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赤獸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從日光市街道要前往中禪寺湖或奧日光的話,有名的伊呂波坡道是必經之地。伊呂波坡道分成第一及第二坡道,兩條路都是單行道。下行專用車道是第一坡道,上行專用車道則是第二坡道;上行有二十個、下行有二十八個U型彎道,每一個彎道都以“伊呂波”的四十八個字母來命名。
淺岡慎也遇到車禍的,是在下行第一伊呂波坡道。第一坡道因為路幅較為狹窄,彎道也較第二坡道來得險峻,再加上路面狀況不佳,發生事故的頻率也是這裡較多。
令人在意的是,這一個月在伊呂波坡道的死亡事故增加了許多。當地人都在猜想這裡是不是有著“什麼”,這件事引起了直江的注意。
由於伊呂波坡道都是單行道,為了前往慎也發生意外的現場,必須先上坡才行。直江開車從第二伊呂波坡道往中禪寺方向駛去。
這個時候的直江不知是否從空氣中感覺了到什麼可疑的味道,一直緊繃著臉。由於他什麼也不說,麻衣子也無從得知,但直江看起來也像是在警戒著周遭的什麼事物似的。麻衣子下了決心開口問道。
“您怎麼了嗎?”
直江回過神來,回了一聲“沒事”,稍微踩上加速器。
“有件事想要先請問妳,”
一邊慎重地往左急彎道轉過方向盤,直江問了。
“是有關於妳的夢。”
“是弟弟出現的那個夢嗎?”
“嗯。我想能夠找出慎也君的靈魂所在的線索,會不會就在夢中。在夢境中令弟身處的場所,或許是非常重要的線索也不一定。令弟的確是身體的一半都與樹木同化了吧?”
“是的。然後他說了:『我沒辦法離開這顆樹。救我』。”
“關於那顆樹……”
直江微微皺眉。
“我想那棵樹會不會是實際上存在著的樹。妳能不能仔細回想看看那四周的情形?那是什麼樣的地方,是否曾經見過……”
直江這樣說道,麻衣子便集中精神,追溯記憶的片斷。由於是在夢中的記憶,要回想起印象花了一些時間,但總算能夠想起那個情景。
“的確……像是四周都是杉樹林的地方。但是和弟弟同化的那顆樹特別的大……。不,有三棵。看起來有相當樹齡的樹在最中間,弟弟的那棵樹是在右邊……。可是……想不起更多了……”
麻衣子壓住了額頭。看來這似乎已經是界線了。
“那是妳所知道的地方嗎?”
“不清楚呢……”
麻衣子的頭傾向一邊。
“要說見過的話好像也有那種感覺……。可是要說出那是哪裡的話我也回答不出來。對不起。”
“…………”
直江以艱澀的表情瞪著前方,彎過了寫著“CHI”的第八個彎道標誌。他很在意慎也說的『無法離開這棵樹』這句話。可是,這件事與他透過鏡子出現的現象有何關連呢?
從伊呂波坡道眺望的美景絲毫不能引起直江的注意,他全神沈浸在思考裡,操縱著方向盤。
“啊,請停一下車。”
在登上伊呂波坡道的最頂端,接近中禪寺溫泉的公車終點站的地方時,麻衣子這樣說道。直江踩下了煞車。麻衣子好像在土產店及旅館鱗次櫛比的大街上看見了熟人。
“英里!是英里吧!”
被麻衣子從車窗這樣叫道而回過頭來的,是一個嬌小而短髮、像高中生的少女。她好像才剛從公車下來的樣子。她看見麻衣子,露出了吃驚的臉向這裡跑來。
“麻衣子姐!啊啊,能見到妳真是太好了!”
“怎麼了嗎?到這種地方來。”
“我是來見麻衣子姐的!我有非要立刻和妳商量不可的事情!”
麻衣子向直江介紹,英里是弟弟的女朋友。知道在意外發生時她也同在車上,直江瞭解了麻衣子為何叫住她。英里迫不及待地向從車上下來的麻衣子開口說了。
“早上我打過電話到麻衣子姐家中。結果家裡的人說妳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回來,我實在是坐立不安,無法冷靜下來,想要到妳家去等妳回來,所以才來這裡的。”
“妳說有事情要告訴我?”
