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三 章 追 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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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木——!”
结束授课的校园内,在网球场上参加社团活动的纱织发现了放学的高耶等人,身穿网球短裙的她追在他们身后叫着。
高耶和让注意到她后,回过头来。
“仰木、仰木!你的失忆症后来治好了么?”
“能那么简单治好么、阿呆”
“别说得这么不在乎啊!大家都好担心你,问你要不要紧”
“他们肯定觉得我很稀奇,对吧”
“哈哈哈”,让在一边弯腰笑着。
放学回家或是正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散布在校园各处,整个城北高中充满了活力。高耶他们边忍受着纱织小姐的说教,边走到了校门口。
“你有在听么!仰木!”
“知道——。你不是有社团活动么。快点回去吧。……?……”
他的视线停留在一位奇异的陌生人身上。
“怎么了?”
校门口站着一位陌生的女子。
狂野的波浪长发,白色夹克衫以及黑色牛仔裤,高挑的身材,纤长的双腿;除此之外,她的美貌令身边放学的学生情不自禁地回头张望。不知是哪儿来的女大学生,好像正在等候什么人。
一瞬间,高耶的脑中电光忽闪。
女子身边停靠着的是那辆似曾相识的蓝色仿制FZR。她的怀里还抱着缀有兰色线条的防护头盔。
(难道……)
女子注意到他们这边,露出惊喜的表情。然后,她带着亲切的笑容向他们挥手。
“嗨,达令”
“你你你、混蛋!早上的——!”
“之前承蒙你照顾”
她说什么?
站在那儿的正是早晨的FZR女骑士。当然了,让和纱织都不认识她。
“高耶?这个人是?”
“这家伙、就是这家伙!早上那个性格恶劣的女人!”
“‘性格恶劣’有点失礼了吧”
“失礼的人是谁啊?!混蛋、你究竟想做什么!”
“别这么斤斤计较嘛”
FZR的骑士小姐轻松地撩起长发。
“我可是跟大学请了假来这儿见你哦。多少慰劳我一下吧、高耶同学”
“?”
她知道我的名字?
“早晨的那个——因为我听说你有骑摩托,就想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嘛。不过你还差得很远哦。紧急刹车的时候居然还偏转方向,当然会翻车了。培训学校没教过你么?”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
FZR的小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啊、对了。你已经不记得我们的事情了诶”
“什么?”
“但是,真的在这个城市寻找过很多次啊。居然在这种地方当高中生,我也从未想到过呢”
(咦……?)
以轻视的目光凝视着不明所以的高耶,女骑士频频点头。
“虽然年纪比我小让人不满,这次还算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等一下、喂,你到底……”
女骑士目光旋转,打量了高耶一眼。然后露出艳丽的笑容。
“该说“很久不见”,还是别的什么呢。景虎“
“!”
(什……!)
仿佛被殴打似的倒吸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的事!
(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女骑士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
“嗯?话说回来,他好晚哦。明明约好三点钟在这里汇合”
“喂喂、你到底……!”
“也该到了吧……咦?”
出人意料的事发生了,一辆轿车这时突然急驶至校门口,滑入人群中似的停泊在他们眼前。
非同一般的车子。Mercedes-Benz的深蓝色车体上流光异闪,这是属于身份象征的顶级品牌,享有极高的知名度……。
(呜!高级车!)
在被对方的气势压倒的高耶等人面前,车子左侧驾驶座的车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黑衣男子,脸上挂着幅充满了与车子同样高级感的黑色墨镜。
(呜哇!是流氓!)
站在紧张的高耶身旁的女骑士高声叫着。
“呀嗬——!直江——!”
“咦?”
自560奔驰车上走下的黑衣男人边摘下墨镜,边向他们走近。那张不曾忘记的面孔正对自己露出笑颜。
“很久不见了。高耶”
“…………”
是直江信纲。
躲在让身后的纱织兴奋得手舞足蹈。高耶一下子没了力气,兴致索然地呻吟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是你教唆的对吧”
“咦?”
“这个女的!她是干嘛的!”
“直江直江。你好吗?”
