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來自鏡中的訊息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橘義明的老家在梔木縣宇都宮市。
名為光嚴寺,施主(注1)的數目在市內是一二之數的真言宗寺院。
前來拜訪光嚴寺的淺岡麻衣子從計程車下來後,首先就為寺院建地的廣闊而吃了一驚。雖然已經從叔母那裡聽說了一些,但是沒有想到會如此廣大。她原本以為大概也只有住宅地的一角如此程度而已,但眼前的寺院建地是可以媲美公園的廣闊,本堂也相當地大,美麗的煉瓦大屋頂在夏日的陽光下閃耀著光芒。這麼想來,從電車的窗口看到的、在這個城鎮中閃著光的大屋頂就是這個建築物。
附近的孩子們在寺院建地內的楠木旁抓蟬。對孩子們而言,這裡似乎是相當不錯的遊樂場。麻衣子看向寺院的起居間,有些迷惘。
(是不是來得太早了……)
比約定的時間早到了約二十分鐘。因為是寺院,所以或許排滿了法事等等的行程。應該在這兒等到約定的時間嗎?但是自己並沒有在這樣炎熱的天氣裡呆站著的耐性。麻衣子毅然地走向寺院的起居間。
“對不起。”
從本堂傳來讀經的聲音。果然法事還沒有結束的樣子。家中好像沒有人在,麻衣子困惑地站立在原地。
然後經過了約二、三分鐘吧。好像有家中的人注意到拉門的鈴聲。從屋裡走出來的,是個穿著和服、氣質優雅的中年婦人。
“讓您久等了。”
“啊,那個。午安。我姓淺岡。是前幾天打過電話來的淺岡麻衣子……”
聽到淺岡這個姓,婦人稍微回想了一下,然後好像回憶出來似地輕輕點頭。
“是住在二丁目的淺岡太太的姪女吧?是的。我從義明那裡聽說了。來,請上來坐。啊,可是法事好像還沒結束的樣子呢。可能要請您稍等一下……”
“啊,沒關係的。是我比約好的時間早到,所以……”
“來,請坐。很熱吧?我去準備冷的麥茶。”
麻衣子惶恐似地低下頭來。
“打擾您了。”
在橘夫人接待自己的慎重當中,麻衣子注意到這個高雅的老婦人似乎是有什麼地方誤會了。
“真的是讓人傷腦筋呢。實在是,都已經二十八了還整天晃盪,四周的人都向他推薦許多不錯的人選,可是本人好像一點意思也沒有……。如果有喜歡的女性還是心裡中意的人的話就帶回家來看看,我總是跟他這麼說得嘴都酸了。”
“……是……”
“不過真是太好了。義明雖然不才,但還是請您好好照顧他……”
看來橘夫人是把自己誤會成義明的戀人了。義明似乎沒有向夫人說明自己為何會來拜訪。麻衣子想著“真是傷腦筋呢”,但是本人出現的話誤會應該就能解開,所以她也只是笑著聽過而已。
麻衣子第一次打電話給叫做義明的人是在數日之前,在這之前他們沒有見過面。將他介紹給自己的,是身為這個寺院的施主的叔母。
這種事就算說給普通人聽也不會相信,但是叔母家在以前(已經是十年以前的事了)曾經為了靈現象所苦,因為太過嚴重而來向住持商量,然後這個住持的三男──當時還只是個修行僧的義明來為她們驅靈後,靈現象再也沒有發生過了。
而且他採取的是未曾見過的做法,十分的奇妙。既沒有燃起護摩壇也沒有讀經,才看到他好像在觀察靈的樣子,突然間就唸起“毘沙門天”什麼的咒文來,一下就把靈除去了。說是把靈除去,但叔母也看不到靈,只是從之後再也沒有發生任何事的情況看來,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除去的吧。除靈期間連三分鐘也不到。
一問義明,他說是惡質的惡作劇靈附在和室新換上的掛軸上。那是從骨董店買來的,非常古老的掛軸。
第一次從叔母那裡聽說這件事時,麻衣子覺得實在是非常的可疑。
