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血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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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洛阳铲可是颇有学问,要垂直用力,四面下铲,这样才能打出标准的圆形探洞,否则探洞会出现半圆或椭圆形,造成卡铲。我双手握住细长光滑的白腊杆儿,叉开双腿,将半圆形的铲头竖直向下,边用力边不停地旋转,铲头一截一截地往地下钻,打几下还要抽出铲头磕土验看。
土岗子上面越来越闷热,没有一点风儿,抬眼四望,一片灰气蒙蒙。看样子,老天爷正在酝酿着一场大雨。
我铆足了劲儿,一连气打了五、六米深,累得气喘吁吁,探眼儿还是打歪了。灵儿爹接过来继续下铲。就这样,二人相互替换着连续打了十来个探眼儿,磕出来的却是一色儿的黄土,最后铲头无一例外地全打在了岩石上!
我累得两臂酸麻,双腿沉得像是灌了铅。回到家,灵儿爹竟然还绷着脸让我和灵儿抬了三桶水。当时,全村人都在村东的一眼山泉中取水,离家足有半里远。
我白天体力严重透支,晚上觉得头晕脑涨,右眼皮不停地跳,心里有点害怕,预感到不太妙。于是就把被子抱到西屋,同灵儿爹一块睡。
夜里,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好长时间不曾发生的梦游又不幸降临在我的头上!
这一次,我看见了骇人听闻的一幕:
半夜光景,月色有些昏暗,四围一泒静谧。我爬起身,蹑手蹑脚地走出屋,见大门敞开着,就溜到院外。
忽闻一阵鼓声从西北方向隐隐传来,我好奇地寻声走去,不一会儿就看见了闪闪的火光,声音和火光均来自鸡血潭边的那座土岗子。
处于梦游中的我丝毫不感到疲惫,反倒觉得身体很轻松,我直奔土岗子而去。
与白天探墓时所见到的景象不同,土岗子上长着一些黑黝黝的山榆和一人多高的灌木。我悄悄地钻进灌木丛中,靠上前,透过枝叶定睛观望。
只见土岗子中央辟出了一块圆形场地,一些头顶光秃、边缘头发披散的男子手举火把,站成一大圈儿。一个身着红袍的老者和几个身着紫袍的中年人垂手立于一旁。这些人一律都穿黑色皮靴,腰系宽大的皮带。
场地中央分别放着一匹马、一只羊、一只雪白的雁,均被黑皮绳捆得结结实实。旁边还有一个血乎乎的小东西,在不停地动,原来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
在婴儿的身旁,是两个穿彩色长裙的年轻姑娘,在击打着手鼓。场面一泒肃穆,众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有个奇怪的女人走进场地。她三十多岁,高个儿,微胖,披散着头发,穿着碎花布条儿做成的裙子,裙摆下系着许多铮亮的小铃铛,手执一个单面圆形的大皮鼓。人们都卑恭地望着她,那两个击鼓的姑娘悄悄退到一边。
女人神情冷得像是着了一层清霜,在场地里巡视了一圈儿后,停住步,向东北方缓缓地俯下身去。众人见罢,也纷纷躬下身来。
这时,女人猛地直起腰,紫红色的鼓棰在胸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只听“呯”的一声,就像是冰山突然冻裂一般。接着,她舒展腰肢,甩开长发舞了起来,再看那舞姿,好生的怪异:忽似飘动的幽灵,忽似疯狂的厉鬼,忽似风摆春柳,忽似疾风撼树!
她渐渐地加快舞步,花布条裙飞动,衣摆上的铃铛互相撞击,声声清脆悦耳。那鼓声也由松到紧,如大雨倾盆,似雷鸣空谷。

当舞到**,女人竟如同一股彩色的旋风,呼呼地旋转。密集的鼓声好像是织成了一堵密不透风的围墙,从里面隐约飘出了狼的嚎叫声,蛇的爬行声,老鼠的磨牙声……
突然,鼓声戛然而止,只见一道剑光闪过,几柱鲜血从被捆着的马、羊、雁的脖颈上喷出,这些牲畜几乎同时发出哀鸣!
就在我看得心惊肉跳之际,那女人扔下鼓,舞动双臂,宛若一只饥饿的鹞鹰,猛地把婴儿抓起来。她一手托着婴儿,一手挥动着锋利的短剑,又疯狂地舞了起来,寒冷的剑光在婴儿的面前闪现。
那两个年轻姑娘此时也开始击鼓助兴。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心想这个可怜的小生灵怕是难逃此劫!眨眼之间,随着一声尖嫩的叫声,女人一手将婴儿高高地举过头顶,鲜血顺着她的手臂向下流淌。
众人见罢,一齐俯下身来。两个姑娘抢上前,一人接过婴儿,一人扶着女人,匆匆地退出场地。女人一离开,众人“嗷”的一声跳将起来,疯狂地将手中的火把投向灌木丛,整个土岗子瞬间烈焰腾腾。
我冷不防身陷大火之中,脸被烤得生疼,情急之下,突然清醒过来!
汗水湿透了我的全身,一阵冷风吹来,连打了几个寒颤。我发现有个人影儿正在不远处晃动,着实吓了一跳,就仗着胆子喊了一声:“谁!”
“别怕,是我!”哦,是灵儿爹。
原来,灵儿爹始终在暗中监视并保护着我。他担心我跌进鸡血潭,就猫在了土崖边。他走过来,问道:
“你看见什么了?没事吧?”
我说:“我又梦游了,都快要吓死了,还是回去再说吧!”
灵儿娘早就起来了,她迎出门,心疼地把我拥在怀里,说道:
“看把孩子给折腾的,今儿个婶子向你保证,往后再也不让你累着!”她说罢,回头忿忿地瞪了丈夫一眼,灵儿爹不安地垂下头。灵儿此时睡得正香,怕惊醒她,我们悄声来到西屋。
正值凌晨两点多钟,是人最困乏的时候。灵儿娘表情严肃地示意丈夫赶紧睡觉,不许打扰我。她给我盖好被单,准备回东屋休息。此时,我突然感到很恐慌,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浑身发冷。便伸手扯住她的衣襟,说道:
“婶儿,先别走,我有点害怕……”
灵儿娘吓了一跳,盯着我的脸,道:
“他爹,你看这孩子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呀!”
灵儿爹抬手按了一下我的额头,说:“这孩子在发高烧哩!”
我烧得越发厉害,脸色煞白,身子不停地哆嗦,像筛糠一样,上下牙磕得“咯咯”响。
灵儿爹从炕头的笸箩里找出一枚大铜钱,又取来半瓶老白干。他脱去我的背心,先将一口酒喷到我的后背,然后用手指**铜钱,在我身上来回用力地刮,刮出了一道道紫红色的吓人的血印子!
这是他在长期野外科考时练就的一手绝活儿,专门用来对付突发高烧,随着脊背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心中的恐惧感减轻了许多。蓦地,我觉得好像有一股电流从头上传过来,接着全身发麻,痛感消失,大脑一片模糊,竟然情不自禁地嘀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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