英里用力點點頭,又繼續傾訴道。
“是夢。我做夢了!夢到了慎也!”
直江與麻衣子吃驚地互看一眼。英里更急切地繼續說下去。
“慎也在夢裡出現,很清楚地向我說話了。這是什麼?是託夢什麼的嗎?我真的不知道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英、英里……”
“前一陣子麻衣子姐不是也說過同樣的事嗎?說妳夢見了慎也,是不是就是這樣子?我……真的搞不清楚了,覺得一定要告訴麻衣子姐才行……!”
安撫著興奮的英里,麻衣子彷彿求救似地望向直江。直江十分冷靜。
“在夢中,慎也君向妳說了什麼吧。他說了什麼話?”
英里好像這才注意到這個不相識的男人。她露出警戒的表情,以動作向麻衣子詢問對方是誰。
“他是我的朋友,姓橘。我和他商量許多有關慎也的事。告訴他也沒關係的。”
這樣說道,英里便依靠似地向他申訴了。
“我記得很清楚。明明是夢,可是非常地真實。慎也他這樣說了:『把鏡子破壞』,還有『殺掉赤獸』。”
“破壞鏡子……?”
直江立即復誦道。
“他是這樣說的嗎?『把鏡子破壞』。”
英里用力地點點頭。
“那是什麼意思?所謂的鏡子到底是什麼?”
“…………”
直江和麻衣子都立刻聯想到映在鏡子中的慎也來。但是把鏡子破壞又是什麼意思?他是想說把鏡子破壞的話就能如何了嗎?還有,
“赤獸?”
直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鏡子,還有赤獸……。不能瞭解呢。這是指什麼事呢?”
正當他在沈思的時候,傳來了吵雜的警笛聲,數輛警車從伊呂波坡道那裡排成一列登了上來,然後經過直江他們面前,往第一伊呂波坡道的方向去了。
“……是車禍嗎?”
“唉呀唉呀,麻衣呀!今天是和男朋友一起來的嗎?”
麻衣子被叫了名字而轉過視線,認識的土產店老闆和警車擦身而過,往這裡走了過來。麻衣子是淺岡旅館的招牌千金,在這一帶也算是個美人,所以認識的人很多,走在路上也經常有人和她打招呼。
“大叔!剛剛的警車是怎麼了?在伊呂波坡道發生了車禍嗎?”
“啊啊,剛剛的嗎?不是啦,不是車禍啦!好像是有人跳華嚴瀑布自殺的樣子啦!”
“跳水自殺?”
直江吃驚地抬起頭來。說到華嚴瀑布,雖然是個著名的觀光勝地,但同時也是個自殺勝地。雖然這麼說,但也不是一年到頭都有自殺事件發生(這樣的話就麻煩了),被目擊到的自殺事件這一季是頭一遭。
“說是從觀瀑台跳下去的哪。觀光客雖然很多,但是因為突然發生,也來不及阻止的樣子哪。──要去華嚴瀑布的話,還是再等一下再去比較好喔!這段時間內警察什麼的是不會給人進去的啦。難得的約會碰上自殺的現場勘察什麼的也不太好嘛!”
如此親切(?)地給予忠告後,高松屋的老闆說道“回去的時候,要買土產的話還請多多關照啊”,與麻衣子辭別了。對於老闆完全將他們誤認為戀人的言行,麻衣子十分地慌張,但直江看來似乎完全不在意。不知在深思些什麼,一直靜靜地以手撐著下巴。
“對、對不起。橘先生。……那個大叔老是這個樣子──”
“……。要過去看看嗎?”
“咦……?”
直江向麻衣子回頭道。
“總覺得有些在意。雖然只是直覺……。或許可以知道從剛剛就一直感覺到的異樣感的原因也說不定。”
“你說的異樣感,是怎麼回事呢?”