女骑士欢跳着招呼直江。
“你来得真早、晴家”
“讨厌、你越来越有架势了呢”
直江注意到让和纱织,对他们笑着说。
“你们好,让、还有这位小姐”
“直江先生,很久不见了”
兴奋的纱织在一旁满嘴“小姐诶、小姐诶”地吵闹个不停。
高耶更是紧按着额头。
“不管怎样,先告诉我这个女人是谁?”
“真是的、怎么可以称呼年长者为‘这个女人‘呢”
“别说了、晴家”
她手叉在腰际、挺起了胸膛。
“哼、用不着别人来介绍、直江。我的名字是门协绫子。原名柿崎晴家。是谦信公的重臣柿崎景家的儿子”
直江在瞪目结舌的高耶耳边补充道。
“她是我们的同伴,景虎大人。都是接受谦信公的授命之人,也就是换生者”
“晴家……?但是,男……啊!难不成……!”
“你想错了!我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女人哦、女人!”
“哼”、绫子生气地撅着嘴。
“真讨厌、知道以后立刻变成那种态度、告诉你吧、我可是已经做了二百多年女人了呢!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有女人味呢”
“???”
高耶困惑地向直江要求说明。
“之前有提到过的吧。我们就像寄宿在他人**上的食客一样,按照换者**的性别,既可能成为男性,也可能成为女性”
“真的假的……”
“这件事稍后再谈吧。”
直江注意让和纱织的存在,变换语调后继续说道。
“说起来,今晚有时间吗?我们可以吃顿饭重逢”
“庆祝……?你请客?”
“正有此意”
高耶稍稍思量了会儿,回答道。
“就跟参加同学会一样吧”
直江笑了。
“那就这么定了”
绫子和让他们绕在奔驰周围,像小孩子一样惊叫着。
“呀——!好厉害。真的560!”
“果然好宽敞。好帅哦!”
高耶楞楞地看向直江。
“之前的那辆Cefiro你不开了吗”
“那是我第三辆车。今日出家门的时候只有这辆空着”
“奢侈的和尚!居然还有两辆车。如果你说还有保时捷的话就等挨揍吧”
“是法拉利”
高耶的拳头愤怒地阵阵颤抖。就在此时,直江仿佛被什么东西所牵引似的,回头转向校舍那边。
“怎么了?”
“…………”
直江无言地凝望着校舍的方向。他感到一股奇异的气息。
(这所学校……)
男人警惕地眯起双眼。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高耶露出困惑的表情。
“直江?”
“——这个学校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件吗?”
“咦?”
直江沉默地凝视着校舍,连高耶也随他一同回头。
“有什么东西吗?”
“不、没什么。我们出发吧”
说着,男人掉转过身,然而,他仍然神情严峻地越过肩膀注视着校舍的方向。
(谁都没有察觉吗?)
那儿的异变。
冰冷的气息正包围着城本高中。
沉淀积累的……独特的“邪气”。
(那是……)
*
夜幕降临,高耶和直江他们来到松本的街道。
“干——杯!”
酒杯发出碰撞时的轻脆声响。绫子爽朗地喊着。这是位于繁华街的某家居酒屋。为了满足不断叫嚷着“我想吃马刺”的绫子的希望,高耶带头他们来到自己认识的、“提供美味马刺菜肴”的这家店。
将酒杯里倒得满满的啤酒以惊人的速度灌进嘴里后,绫子满足地笑了。
“呀——、果然还是啤酒最好!”
店里熙熙攘攘地都是从公司下班的工薪族以及举行联谊的学生们,而角落里这一桌却汇集了高中生、女大学生和一眼瞧去像让人以为从事不正当职业的黑衣男,诡异而奇妙的三人组。高耶愤恨地瞅了眼自己杯子里的桔子汁,然后瞪视着身旁的直江。
“为什么我的是桔子汁?!”
“你还未成年吧”
“只喝一点有什么关系”
“不行”
“为什么!照你说的,我得几岁才行!压根没关系的”
“身体方面的问题。酒精对未成年人的身体不太好”
“你干嘛这么顽固啊”
绫子单手握着啤酒瓶叫起来。
“没事没事。来、景虎,喝酒喝酒。今天不醉不归。那边的大哥,带瓶热酒过来!”