麻衣子經常聽說新興宗教什麼的經常利用這種手段抓住人的弱點,再巧妙地將之誘進陷阱裡的事,所以對這種事一點好印象也沒有。但是叔母好像從那之後就成了橘義明的信奉者。麻衣子好幾次都告誡叔母這樣不行,但義明好像除了靈之後一毛錢也沒收的樣子。叔母笑著說在那之後也像從前那樣,是寺院與施主間的交往,自己只是迷上了義明的人品而已。
麻衣子也是,若不是發生了這次的事件,可能也不會想要去相信叔母的話吧。
麻衣子會扭曲自己的信念前來拜訪義明,也正表現出她那溺水的人連一根稻草想抓的心情。
“真的讓妳久等了……”
之後大約等了三十分鐘,義明出現了。讓麻衣子驚訝的,除了他那高挑的身材之外,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容貌。端正的臉龐加上清徹的眼睛,說他是演員都不會有人懷疑吧。是個以二十八歲的年齡來說,有著太過沈著穩靜舉止的人。
法事好像延長了。但是覺得再繼續讓她等下去的話實在過意不去,義明連衣服也沒換,以身著法衣的姿態出現了。還是個年輕人卻與和服十分相稱,格外襯托出他面容的出色。在直綴之上穿著五條袈裟,不知是否因為肩幅寬廣之故,整體給人一種堂堂而凜然的印象,更蘊釀出與他的年齡不相稱的沈著來。但是他對自己的舉止十分謹慎,所以並不會給予對方壓迫感。
她覺得好像能夠瞭解叔母迷上他的心情了。就連初次和他見面的麻衣子,都在一瞬間看呆了。
“以這種樣子來見妳真是抱歉。法事開始得有些遲……。親屬的車子在前來的途中拋錨了,所以……。好像是換輪胎花掉了不少時間的樣子。”
這麼說著,義明露出了微笑。看得出是為了首次見面而緊張的對方著想。麻衣子心想這真是個好人。
“唉呀唉呀。這是怎麼回事啊,義明,竟然那副樣子。房間裡會有線香的味道呀。”
夫人送來了點心。義明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而麻衣子沒有漏看這一幕。
“媽媽,這裡是寺院,就算會有線香的味道也一點都不奇怪啊。”
“你在說什麼啊?這是為女性著想啊。就算家裡是寺院,也不能就讓它到處漂著線香的味道。這是體貼的問題。你連這點小事都沒有注意到嗎?”
看來義明似乎在母親的面前抬不起頭來。橘家的小孩共有三男一女,義明是三男,也是最小的孩子。長兄照弘在經營房地產業,二哥義弘和父親一起做著寺院的工作(姐姐枒子(注2)已經出嫁,現在住在東京)。長兄已經擁有自己的家庭,居住在寺院建地內的別邸,而寺院則由決定今年秋天結婚的二哥繼承,所以只剩下義明一個人沒有著落,但本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
不過來自家中的壓力似乎相當強大的樣子。
“真是的,老是這個樣子,所以每次就算有好機會,到最後都沒有結果。”
夫人雖然這麼說,但每次拒絕的都是義明這裡。不過義明似乎是採取不要輕率地憮逆母親的方針的樣子。
“我知道了,所以請您去休息吧。這樣子會沒辦法談事情的。”
“唉呀。你是不打算向母親介紹將來會成為妻子的人嗎?”
“媽媽……”
義明押住了額頭,無力地垂下肩膀。
***
“在那之後,令弟的情況如何?”
夫人離開之後終於開始進入正題的橘義明──也就是直江信綱──這樣一問,麻衣子露出了憂慮的神情搖搖頭。
“還是沒有恢復意識。就像植物人一樣,靠著機械維持生命……”
麻衣子的表情蒙上一層陰影。
“醫生也說出恢復意識的可能性已經幾乎沒有這樣的話來……,但是家人們都還不能就此放棄。”
“妳怎麼樣呢?”
“我?”麻衣子毅然地抬起頭。
“夢見了那樣的夢,沒有理由會放棄的!”
“這樣的話,……現在也還是會夢見那個夢嗎?”