“我沒辦法清楚的說明……”
這樣說道,直江以手指指向太陽**。
“是這個地方的感覺。或許該說是地方的"氣"才對。以前來到這裡時感覺到的、男體山周邊那清澄敏銳的靈氣般的東西……”
直江抬起銳利的目光。
“被不好的俗氣給紊亂了。這裡不應該是這樣的地方。”
麻衣子會露出有些害怕的表情,是因為畏懼這個擁有自己無法理解的感覺的人也不一定。不管怎麼樣,他們找到停車位後,兩人一同前往華嚴瀑布了。
從中禪寺溫泉的公車終點站來到華嚴瀑布,是步行約需五分鐘的距離。
被列日本三大名瀑的這個華嚴瀑布,是中禪寺湖的豐富水量一口氣從落差九十九公尺的岩壁上沖下的壯麗瀑布。數年前因為岩盤塌落,一束的粗壯水流從中間地帶被分割開來,那獨特景觀的迫力因而減少了,但破壞水流的巨岩又重新崩落,所以又恢復了一些從前的壯景。
在瀑布之上有觀瀑台可以觀賞瀑布,但想再近一點欣賞的話,則可以乘坐電梯到更接近瀑布的地方去。
圍觀的人群似乎都是觀光客。麻衣子因為害怕而不想看,留在上頭,只有直江一個人來到觀瀑台。
屍體被撈上來,安置在塑膠布上。根據目擊者的証言,自殺者與其說是跳入水中,倒不如說是“掉落”水中這樣的表現比較貼切。好像掉落後撞上了岩壁的樣子。
直江重新看向瀑布。果然在近旁看來的迫力就是不一樣。雖然發出轟聲激起水花的瀑布其壯麗是絲毫沒變……。
(怎麼回事?)
來到這裡一看,異樣感更加增強了。散發出異樣感的,是瀑布與其四周圍的地氣。從前的華嚴瀑布,其本身莊嚴的"氣"與不得已群聚於此的、自殺者的不淨靈之靈氣混合,醞釀出非邪亦非正的獨特混濁的地氣來。即便不是如此,瀑布這種東西本身就容易喚來靈。或許可以說是那股異樣混沌的地氣感覺,使其本身更加地神聖了也不一定。
然而。
現在的這個瀑布並沒有那種“異樣”。不,瀑布本身的飄渺之感是完全沒變,只是有什麼讓人覺得不足。一點都不足夠的感覺。
(缺少的是那股"混濁"……)
“瀑布的靈威被破壞得差不多了吧。”
直江因為突然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而回過頭去,那裡站著一個戴著墨鏡的青年。發出自己熟悉的聲音的青年,不知從何時起就站在他的附近同樣地望著瀑布。
“又是你嗎……”
直江彷彿呻吟似地喃喃道。
“你的臉已經讓我覺得厭倦了,高阪。”
“哼……”
高阪彈正露出輕蔑地一笑,脫下墨鏡往這裡走近。
“我總是和你在奇妙的地方相會呢,直江。這也是所謂天的引導嗎?”
“…………”
直江警戒的眼神閃著光芒,他並不輕率地做出回答。高阪來到直江身邊,望向這著名的瀑布。
“看到如此喪失了靈威的華嚴瀑布也不能讓人感到滿足哪。”
“為什麼你會在這個地方?武田這次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聽到直江調侃的質問,高阪微微地瞥回視線。
“我可沒有告訴敵方那種事情的人情在。這樣說的你自己,又是為了什麼而來?上杉的人是來這兒悠閒地觀賞瀑布的嗎……”
“…………”
直江沒有回答。他只是緊閉著嘴以極度冰冷的表情睨視著高阪。看到比平常更頹廢的直江,高阪的冷笑從嘴角消失,又把視線投向瀑布。
“看到如此不完美的華嚴瀑布,我是第一次哪。本來以為不淨的"氣"被除去的話會更增長它的神聖性,其珍貴性也會增加才對……。結果失去了不淨,也會失去了其趣味所在的樣子哪。”
“看來這個瀑布的靈威會減少是因為不淨靈消失的緣故呢。”
“就是如此。像那樣在此聚擁的不淨靈都消失的一乾二淨了。……雖然或許由不淨靈所支持的靈威本身就是異常的也不一定哪。”
“……原因是什麼?”
直江毫不鬆懈地以敏銳的目光問道。
“你知道原本在這裡的靈消失到哪裡去了吧?該不會想說他們一個不剩地全都成佛去了吧?”