绫子哈哈大笑起来。
“您就别操心了。夜晚现在才开始哦。来来,喝吧喝吧!”
“喂、等等,你别倒得这么急!”
“啊——果然在好男人身边喝的酒最棒!”
端着被绫子强行塞进的酒杯,高耶楞楞地看着二人。
“你们该不会打算赖着不走吧”
“我们有在旅店预定房间”
“这回来干什么?”
“我呀、因为直江说请我吃马刺料理才来的。果然原产地的味道最好呢”
“你也是跑来吃马刺的?”
直江拿着啤酒杯,笑着说。
“因为上回没能有机会品尝”
“你们到底在想什么啊。车站毁了、大楼也倒了,这里的街道都惨不忍睹,我们光复兴就很辛苦了”
“看上去的确如此。但是,我也没有想到会造成惨重的结果”
“咦、你们在说前阵子的事?都好狡猾哦。我一个人和今川的怨将奋战的时候,你们居然做了那么了不得的事情。别抢功劳嘛”
高耶突然记起一件事。
“这么说来,直江等待的拥有除灵能力的同伴……”
“猜对了、就是我!”
“……。幸好你没来”
“什么意思啊!”
在叽叽喳喳的两人身旁,直江一边旁观一直享用着马刺。
“那么后来骏河怎样了?晴家”
“今川的话投靠织田”
“什么?”
“那家伙又重蹈覆辙了呢”
绫子撑着脸颊叹息道。
“那个地方和桶狭间颇有渊源呢。虽然看得出今川义元对织田深恶痛绝,可他们连作为怨灵的“力”都难以与对方抗衡。看来只得服从织田了”
“这样啊……”
高耶插嘴问道。
“那后来武田他们怎么样了?”
“我们还在搜索他的行踪。连高坂也仍然追随着他,看来武田是已经在什么地方复活了吧”
“真是的、那个白痴高坂!居然帮助武田信玄复活、这男人果然差劲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托他的福,我们的对手越来越难对付了”
“你是说《暗战国》……?咦?”
“对!不过这回能重新把你找回来,我们心里也踏实多了”
身旁的直江手握着筷子笑了。
“要去向武田信玄表示谢意吗?”
“咦?不要!我死也不干!”
“来——久等了”店员招呼着递上热酒。
“呀——、果然马刺得配日本酒呢——。喝呀喝呀、景虎!今天就不扯那些叫人郁闷的事了。让我们喝到天亮吧!”
“大姐——、你有点high过头了……哇!别往我杯子里倒热酒啊!”
“来、景虎少年、干杯”
“这家伙不要紧吧——……”
“别一个劲发傻地在旁边干坐嘛、小哥、一口气干了它!”
“喂——来真的么?!”
被恰好处在亢奋状态的绫子逮了个正着,高耶迫于无奈地渐渐落入对方的步调,陷于难得的窘境。
喧闹的繁华街上闪烁着炫目的霓虹。松本的夜晚正上演着一场不同寻常的奇妙同学会。
*
走出店门时刚过晚上10点。三人在夜风中步行回到旅店。
“喂喂、大姐!不要一个人走那么快——!”
绫子一边用她那天生的大噪门兴致昂然地唱着歌,一边大步流星地走在两人向前。“她没事吧”、高耶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跌跌撞撞的绫子,忍不住对直江低声问道。
“她那样子相当不妙、你别光傻笑,快上来阻止她啦”
“即使阻止她也不会停下来的。从前就是个爱喝酒的人”
“说——什——么”
绫子站在横道线的正中央、双眼发直地回头盯着他们。
“两个大男人干嘛叽、叽咕咕地发、发牢骚!快点、去下一家继续喝——!”
“啊!?”
“怎么啦、喂、跟我一块唱歌吧。一、二、啦啦啦……!”
正要迈开脚步的绫子突然身形摇晃。
“咦咦?”
失去平衡的绫子就那样直接跌倒在马路上。
“啊——啊、不是跟你说过了么”
高耶受不了地按着额头、跑到她身边。
“喂、站起来。搭住我的肩膀”
“……酱湖(景虎)……”
“谁叫你喝到连路都走不了!”