麻衣子點頭,視線又回到矮桌上。
“那麼,妳說的他會出現在鏡子的那件事也……”
事情內容直江已經從電話大略聽說了。最初一點都不相信心靈現象的麻衣子會來拜託橘義明也是因為這件事。
她的弟弟•淺岡慎也因為汽車事故而住院,是正好一個月前左右深夜的事。場所是在日光。淺岡家在中禪寺湖畔經營旅館,弟弟為了送朋友到東武日光站而在深夜開車出去,結果遭到了意外。或許剛拿到駕照的他在夜晚馳上“伊呂波坡道”(注3)是不智的行為吧。在彎道沒能完全轉過車頭而與護欄激烈衝撞。幸好同行者所受的傷都沒有大礙,只有開車的慎也被救護車載走,受了失去意識的重傷。由於沒有任何類似外傷的傷勢,好像只有頭部受到衝擊,但是……。
慎也出現在麻衣子的夢中,是那之後不久的事。
幾乎是每天夜晚,她都夢見奇妙的夢境。一開始以為是自己因為擔心弟弟的事才會如此,但是不知為何總是同樣的夢境。
弟弟在好像是森林的地方。**著身體,而且不知何故,身體的下半部和一顆巨大的杉樹同化了。
"姐姐,救我。"
他這樣向自己傾訴著。
"我離不開這顆樹。姐姐,救我。"
他的求救是那樣地逼真,從夢中醒來時麻衣子的身體總是被汗水濕濡了。從此之後她幾乎是每晚都會夢見同樣的夢境,沒有一天停過。
過了不久,她從意外發生時與慎也同在車上的學生那裡聽到了奇妙的事。慎也會發生事故,不是因為轉彎不完全,而是為了躲避什麼東西的樣子。但是為了躲避什麼則是不明。只是在事故發生前一刻,慎也的臉恐怖地扭曲著,發出了“呀啊──!”的可怕慘叫的樣子。轉過方向盤也是在那之後的事。然後就發生事故了。
決定這個事件的異樣性質的,是一週前發生的事。麻衣子從自己房間的鏡中看到了慎也。當然慎也不可能在那裡。而且鏡中映出的慎也只有上半身,其下就完全消失了。從此以後,只要在鏡子或是其他的東西看到其中映出的自己同時,都會看到弟弟的身影。因為事情的異常而不安害怕的麻衣子,向在心靈現象方面似乎最可靠的叔母哭訴去了。
因此,現在她才會這樣坐在直江的面前。
“事情有點複雜呢。”
直江說著現出了嚴肅的表情。
“這種事情,應該怎麼說才好……。妳會看到令弟在夢中出現,恐怕是令弟的……是吧,類似心電感應的那種東西吧。我想,把它當做是令弟給妳的訊息就行了。”
“這樣說的話,弟弟還有意識了?還沒有死去……”
“即使想取回意識也無法做到的情況也是有的。會向妳求救,或許就是因為如此也不一定。只是出現在鏡子裡的事……”
麻衣子以求援似的表情看著露出詑異神色的直江。
“這件事很奇怪呢。這樣的話有兩種情況可以考慮。就是叫做生靈的東西。”
“生靈?”
由於這個詞彙給人的恐怖感,麻衣子的身體顫抖起來。直江繼續說了。
“被稱做生靈的東西分成兩種,一種就像活著的幽靈。也就是叫做靈體脫離的東西。另一種的話,是活著的人讓念飛離,在遠處的對方面前出現施與危害,叫做投念。”
“…………”
“妳的情況,應該是前者才是。令弟以靈體脫離來到妳身邊,而妳透過鏡子看到他……嗎?或者……”
“…………”
“鏡子本身成為媒介,傳達令弟的意志嗎?是其中的哪一個呢?為了知道令弟為何求救或是他身在怎麼樣的狀況下,不弄清楚是這兩者中的哪一個是不行的。”
直江說道冷靜地望向麻衣子的眼睛。
“但是我所看得到的範圍內,在妳的周圍並沒有像令弟靈魂般的東西存在。”
“咦──”
嚇了一跳而伸直了背的麻衣子環視四周。想到眼前的這個人看得到那種東西,麻衣子不由得害怕起來。
“妳的確可以透過鏡子看見令弟吧。現在也是嗎?”