因為其異常的死法,自殺者的靈要淨化是極度困難的。若說在短時間內那樣大量的靈一個接一個地淨化,再怎麼樣都太不自然了。

高阪瞥向直江,說了。
“……看來你是沒注意到了。”
“什麼?”
“──赤獸……”
直江張大了眼,瞪著高阪。
“你說……赤獸?”
“像在那兒變成溺死鬼的自殺者。那不是因為自己想死才跳進瀑布裡的。那個人的靈魂被赤獸吞食了。應該在當場就倒下來的,只是好像身體連靈魂一起被赤獸拖進瀑布裡去了哪。”
“靈魂被吞食?”
直江現出詑異的臉色。
“那是怎麼回事?所謂的赤獸到底是指什麼?”
“如果當時你也在場的話,應該也看得到的。”
視線轉向瀑布底部的水潭,高阪雙臂環胸。
“那是這一陣子在這一帶散發出"邪氣"四處徘徊的靈獸。因為是靈獸所以普通人看不見。就算看見了,下場也只有反過來被吃掉而已。死掉的那男人也許也看見了牠也不一定。剛剛看見的是放出赤色的氣,有著長尾巴,類似獅子的獸。會吞食人魂的、像獅子般的赤獸。這樣說的話,那恐怕就是……”
“……恙”
這樣喃喃道,直江立刻想起了慎也的事。英里在夢中聽到慎也所說的“赤獸”,指的就是這個嗎?
所謂的恙是靈獸的一種。而所謂的靈獸,是擁有靈氣的神聖之獸,龍或麒麟等也是屬於這一類。身為動物而實際上不存在的靈獸有許多,恙是其中的一種,傳說是會食人或虎、豹之魂的惡獸。是一種謎樣的動物,能以靈體的型態存在,是非常獰猛的靈獸。(附帶一提,“無恙”這句話似乎就是從沒有這種靈獸存在的意思傳來的)
若高阪說的話是真的,慎也說的“赤獸”則一定是指他看到了恙沒錯。那麼慎也的靈魂會被從身體中分離,也是恙的作為嗎?
“這樣的話,華嚴瀑布的不淨靈之所以會消失,是因為都被恙給吞食了嗎……”
“哼。或許華嚴瀑布的確是個不錯的獵食場哪。你應該聽說這一帶最近意外頻傳的消息了吧?那也一定是恙在獵食的緣故。對手是恙的話,警方也不可能捕獲。再說還有東照宮的事件,當地的警察真是忙得沒法休息哪。”
“東照宮?你是說神鏡被盜的那件事嗎?”
高阪似乎很意外地張大了眼。
“是嗎,看來你好像還知道這點事嘛。”
“以前我聽說過東照宮裡有面叫做"家康的秘寶"的神鏡。被盜的就是那面鏡子吧?你會到日光來,不也是因為這件事嗎?難不成神鏡被盜這件事是武田所為?”
“你是想血口噴人嗎?直江。別說蠢話了。我們是不可能做出那種鼠輩的勾當來的。”
高阪回復認真的表情。
“被盜的鏡子,是被稱做『恙鏡』的封魂鏡。”
“什麼?”
直江迫切地反問,高阪轉過身去背向瀑布,將身體靠在護欄上。
“在傳說中,那是會吸取身影映在其上者的靈魂的魔鏡。那面鏡子有雌雄兩面,其中的一面被當做東照宮的祕寶祭祀在本殿內,受到嚴密的保管。”
“你是說有誰把它從本殿偷盜出來了?那是平常就連神職人員都不能進出的地方吧?”
“是吧。警察所發表的消息相當節制,也是神社方面的要求吧。本來,重要的神域被賊人胡來這樣不名譽的事被世人知道的話,事情可是關乎東照權現(注)的神威哪。被盜的並不是普通的鏡子,而是"權現大人的祕寶"。一定是無法向家康公交待的吧。”
“但是從犯人只盜取了『恙鏡』這件事來看不是很奇怪嗎?外部的人應該不知道『恙鏡』的存在才是。就算是神社的人,除了宮司這種等級的人以外應該也不會知道。那又是為什麼會……”
“是啊。外部的人之中有人知道這件事的話,那就是──”
高阪的眼睛發出了銳利的光芒。
“直接得知『恙鏡』成為"家康的祕寶"的經過與事實的人……”
直江吃驚地抬起頭。
“什麼意思?”