在高耶的支撑下,绫子终于迈开了步子。直江站在身形摇晃的两人身后,带着止不住的苦笑,守护着他们。
*
他们终于抵达位于车站前方留宿的旅店。
“我去前台拿钥匙,请先在房间门口等候。502号房‘
说着,直江向二楼走去。绫子几乎都挂在高耶身上。而且趴在高耶背上陷入半睡眠状态的绫子继续唱着她拿手的歌曲。
“……呼啦呼拉……“
高耶背着绫子坐上电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来到房间门口。他原地将背上的绫子卸下。从半空中落到地面的绫子直接瘫倒在地上。
“……呜嗯……“
“真是的、明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没神经”
高耶敲敲自己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
“你好歹也长得不赖,醉成这样,会被奇怪的男人纠缠上的”
“……。景虎……”
绫子抱着膝盖打起瞌睡。
“干吗”
“……不要……”
绫子咕哝着说起梦话。
“什么”
“……不要抛弃……”
绫子像孩童一样小声嘀咕着。
“不要抛弃……我们哦……”
“——”
高耶忽然神情微妙地低头望着绫子。
片刻沉默之后,他小声回答道。
“……。我不会抛弃你们的”
绫子微微颌首。闭上眼睑的她,脸上浮现出微笑。
“……嗯……”
然后,她发出“嘶”地吸气声,睡着了。
高耶沉默地俯望着她的身形,身躯垂下眼睑。
(真的就是我吗)
铺着地毯的走廊内播放平静人心的音乐。楼道内不见其他人的气息。
高耶一直伫立在原地。
(我……)
电梯到了。直江领好钥匙后追上了他们。他瞄了眼在门前缩成一团的绫子对高耶开口道。
“她睡着了吗”
“啊……嗯”
直江回首望向高耶,露出沉稳的笑容。
“真拿她没办法。去掉这一点,还是个不错的同伴”
高耶也低头注视着绫子。
“能够和你重逢,她一定打心底里欢喜得不得了吧。这家伙也很能折腾人呐”
“直江……”
直江将钥匙递给高耶,自己把绫子抱了起来。开启电灯后,干净整洁的客房出现在他们面前。也许是冷气开放的缘故,皮肤感到一丝凉意。直江小心地将绫子放到跟前的卧床上,然后一脸仿佛守护对方的表情低头凝望绫子无邪的睡颜。等到高耶走到自己身边,直江低喃着开口。

“这家伙也一定累坏了吧”
“?”
“晴家有意选择作为女性换生,是有原因的”
“原因?”
“嗯”
直江一边为她盖上毛毯,一边说道。
“晴家在等待某个人。他相信两百年前逝去的曾经的恋人,转生之后将再一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
“我很钦佩她的执着”
直江微微伏下眼睑。
“即使不曾活得如此长久,也该明白炙热的恋爱和感情不过是一时的妄想罢了”
“……。直江?”
直江回头对他说道。
“今天拉着你拖到这么晚真是对不起。我来拜托前台叫辆车送你吧”
“啊。……不了,我……”
高耶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
“我有许多事情想问问你”
“?”
第一次听到他开口拜托自己。直江有些意外地看着高耶。男人思索了一会儿,抬头瞅了眼床边的时钟。
“……。现在这个时候,楼上的酒吧应该还开着。家里人不会担心你么”
“我家没有会担心我的人”
“这样啊?”直江轻声说着,伸手拿好房间钥匙。
“那么,我们两个去第二摊吧”
*
在旅店最高层的酒吧区,可以观赏到松本的夜景。暗沉的空间内,只见每张桌上闪烁着微小的烛光,这里的气氛能让人心情平静。也许是因为周末营业时间较晚,四周只有零星几位客人。
两人坐上吧台旁的座位。
“请给我一杯bourbon,再来份轻度的鸡尾酒”
“给我的?”
“保护人同行的话就不要紧”
成熟风格的酒保颌了颌首,伸手拿起摇酒器。在两人中间,橙色的蜡烛摇曳着微小的光芒。
“之后,你想起过什么事了吗?”
面对直江的询问,高耶挫败地摇头。
“一点都没。别说想起什么、就连那个奇怪的超能力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他的双肘搁上吧台。
“从那之后我想了很多。也许,我并不是景虎”
“为什么这么认为?”