“嗯。”
麻衣子在今天早上出門前才在鏡中看到弟弟的。直江稍微想了想,然後說道“請過來一下”,站了起來。
往本堂的方向走去,在走廊的途中有面穿衣鏡。他讓麻衣子站在鏡前,自己則站在一旁。

“請妳看這面鏡子。令弟映在上面嗎?”
麻衣子望向鏡中的自己。本來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但還是嚇了一跳。弟弟就站在她的右後方,只有上半身,**著身體,蒼白著一張臉。和鏡中的弟弟目光一相會,麻衣子就變得不知所措,別開了視線。
“是的。映在上面。非常清楚地。”
“…………”
直江好像看不到的樣子。他重新環視四周,再一次望鏡子。
“我果然是看不見。看來這似乎是給特定的人、藉由鏡子來傳達的訊息。”
麻衣子回過頭來,仰望不是虛像的直江。
“那樣的話弟弟他……。弟弟他現在怎麼了!要我救他……到底我該怎麼做才好!”
直江以伶俐的眼神睨視著鏡中,靜靜地思考著什麼……。
“我知道了。明天我去見令弟。不和本人會面的話,什麼事都不會清楚的。”
這樣說道,直江以清晰的表情俯視著麻衣子。
“妳能夠空出明天的時間來嗎?我想請妳帶我到令弟的醫院去。”
“是、是的……”
被直江銳利的眼神注視著,麻衣子一瞬間好像要畏縮了。但是要是為了弟弟的話,現在不管什麼事都是次要的了。麻衣子點點頭,一次又一次說著“拜託您了”地低頭行禮。
“那、那麼,我要支付您多少錢才行呢?像調查費之類的。”
“調查費……?”
麻衣子好像把這和新興宗教什麼的給搞錯了的樣子。直江楞了一下,銳利的目光消失,浮現了初次見面時的微笑。
“妳說了奇怪的話呢。……是嗎。請放心。這是類似我個人的慈善事業,調查費用什麼的,一開始就不需要的。”
這是高耶一行人前往東京前一天的事。
淺岡麻衣子的家在日光市的中禪寺湖畔經營旅館。
隔天直江一早就出了門,開車前往日光市。麻衣子在東武日光車站等直江,然後兩人再一同前往慎也住院的醫院。
那一天宇都宮的獨身僧侶在正好約定的時刻到達了。麻衣子一開始並沒有注意到那就是直江。被直江出聲叫喚,麻衣子嚇了一大跳。
“是……橘先生嗎?”
站在像是新車的WINDOM旁的人,毫無疑問的就是昨天的橘義明。與昨日完全不同地,墨鏡配上黑色西裝。乍見之下像是個青年實業家,但看來也像是和暴力集團有關係的人,不過和昨日判若兩人的是,他今天除了那股沈著之外更俱備了凜冽的神采,讓麻衣子看得又呆了數秒。
“請上車。”
這麼說道,直江打開了助手席的車門。直江比起實業家來更有董事長密書的感覺,麻衣子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董事長千金似的。直江開的車是豐田的WINDOM,是在前天才新購的。據叔母說橘家有賓士和法拉利及一台國產車;而直江說以前有一台車被他搞成了廢車,從那之後家裡就不太讓他開車遠行了。新買的這台WINDOM是他專用的,所以這次就算再弄成了廢車也不會向他要求賠償,因此直江似乎很高興。
“那麼,我們快點出發吧。”
直江說道,開動了引擎。
“這一帶在這個季節人潮相當地多吧?”
車子駛在車站前的國道上,直江看著並列在兩側的旅館街這樣說道。看到麻衣子緊張的樣子,直江似乎在為她找尋不會影響心情的話題。麻衣子回答道“是的”,望向直江的側臉。
“可是暑假也快要結束了……。在這之後,秋天楓紅的季節一到,人潮又會變多了。在伊呂波坡道上車子都會像唸珠似地多起來,非常辛苦。”
“是嗎……。也是吧。我也來過幾次,這裡的楓葉真的非常漂亮呢。事實上我也……很喜歡日光。”
直江說道,輕輕地笑了。他的笑臉看起來總讓人覺得和藹可親,麻衣子也跟著笑了。
(他說來過幾次……)
突然地猜測起來了。
(果然還是和戀人什麼的一起來的嗎?)