“你以為在這一帶喧鬧的靈獸,與『恙鏡』被盜的事件是偶然一起發生的嗎?直江。”
“……。你是說這是《闇戰國》的怨將教唆的嗎?”
“這件事還沒有確認。只是可能性相當大。”
這麼說道,高阪往電梯的方向走去。
“想調查的話,首先到被盜現場的東照宮去看看比較好吧,直江。或許可以看到難得一見的有趣東西也不一定哪。”
“那是什麼意思。”
高阪沒有回答,搭上電梯。直江也立刻乘上,門一關上,可搭乘三十人的巨大電梯便開始上昇。
麻衣子在上面的觀瀑台等著。
“橘先生!知道什麼了嗎?”
麻衣子這麼說著跑了過來,然後注意到在直江身旁的美貌青年。高阪也注意到她,壞心眼地向直江開口了。
“哦?今天是和女性同行嗎?真是稀奇哪。總是牽著你到處走的飼主怎麼啦?”
麻衣子“咦”地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但是即使被高阪這樣說,直江也沒有反應。只是以與其說是冷靜倒不如說是冷酷的無表情輕蔑地瞥了高阪一眼而已。高阪不懷好意地笑了笑,小說地對直江說了。
“你沒帶景虎一起來嗎?”
“…………”
“在那之後你好像讓景虎一個人回去了哪。發生了什麼事?看到你那齷齪的情慾,終於忍不住逃走了嗎?”
就算被說到這種地步,直江那鋼鐵般的假面具還是沒有崩潰。平常總是會內心動搖不已而變得臉色蒼白的直江,今天卻只是用可以說是侮蔑對方的眼神不屑地一瞥而已。要是什麼都不知道的麻衣子被那種眼神瞪視一下的話,可能會因為那過分的輕蔑而嚇得縮成一團的這種程度。
高阪也從他的樣子領悟到什麼了吧。他收回侮蔑人的態度,換上嚴肅的表情。
“發生了什麼事?直江。”
“…………”
直江轉過身去,走向麻衣子。
“我們走吧,淺岡小姐。”
“那個,是您的朋友嗎?”
“是老朋友。”
直江這樣說道,往停車場走去。高阪重新看向露出困惑表情的麻衣子,突然現出注意到什麼的臉來。
“橘先生!”
想要追上直江的麻衣子被高阪從背後抓住了手腕。麻衣子吃驚地回頭,高阪以一張嚴峻的表情仔細地俯視著她。
“啊、請問你……”
“……。哼,……。是這麼回事嗎。”
高阪喃喃自語道,向直江的背影開口了。
“已經決定下一個要去的地方了,直江。”
“……?”
高阪對回過頭來的直江繼續道。
“帶著這女孩到二荒山神社去。如此一來應該能見到真正有趣的東西才是。對。太過有趣了,可能會看得腿軟也不一定哪。”
“你說什麼?”