“一般来说,力量恢复了,记忆也会跟着回来吧?可我两边都算不上……”
直江笑了。
“如果你不是景虎、那么、为什么当时能运用如此强力的力量”
“那个……所以说……”
高耶闹别扭似地撅着嘴。
“就因为你要我把自个儿当作景虎……。可能,真的景虎本人就跑来附在我身上现身了”
侍者在两人面前放上bourbon和蓝色的透明鸡尾酒。直江伸手拿起bourbon的玻璃杯。
“你就是景虎”
“为什么?你有证据么”
“证据就是当时的事实。自我暗示再怎么强烈,也不可能召唤出毗沙门天的吧。此外,‘调伏力’是只限我们上杉一族才能运用的特殊力量。其它人绝对无法使用。而且——”
直江的视线落至酒杯上。
“我已经认定了。仰木高耶就是上杉景虎。哪怕名为景虎的本人出现在我面前,对于我而言,他已经不是景虎大人”
“……认定……”
“你给了我一个机会”
直江微笑着低喃。
“能够重新开始的机会。你从自己的记忆中消抹了过去。无法恢复记忆,也意味着获得重新开始的契机”
“…………”
“我想试着利用这个机会……很自私的念头吧。”
高耶瞪圆着双眼。
“直江”
“现在想起来,事情很简单”
直江的微笑转为自嘲。
“因为对你而言、忘记我的存在会更好一些”
耳边回响起高坂的话。
“将景虎逼迫到那种地步的人是你吧!直江!”
冰块在杯中逐渐融化。
高耶沉默地注视着直江在烛光映衬下的侧影。片刻后,高耶开口了。
“后来我去温习过上杉谦信和景虎的历史”
“是吗。感想如何?”
“……怎么说、都是相当复杂的家伙呐”
上杉景虎。
作为战国时代,相模武将北条氏康的亲生子来到人世的他,一生充满了曲折和战乱。
当时的关东北条氏康、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三大势力并存,三方彼此牵制,或战或盟,围绕着战国霸权争斗不休。
在三郎景虎幼年时期,北条与武田、今川结为三国同盟,他作为人质被送往武田信玄的身边。之后,同盟破灭,他也随之回到北条,成了大叔父北条幻庵的养子,然而永禄十二年(1569年),北条与上杉谦信定下越相同盟(译:越后和相模),第二年,他再一次作为人质前往越后上杉谦信的领地。
谦信将自己过去的名字“景虎”赐名给三郎,将他当作养子而非人质地抚养。但是,谦信死后,他在与同为谦信养子的上杉景胜争夺继承权的战争中失利,用自杀结束了自己的性命。享年27岁。
在关东三雄之间颠簸反复,由于战国世界的纷争而四处飘零,景虎短暂的人生也是宿命的安排。
〔“御馆之乱”之后上杉景虎的名字就从历史上消失。但是,您还有第二个使命未完成。——军神谦信公委任于您调伏怨灵的使命。作为换生者,将残留在这个世上的战国时代的怨灵送往那个世界。直至现在,我们仍然为了这个目的生存〕
高耶意味深长地注视着直江的表情。
“不过,战国时代又在怨灵们之间开始了”
直江的手指忽然颤抖了一下。
的确如此。
他们在这个现代社会,再度挑起战国时代的纷争。
“暗战国”
这个国家正陷入怨灵间的战祸中。曾经在历史上战败的战国武将的怨灵们接连复活,四百年后再次以日本为战场,竭尽各自一族的灵力,拉开第二次战国时代的战幕。意图颠覆四百年前不可挽回的战局,身为怨灵的败将们开始了各自的复活战争。
高耶得知此事是在前不久武田信玄复活事件的时候。与直江相识也是在那里。而且,他还被告知自己就是直江的同伴景虎。
驱除凭依在让身上的武田信玄,仅仅是一切的序章而已。对于高耶而言,这不过是他第一次接触到暗战国的世界。
因此,他对一切都不甚明了。
“‘暗战国’实际上是什么样的?”