“啊啊。是天海僧正的雕像呢。”
彷彿要從一旁打斷麻衣子的思考似地,直江看到跨越大谷川的日光橋頭上的天海僧正雕像說道。天海僧正是輪王寺中興之祖,被稱為德川家康的心腹,是身為幕後的謀略家而著名的人物。
在稍微前面的地方有著名的“神橋”。是座塗著朱漆的美麗橋樑,傳說是日光的開山之祖•勝道上人為了渡過大谷川的急流而向神佛祈禱時,出現的深沙大王向河中投入赤色與青色的兩隻蛇變成的橋樑。
再過去一點,就開始看得到土產店和旅館什麼的了。這一帶是坐擁東照宮、輪王寺、二荒山神社的日光山的參道口。
“這麼說來,昨晚我從哥哥那裡聽到──”
直江回復了穩靜的語調。
“在幾個月前東照宮似乎發生了寶物被盜的事件呢。妳知道嗎?”
“嗯……是的。”
麻衣子很早就知道這件事了。大約是在兩三個月前吧。那個時候正好短大的朋友來玩順便留宿,她帶他們到東照宮參觀。那時東照宮的建地內停了許多警車,也有許多像警察的人,那個時候就覺得很奇怪,之後她在電視上看到新聞,才知道發生了竊盜事件。
“我在那個時候因為其他的事情纏身,所以沒有看到新聞……。妳知道是什麼寶物嗎?”
“嗯,的確是……”
麻衣子追溯著記憶。
“是御神鏡什麼的吧。”
直江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
“是御神鏡嗎?”
“嗯。聽說好像是與家康有深厚淵源,重要文化財級的寶物。被盜的好像只有御神鏡而已,但那是禁止一般公開、安置在社殿深處的樣子。我認識的土產店的人說那是內部的人偷的、怎麼會發生這樣不謹慎的事來等等的……”
“……。犯人還沒有抓到吧。”
“嗯。好像是這樣。”
直江現出嚴肅的表情,轉過方向盤。由於他那看起來似乎是有什麼線索似的認真表情,麻衣子不由得開口問他發生了什麼事。
“啊……不。說到鏡子,覺得好像有什麼關連的樣子。雖然或許只是我想得太多了。……啊,醫院要往哪走?這條路嗎?”
麻衣子說著“是的”,口述起前往醫院的道路走法。醫院在距離此處約四公里的地方。
慎也的病房在二樓最裡面的個人房內。
這是在這一帶算是較大型的綜合醫院。由於麻衣子幾乎每日都來探望弟弟,醫生及護士們都幾乎與她認識了。她拜託熟識的護士向醫生傳達自己到醫院來的目的,帶直江到病房去。
“這是舍弟慎也。”
看著躺在病床上的弟弟,麻衣子說道。只像在安眠的容貌看起來有些童稚的感覺,聽說是十九歲,但看起來年紀和高耶差不多,甚至更小。他的身體上連接著數條管子,而一旁排列著森嚴的機械,就靠著這些勉強維持著他的生命。
脫下墨鏡,直江默默地俯視著慎也。
“幾乎沒有外傷。”
麻衣子以憔悴的語調說道。
“這種狀態就叫做植物人嗎?不管再怎麼呼喚他都不會醒來……。已經過了二個月了。”
麻衣子低著頭輕輕咬住嘴唇。
“就連車子也沒什麼損壞,說是車禍也不到那麼嚴重的地步。同在車上的這孩子的女朋友也只是有點頭痛什麼的,一點傷也沒有。但是,為什麼只有慎也……”
“…………”
麻衣子哽住了聲音沈默下來,房間裡只有機械的聲音微微作響。沈睡中的臉就像人偶一般,感覺不到一點生氣。勉強能夠自發呼吸的樣子。也有對光反射、角膜反射、咽喉反射等等,也就是還不到腦死的程度,但是……彷彿就像睡病似的。
“總覺得他是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孩子……”
麻衣子終於以低沈的聲音開口了。
“我家的家系好像是完全沒有靈感的血統,但是只有這孩子好像有點奇怪的能力。雖然這麼說,也不是看得到靈什麼的。”
“……?”
