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蛇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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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组长想起白天从老宅子墙角拔出来的两根铁棒,就进一步指责这是有预谋的,是阶级斗争新动向!
话一出口,马主任双腿直打颤,他冲着田发叔吼道:
“今晚你他妈的给我说清楚,这到底是咋回事儿?”
田发叔进退无路,一时急了眼,说了声:“你们先等着。”转身离去。
他快步来到离老宅较近的灵儿家,取来一把铁锹,然后指着埋铁棒的地方,道:
“是不是搞封建迷信活动,咱们往下挖一挖不就知道了!”
田发叔为证明自身的清白,拼力往下挖,两个女造反派在一旁端着手电和蜡烛。为表现出“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她们极力掩饰着内心巨大的恐惧,强装镇定。
刚挖了两锹多深,发现了一个鞭杆粗的细洞。田发叔有点紧张,说:“当心,这可能是一个蛇洞!”
当挖到一米五左右,铁锹碰到了一块石头。搬出来一看,是一副直径一尺多的青石小磨儿。磨的上方刻有浮雕:一个面目凶暴的龙王立在河中,岸边有一张供桌,上面放着一个糼童。下方刻的是一行看不懂的符号,好像是咒语。
石磨做工精细考究,雕技娴熟,活灵活现。庄稼人一看便知,这副青石小磨决不是用来日常磨米的,应该是祭祀专用的。磨的下方铺着一层用苇子杆编成的小席子。
田发叔猛然意识到:这副青石小磨与我梦游老宅时的所见正好相吻合,那个推磨女子可能就埋在下面!
他回想起宅中央大红棺中的那两具恐怖的血尸,头皮一阵发怵。于是胆怯地看了一眼郭组长,说:
“看到没有,就是这副小磨捣的乱,现在没有事了。”他说着就要往坑里填土。
“等一等,我看下面好像有东西。”马主任来了兴致,赶忙阻止。
郭组长双手叉腰,命令到:“要一挖到底,彻底铲除反动学术权威愚弄革命群众的毒根!”
田发叔左右为难,迟迟不敢下坑。马主任怀着好奇心跳了下去。他清理完四围的土,掀开了席子,下面是桐油纸包裹着一件东西,软软的,形状很像是一具尸体,散发着一股桐油味儿。
此刻,马主任也害怕了,撇下锹爬了上来。另外两个女造反派慌得六神无主。郭组长岂肯罢休,她“嗖”的一下从腰间拔出手枪,神情变得异常冷酷。她右手执枪,挥舞着左手,喝了一声:“下去!”
这是她审问“反革命分子”惯用的姿式,好多被审者就是在这种威慑下交待“罪行”的。
田发叔果然被镇住了,不由自主地滑进坑中,他感到郭组长的眼神儿比尸体还要令人瘆得慌!
要说也怪,大伙一看到枪,心中的不安顿时消除了大半。田发叔小心翼翼地揭开桐油纸,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具女尸,穿着黄底蓝花的裙子。
郭组长又发出了第二道指令:“取上来!”
田发叔万般无奈,哆哆嗦嗦地正要动手,忽然感觉脚下在发颤,接着从下面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水声,随之整个宅子突然响起怪啸声,蜡烛被吹灭,手电闪动着微弱的黄光,田发叔猛地蹿出了坑子。

此刻,老宅子里极黑,众人觉得好像有一些幽灵在面前飞舞,搅动着一股股的阴风!郭组长几次冲着房顶扣动板机,都没有成功。
随着地下水声停止,宅子的怪声消退了,两个年纪小的女子边哭边呕吐起来。马主任重新点亮蜡烛,蓦地,他看见郭组长的脸上出现了几个十分缭草的字迹,有点像刻在那副小磨上的符号,瞬间便消失了。他一下子惊呆了。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郭组长的眼光变得更加冷酷,就像是着了一层清霜。突然,她发出一声尖叫,右手像触了电似的抖了一下,手枪“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大伙吃了一惊,立即把她扶到屋外,托起她的右手仔细验看,发现手腕处有两个很小的发紫的伤口,边缘处正在肿胀,这是被毒蛇咬伤的!
郭组长脸色十分难看,那种威严冷酷的神情荡然无存,眼神儿流露出的全是恐惧。情况万分危急,田发叔套上大马车,拉起追查组全体成员,奔向公社卫生院。
由于蛇毒的毒性很强,卫生院无能为力,转到旗医院,仍然束手无策。最后,郭组长在省医院才捡回了一条命。代价是,好端端的右手臂被无情地截去!
此事震惊全旗,追查灵儿爹的力度进一步加大。各大队都下发了协查通报。很快,一个由旗、公社、大队三级组成的工作队进入青石寨。
工作队队长是一个姓赵的中年男人,个儿不高,戴一副很大的眼镜,平日少言寡语,城府很深。他此番肩负重任,务必要将兴妖惑众、畏罪潜逃的“反动学术权威”缉拿归案!
灵儿爹面临着一场灭顶之灾。
灵儿被开除了,我心里总是觉得空落落的,雪片似的大字报和山呼海啸般的批斗会激不起我半点儿的热情。
更多的时候,我一个人静静地躲在角落里,捧着灵儿给我的那本《唐诗赏略》,津津有味地翻阅,全身心地陶醉在优美的意境中,并试着写一些诗句,乐此不疲。
好不容易朌到周末,我孤独地踏上了回家的路途。我感到通往老家的山路是如此的遥远和寂寥,我边走边想着灵儿。此时,她在做什么?担水,磨面,放猪,或者是因失学而悄悄流泪……
我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就加快脚步,一心想着早点儿见到她。
黄昏时分,我走近村子东梁。一抬头,猛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儿立在梁顶上,是灵儿!我心里一阵激动。
“灵儿……”我呼喊着跑上前去,她同时也向我奔来。我俩的手紧紧地抓在了一起。
我随她走进梁上的一块撂荒地,地里放着一只柳条筐和一大堆野菜。我很惊讶,剜这么多野菜至少需要四、五个小时。由于筐小,灵儿只装了十分之一。我说到家后拿大筐来取,她说剩下的不要了。
刹那间,我明白了:灵儿为了等我,用剜野菜来打发时光!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走下山梁,灵儿放慢了脚步,眼神儿掠过一丝惊恐。她从我手中接过筐,语调幽幽地说:
“我好害怕,我娘她……”
我的心猛地一沉,问道:“家里又出啥事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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