要看缘份。夏姑娘和我们是至交,你只要能见到她,自然就能见到我们。夏姑娘在东边第七艘船‘永吉号’上,她有伤在身,在此货船上不便,便在那里休息。”
杨简摇摇头,道:“这姑娘架子大,可不好见。”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下近日的情形,道:“李大哥定然也看出来了,这大宋就像秋后的梨子,从里面烂了,要说大有作为,只怕很难。”李天历顿了一下,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为英雄本色。这世上的事,很多本也要逆天行事。”杨简笑道:“这便叫激流勇进。”李天历道:“不错。如今高丽也是这般情况,我们地小民寡,和蒙古兵打仗节节败退,朝中分为了主战和主和两派,我也是被主和派排挤才不得已亲自出使大宋的。人逢末世,难免会有几分悲凉的色彩,你我都是国家的中流砥柱,纵使世事多艰,那也不能推辞。”
这此道理他自己也曾想过,但在李天历说来,他却又相信了许多,顿时觉得自己果真还是个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听了笑道:“诸葛孔明曾说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结果如何大可不必去想。”
说到这儿,突然想到一事,道:“李大哥,宝剑还没有还回来,这可难办了。”李天历笑道:“那把剑我本来是想在走的时候让夏姑娘送你的,如果她肯还来就是你的了。”杨简道:“我不大会使剑,拿着实在屈了它的才。”李天历道:“其实在每个为的心里面都有一把剑,你也一样会使剑。”杨简知他定有新解,道:“说来听听。”
李天历道:“你们汉人中在千年之前就有位姓庄的哲人说过,他有三把剑,分别是天子剑,诸侯剑,庶人剑。此人之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可见是个剑术十分高超的剑术大师。如果类比于此三把剑的话,这浪子剑不过是一把庶人剑,蓬头突髻垂冠,曼胡之缨,短后之衣,瞋目而语难。相击于前,上斩颈领,下决肝肺,杀人利器而已。你我皆不是江湖草莽之辈,所重的剑当另有别论。”
他说的是《庄子•说剑》中庄子会赵文王的故事。赵文王喜欢剑,整天与剑士为伍而不料理朝政,庄子前往游说。庄子说剑有三种,即天子之剑,诸侯之剑和庶民之剑,委婉地指出赵文王的所为实际上是庶民之剑,而希望他能成为天子之剑。杨简对此事也略有知晓,听李天历一说顿然对剑有了另一层的看法,也觉得自己执着于一把宝剑实在有些流俗,道:“我倒有些肤浅了。”

李天历道:“天子以天下为剑,诸候以勇士为剑,都是平天下的剑术,你我都是战场上纵横的人,杀一人容易,杀一群人难,要保护一群人归结为难,这才是天下致胜的剑法,如今乱世之上,正是宝剑出鞘的时候,我在高丽贵为兵部尚书,一来是因为祖上皆为高官,再者就是我心中有剑。如果杨兄弟不嫌我卖弄的话,我想送你一把剑。”杨简和他坦诚相待,并不觉得他崖岸自高,自负才大,道:“求之不得。”
李天历看着远处,道:“姓庄的哲人说剑法有三乘,天子、诸候、庶人,如今已经过了庄哲的时代,我想说的剑是天道之剑。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为之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所谓天道,也即人道、兵道、剑道。一者,天道忌老,《易》中有云:亢龙有悔,凡事犹过不及;兵者说穷寇莫追,险地莫入;老聃说物壮则老,物极必反,皆是这个道理。二者,天道忌强,兵者云:示之以弱,攻之以强;老聃说: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大千万物皆向相反的方向变化;庄哲说剑者,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要想取胜,必须虚实变换,诱使对方犯错误,方能以弱抗强,以不足而攻而余。三者,天道忌固,兵家云:能因敌之变而取胜者,谓之神;又所谓道穷则变,变则通。四者,天道忌刚,老聃说: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坚强居下,柔弱居上;《易》云:柔之为道,不利远者;就像人的牙齿跟舌头,牙齿至坚到老却脱了,舌头至柔,却一直完好无损。五者,天道忌主,老聃说:吾不敢为主而为客。其中含而而敌明我暗之意;兵家云:知己知彼,百胜不殆;时人说,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殊不知以客易主,尚能后发先至,以静制动,以逸待劳。六者,天道忌争,老聃说:天之道,不争而;善胜武者,止戈也,并非好勇斗狠之利器;仁人之心利过宝剑之锋,善者千里之外应之,不善者,千里之外违之。此六道合一,天道归正。”
杨简听得大而感悟,道:“李大哥所言精辟,我顿然明白了许多。”李天历道:“这话不是我说的。”杨简道:“那是谁?”李天历道:“是一个道长。他是上清教的首座。”杨简惊道:“剑圣!”李天历道:“不错。那年明道长云游高丽,见我被小童殴打,教了我这几句。然后教了我几个晚上的功夫。这是天仙剑道的精义,那年我还不满十岁,不懂就全背了下来。明道长说他虽懂这六大道义,却逐条尽犯,所以弃剑远走他乡,想悟出至理。”
杨简听了叹道:“明道长当年北上灭金,被人尊为‘剑圣’之后他却突然不见了,好多年才回到九华山,再没而下过山。原来是去了高丽。可是你为何不叫他师傅,而要叫他明道长?”李天历道:“他说他并没有教我功夫,只是使了一遍给我看,而且这也并不全是手上功夫,天道之剑有多大的威力在于个人的领悟,并不是师傅之功,所以并不能算是他的徒弟。”杨简道:“那是借口。”李天历道:“大人物总有他们自己独到的心思,那时我还小,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后来我知道他有不便言明的地方,便也由他了。其实,只要心里面当他是师傅,那就是师傅。”
杨简点头称是,道:“如此说来,这浪子剑本是他的东西,如果我取到了剑,我代你送到九华山去。”李天历道:“那最好了,如果见到、明道长,还请代为转告,昔日的高丽小儿名叫李天历,到了大宋也不能去看他,不过‘天仙剑道’在高丽保一方平安,也算是对他最好的孝敬了。”杨简应下,道:“一定。”
这时润儿见两人说完,端着水果出来了,向他笑着比划,杨简见她往七号船上指,猜她是叫自己去见夏晓菲,道:“一会儿就去。”润儿似乎不满意,又指着七号船。杨简猜她是叫自己马上就过去,道:“好,好,我一会儿就过去。”润儿生气了,向李天历指指点点,示意他催一下。李天历道:“润儿,你先下去,我和他说一会儿话就过去。”润儿这下听话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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