“如果需要的話,我來為你們帶路吧。”
高阪說道,自己先走了起來,無誤地來到直江開來的WINDOM助手席旁。
“趕快動身吧,上杉的。”
結果因為高阪強勢的指示,事故現場的靈查只好暫時擱置一旁,一行人又回到了市內的門前地區。
高阪帶兩人前去的,是位於日光山內的的二荒山神社。位於東照宮之鄰的這個神社,是以日光群山的主峰•男體山(二荒山)為御神體,在山頂設有奧宮、中禪寺湖畔設有中宮祠、而在日光山內的此處設有本社來祭祀。雖然現在因為東照宮的盛名遠播而被視為山的中心,然而在過去,這個神社才是山內的中心點。
高阪帶直江與麻衣子來的便是這個二荒山神社。雖然直江不瞭解高阪說的“有趣的東西”的意思,但是來到這個地方後,就算不願意也瞭解高阪帶他們來的理由了。
在神社境內的御神木附近,周圍聚集著人群。神社設在鬱蒼林立的古老杉木林內,在神社境內有著樹根合為一體的二根巨杉,被稱為夫婦杉或是親子杉而被珍視著。團體觀光客們通常都是在那兒聽取解說,不太會注意到神木那裡,但今天的情形不太一樣。在神木的兩側有二棵較為年輕的巨杉聳立著,在根部圍著柵欄,不讓人靠近。
人們的視線所集中的,是那三棵杉木中的右側那一棵。
看到那棵樹,麻衣子完全喪失了話語。直江也禁不住摒息了。
在杉木高約三公尺餘的地方,鮮明地浮現出一個人的臉。好像是樹幹變形而成的,但那張人的面容也太過於生動真實了。
那是慎也的臉。
並不是“看起來像是”這樣曖昧不明的程度。與其說是從樹幹的表面刻上去的,倒不如說是從內側浮現出來的這種表現比較正確。眼鼻的形狀、輪廓的深淺、就連肌膚的觸感到能傳達出來似地生動。
人們的口中傳訴出對此感到奇異的話語,不願從這裡離去。這實在不能讓人覺得是自然發生的奇蹟或是偶然。
麻衣子戰慄不已,無法動彈了。她回想起來。
(就是這個地方……)
在夢中出現的那個光景,就是這裡。和夢裡的形象完全一致。巨杉林、三棵大樹。慎也的身體有一半就埋在右邊的杉木裡。
(為什麼……)
“聽說是三天之前開始出現的。好像是一天比一天更鮮明的樣子哪。”
“這是怎麼回事?”
非但不能說是奇蹟,而只能說是奇怪了。直江銳利地瞪向高阪。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現象?”
“問我就困擾了。我會帶你們到這裡來,是因為那張臉和那女孩有些神似。是姐弟什麼的吧?看來似乎和恙有關係?”
直江再一次仰視浮現在杉樹上的慎也臉龐。那是看起來似乎很悲傷的表情。
"殺了赤獸吧"
"把鏡子破壞吧"
然後是那決定性的一言……。
"我沒辦法離開這棵樹──……"
直江和高阪明白。
這並不只是單純的人臉浮現在樹上而已。
在那之中,確實有慎也存在。應該在自己身體之中的慎也靈魂,現在棲宿在這棵杉木裡。
麻衣子搖晃地來到杉樹前,向樹幹伸出手去。淚水溢滿出來,突然地就當場哭倒在地上了。四周的人們都驚訝發生了什麼事而喧嚷著。
(為什麼他的靈魂會棲宿在這棵杉樹?)
直江嚴肅地睨視著虛空。
(發生了什麼事?)
赤獸。鏡子,那難道是指『恙鏡』嗎?把它們殺死、破壞,這又是怎麼回事?也就是說,慎也會處在現在這種狀態,是與這兩件事有所關連。
但是這兩者又有什麼樣的關係……?
“……!”
高阪突然回頭看向身後。
“怎麼了?”
“牠在,直江。”
隨著高阪的視線,直江注視著夫婦杉那裡。有著極度強大的異樣的"氣"從那裡傳來。
(難道……!)
在杉木的陰影中,有隻獸潛藏在此。是常人眼不能見的,有著一身紅蓮般鬃毛的靈獸。大約有人的身高這樣的體長,是與雕刻繪畫上的獅子十分相似的卷毛之獸。
高阪制止了要行動的直江。恙從樹陰下窺伺了這兒一陣子,然後優雅地回過頭去,輕巧地奔馳起來,彷彿溶進森林之中似地消失了蹤影。
(……。就是那個嗎……)
也就是他見到了傳聞中的恙。直江有一會兒都望著靈獸消失而去的方向,就在那個時候。
“抱歉。莫非,您是……這不正是直江殿下嗎?”
聽見柔和的男聲,直江吃驚地回過頭來,有個年約三十、身著襯衫的男人從神門的方向走近過來。是他見過的臉。直江回想出來人是誰,吃驚地張大了眼。
“是片倉……殿下嗎?”
男人現出他那獨特的聰敏微笑,向他點頭致意。
直江如此稱呼的人物,是奧州武將•伊達政宗的家臣,原仙台藩的家老。
片倉小十郎景綱。
注:權現,指的是佛成為日本的神而出現,也有指日本本土神明的情形。一般是指德川家康死後的尊稱。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