高耶向直江问道。
“虽说是要与怨灵作战,可到目前为止,你们还没有将他们完全调伏么”
“所谓的调伏,是不能以非活动状态的怨灵为对象。我们的目的是铲除那些危害到活人的恶灵。例如守护灵就在目标范围外。如今频繁涌现的怨灵们在些之前被封印在地下,不可能成为调伏的对象”
“那么来这里就是为了找出它们”
“嗯”、直江低声说道。
“‘暗战国’爆发的原因目前尚未能得知,恐怕是与织田信长有关”
“织田信长?”
高耶瞪大了眼睛。
“哇!那个有名的、连那家伙也变成怨将了吗?!”
“比怨灵更性质恶劣”
直江双手在吧台上交叠。
“信长这个人在生前就将自身的存在神化。号称‘第六天魔王’的他死亡成为怨念炙烈的魔王,不断收扰普通民众阴暗部分的朝奉。他在昭和二十年复活,当时太平洋战争刚刚结束,日本一片战火殆尽的柘荒原野”
“…………”
“复活后的信长与他的信仰者们,利用战后的混乱期,教唆人们走向邪恶的方向,所以我们开始采取行动、调伏织田。……战斗整整持续了十年。前所未有的残酷战斗使得最后双方都拼尽全部力量。虽然令信长的信奉教团破碎,我们上杉一方也临近崩溃。我和你失去了宿体,信长虽未被最终调伏,但也遭受重创,战斗就此结束。这大约是在30年前。”
“之后呢?你刚才说织田现在也参加了‘暗战国’……”
“是的。怨灵们的确参加到败将纷争之中。他们并不像前些日子武田信玄那样发动大规模的表面破坏,而是以森兰丸之下的怨将们为中心,慢慢在各地扩散织田的势力。在他们的根据地东海地区尚未发现织田本人的行迹,恐怕他还在养精蓄锐中。”
“其它怨将呢?”
“东北地区虽时有争斗,其它地区目前还暂时平静。得到武田信玄复活的消息后应该会有所动作。他可是位难缠的对手。”
“哦…”
高耶深深叹了口气。
“不过,你必须和全日本的怨灵战斗,也挺辛苦的”
“请不要觉得事不关己。因为你也是我们的一员”
“你们就只有两个人吗?其他人呢?”
“接受谦信公的命令的换生者,包括我共有五人。上杉景虎、柿崎晴家、直江信纲。以及,色部胜长,安田长秀。色部先生是谦信公的父君为景公时期的家臣,也是我们中间唯一先于谦信公离世的人。前年刚换生的他现在还在襁褓之中,当然不可能参加战斗〕
“另一个人呢?“
“安田长秀他“
直江的嘴唇轻触到玻璃杯。
“他理应在数年前就已换生,而之后从未收到任何联络,我们并不清楚他的所在地。相当倔强的一个人呐。他能够轻易地换生至非胎儿的人类身上;有时也会突然脱离战斗的队伍。现在则行踪不明。目前战力不足的情况下,没有他,我们会很困扰“
“他厉害么?“
“实力仅次于你的No。2。不过,他原来隶属景胜公那边,所以晴家现在都不太喜欢他“
“那个大姐?为什么”
“在之前提到的继承人战争、‘御馆之乱’中,晴家是支持景虎、因为你的失利令他对景胜产生仇杀的憎恨。所以,面对景胜公方面的人,不由地反应过激。”
“你呢?”
“若是你的下属,你会高兴吗?”
面对高耶恼怒的瞪视,直江微笑着含了口bourbon酒。
“非常遗憾,我是景胜公的人。话虽如此,我不过是陷入他人争权夺势的麻烦,还被其他人取走性命的平凡家伙而已,说的话都无足轻重”
高耶一脸哑然地注视着直江。细想之下,他们的对话真是非比寻常。
他紧抿着嘴。对方的话语,令他多少有些无法理解。
直江注意到高耶的异样。
“还是不相信我们吗”
“……。不、不是这个意思……”
说完,他寻思片刻,再次开口。
“我和你……那个……三十年前在与织田信长对战中死掉对吧。那个时候,如果我们都换生了,为什么年纪不同?”