“這孩子,有時候會做預知夢。”
這麼說道,麻衣子仰視身旁的直江。
“和既視感不同。有時真的能預知到之後的事。以前表弟在工作場所的工程現場因為意外墜落而死了。弟弟在前天晚上就預知了這件事。他在半夜突然來到我的房間,大聲哭著說『和生哥哥會死。會從高高的地方掉下來死掉』,我想著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所以沒有相信,安慰他那只是惡夢而已。結果在隔天表弟就像弟弟說的一樣死去了。”
“…………”
“之後也發生過兩次那樣的事……。弟弟的預知夢只能預知人的死亡而已。一開始每當他夢見時都會向別人說,但因為太過準確,害怕被人恐懼,所以就漸漸將之藏在心裡了。要是預知了會發生意外什麼的時候,他好像都會拚命說服本人改變預定,但是不被接受、或是變更了預定還是一樣遭到意外什麼的……。好像有過那樣的事……。就算說是預知夢,那個場面的時間或場所等等模糊不清的情況還是比較多,所以無法改變。不,就算清楚那些事,各式各樣的事情或因素都一定會讓那個人走向同樣的狀況。本來就無法改變,就以不能說是預知夢也不一定。……可是從那之後,他再也不和我說任何事了。”
麻衣子以哀痛的表情看著持續沈眠的弟弟。
“可是我瞭解。每當聽到有誰死去的時候,弟弟的臉總會變得蒼白,現出一張好像說著『果然』的難過表情。我知道他又夢見了。就因為這樣,他從以前就有些自閉傾向……。可是,這一陣子覺得他好不容易好像看開了一些,漸漸變得明朗起來,卻……”
說到這裡,麻衣子深深嘆了一口氣。
“或許是我無法察覺他的感受的緣故也不一定。果然還是很痛苦的吧。或許對弟弟而言,這樣一直沈睡下去比較幸福也不一定。”
“……。真的是……這樣子嗎?”
由於直江的一言,麻衣子突然抬起頭來。直江正面俯視著麻衣子。
“令弟不是在夢中向妳求救嗎?他一定是想要醒過來的。他應該是想要早日醒來的才對。”
“可是,那……”
麻衣子現出困惑的表情。
“或許是因為我這樣相信,所以才會做那種夢。鏡子的事也是,那是只有我一個人看得見的幻影也不一定。”
“不,不是這樣的。”
被強烈地這樣斷言道,麻衣子閉上了嘴。
“淺岡小姐。為了救助令弟,首先要妳相信自己才行。也就是要相信越過從前的種種苦痛而來的、令弟的意思。”
“……。橘先生。”
“慎也他應該不希望從痛苦的現實中逃開才是。”
直江靜靜地說道,俯視著失去生氣的慎也的臉。
“現在,來到這裡見到他,終於讓我瞭解了。他不能醒來的理由……”
“咦──……”
“這個肉體是空的。在肉體中沒有靈魂。所以感覺不到他的"氣"。”
麻衣子吞了一口氣,以驚訝的臉望向慎也。
“沒有……靈魂……?”
“他的肉體在這裡。但是慎也本身不在這裡。就是這麼一回事。”
“那是……那樣的話……弟弟他……”
直江以嚴肅的臉喃喃道。
“看來是因為什麼緣故,肉體與靈魂分離了的樣子。不,或許說是被分離了比較恰當。”
“弟弟他……!那麼,弟弟會變得怎樣!就這樣永遠不醒了嗎!”
“只要靈魂回來的話,馬上就會醒來。失去靈魂的肉體大體上都會陷入一時的假死狀態,但是時間一拖長肉體就這樣死去的情況很多。慎也的情況是靠著機械而勉強讓肉體活著,但是……”
麻衣子以般若似的表情拚命地向直江求援。
“那麼,弟弟的靈魂……!弟弟的靈魂在哪裡!”
“不知道。”如此回答的直江望向虛空。
“不先找出他的靈魂在哪裡不行。無論如何,先到他的靈魂可能被分離的場所──那個伊呂波坡道的事故現場去看看吧。不到哪裡去靈查看看的話是找不到線索的。可以帶我過去嗎?淺岡小姐。”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