“的确如此。可能你在换生至现在的**之前就已经换生过一次了吧。和我年纪有所差距应该就是这个原因”
“…………”
高耶安静地垂下视线。使力握紧自己的一只手腕。
所谓的“换生”的这一行为。
“?”
“换生、就是依附在其他人身上,夺取他的**对吧?把原本的灵魂赶走,将他的**成为自己的东西,对吧?”
“是的”
“所以,这个**,其实并不属于我”
“……,是的”
高耶攥紧自己的衣袖。
“也就是说原本这个名叫仰木高耶的身体曾经是别人的而不是我?”
“…………”
“不是我的仰木高耶、那个人原本能够作为这个**的本人活着……”
“高耶”
“即使发生这种事也可以吗!之前,武田对让做过的事,我也曾经对某个人做过不是吗!这种事,可以发生的吗!”
直江目光清醒地注视着他。
“但是,不这么做我们就活不下去。也无法完成自己背负的使命”
“你们对宿体原本的主人没有罪恶感么”
“肉食动物在捕杀猎物的时候会产生罪恶感吗?为了生存,那是逼不得已的手段。我们也同样如此。没有其它的办法”
“逼不得已?说句没有办法就了结了吗、为了使命就能被原谅吗?!这个人的一生被连根剥夺、你不觉得对不起他吗?对他的亲人和朋友有过愧疚或是欺骗他们的罪恶感么”
“……。但是,我们换生时宿体仍在襁褓之中,宿体在这个时期尚未形成健全的人格和社会关系”
“所以就无所谓么?不可能的吧。明明真正的仰木高耶应该站在这么、如果一切都不存在,他就会成为和现在的我一样的人!换生就是欺骗、是抢劫、而且是杀人!你们为什么还能一脸无动于衷地活着!”
“…………”
直江面无表情地开口。
“你以为我从未想过这些事吗?”
“!”
直江静静地将视线落在玻璃杯上。
“停止吧、再谈下去也只是争吵”
“…………”
“喀啦”一声,冰块发生碰撞的轻响。
高耶凝视着直江冰冷的侧脸。
忧伤的钢琴声在酒吧内流淌。
摇酒器发出柔和的振动声。
“直江……”
男人静静地看向高耶。低垂下眼睑的高耶正注视着吧台的一处。
“是”直江应道。
“我……”
高耶轻咬着唇,低喃地问道。
“我……应该成为你的什么”
“……”
钢琴奏起哀伤的奏鸣曲。
直江微眯起双眼。
“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可以了、高耶”
烛火映衬在玻璃杯上,如同满街霓虹中的小小灯光。
摇曳在街市的微烛火。
此时,高耶闭上了双眼。
“一个人不要紧吗?”
“嗯”
旅店门前,直江正送别高耶。高耶竖起外套的立领,抬头望着夜空。
“总不能让你开奔驰送我吧?行了,我到车站拦辆出租车”
“这样啊”
“话说回来,你家的那座庙到底做啥生意的?从香客手上拿了不少施舍吧”
“我的长兄经营不动产公司”
直江再一次叫住高耶。
“高耶”
“?”
“最近在你身边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奇怪的事?”
高耶思索了一会儿后,皱起眉头。
“倒不算什么奇怪,就是有人说我不对劲……”
直江神情严肃地问。
“是什么?”
“啊、那个、我还没上医院检查、……也说不太准”
然后,高耶将今日千秋的出现以及自己丧生记忆的始末告诉了直江。
大致了解了来龙去脉后,直江露出微妙的神情。
“你自己完全不记得是吗?”
“周围所有人都认定是我失去记忆,但是,我完全不知道那家伙是我的好朋友。被大家那么说,我也没多少自信,不过真的是初次见面。够了,到底怎么回事、拜托饶了我吧”
“但是,有可能正确的人就是你”
“咦?”
直江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高耶说道。
“的确不太寻常。不管怎样,明天我们会再去你们学校”
“‘正确的人是我‘这什么意思?“
“在那所学校只有你还保持正常。此外,我不能确定和这件事是否有关”
直江目光锐利地回视高耶。
“那所学校情形不妙”
“……!……”
暖的夜风吹过深夜中的街道。
异变就在此刻孕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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