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追忆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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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村后我最先惦记起的是我的鸽子。所以,我让大哥直接送我回家。
爸妈已经省亲回来,大哥没敢告诉他们我进医院的事。他们责怪我不听话,大过年的就四处乱跑,没能和他们一道去看望外婆。他们说外婆很想我,让我过几天一定要去一趟。
我的母亲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山里人,自小生长与山区的她嫁给父亲这么多年还是改不了“山妹”的脾性,住不惯坝子,农闲的时候总要跑回去住上一阵。我自小在她的诱导下,也多少得了一些山里的苦楚,深谙人背马驮、看日头作息、烤老天吃饭的无奈生活。
外婆家地处小城西南角深处,丛山之间的一个小山涧里。那儿已算是两县交界处,前不挨村,后不这店,交通闭塞得让没去过的人无法想像,让去过的人心有余悸。如果在开篇我说小城对外地而言可称世外桃源的话,那外婆他们这个小山寨便是桃园中的又一个“密地”。
哪里和我一样大的孩子在十岁以前最大的愿望十能出去看一下汽车,注意:只是“看”。然而如此微不足道的想法于他们而言是一种奢侈。我深深地记得我的两个表兄在我已经习惯了坐汽车的岁数时第一次出山拉着我去村口的马路变看了一整个中午的汽车的情景。当时,我笑他们土。
九四年以前他们出山要走几十里的迂回山道。这条山道我曾经走过,当时的心情,只能用“害怕”两字来形容。它的一边十条河,当地人称之为“比期河”,长年累月都发着“哗啦哗啦”的声响。在高山的空谷里,听来空旷、寂寥;另外一边是险山,说它险,是因为乍看像是随时会有石头摔下来砸到行路人的头一样。走在它上面你看不到前途,眼前一片幽深;亦分不明来路,回头看,只觉生疏异常。我第一次走那条道的时候,是母亲带我走的,但是当时我被她丢在身后一个人前行,一路被自己回荡不灭的哭声吓得透体发寒。不过后来我却又喜欢上了那条路,它就如人生。
庆幸,母亲当时狠心没顾我。
九四年省里总算给修了一条不成气的土路,从此,那里的人们才算是开了眼界。尤记得修那条路的时候家家户户主动出工资物,煞是热心。
我童年的很大一部分光景都是在那儿度过的。牛群、木剑、弹弓、小锄、冰糖、野兔和山鸡刻满了那段无知而又天真的年代的记忆。当然,少不了那段迂回的山道。
我不会忘记和小表哥去放牛时在山道上的欢声笑语,在比期河里戏水摸鱼。那时候贪玩的我们在出门前总是偷偷带上一把盐,把牛群赶上山前给每条喂一点,然后我们就在河里戏耍等它们口渴下山来喝水,每每这时,我们也就完成一天的工作,可以回家了。
木剑和弹弓是我在那儿交友取乐的保障。我弹弓玩的好多半是那个时候练就的,山里鸟多,往往能让我瞎猫碰到死耗子歪打正着,于是便凭着这股兴奋劲儿玩它玩到了二十岁我彻底远离故乡那年。山里没电视,就连灯也少开,所以晚饭后孩子们的娱乐就得自己去找。那时,一心想当大侠的我总是抬把木剑和小伙伴们拼“刀刀战”,而且每次都能把他们“杀”死。长大后我明白,其实那并非是自己厉害,而是他们让着我这个“城里人”,但是他们又何曾想过,我也是农民的儿子,和他们一样。
时至今日,我还经常想到那群包容我的伙伴,他们如今已奔散在各处。有的已取妻生子,仍然在那个山坳里放牛耕田;有的大着胆子走出了那里,客死他乡。尽管命运不尽相同,但是有一点始终如一,那便是都在为生计奔波忙碌,包括我。
小锄是我自小劳动的见证,它曾经雪亮锋利,小表兄带着紧握它的我穿行于山腰的梯田间放水、锄禾、打栗子。如今怕已被铁锈蚀尽,化为一团青灰,连着那跟发霉的木棍安躺于我家乡的床底下。
冰糖是外婆在我哭鼻子时哄我的法宝。自小爱吃甜食的我对糖有着不可抗拒的占有欲,所以每次淘气时,外婆总会拿出一包单晶冰糖塞给我,而我在拿到汤的那一刻便会破涕为笑。那时候我很狡猾,为了满足自己的谗嘴经常使诈装委屈,因此,有我在的时候,同寨里只要有谁去赶集,外婆都会让他帮忙买些糖回来。在吃过无数包外婆给的糖后,我终于明白了那些糖的来之不易,也明白了它们为何会那般填——凝聚着爱的东西,总是甜的。
老话说“一方山水养一方人”,显然,这是极富见解的。山里钱少物却博,那时候外婆晚上经常告诉我别乱跑,担心遇上狼。我以为外婆吓我,直到我真的碰见了狼。还好!它惧怕人,只是咬死并拖走了外婆家的大黑狗,但是也把年幼的我吓得不行。后来,舅舅为了给我“报仇”背着火枪进了山,从此,我就自没见过野狼。估计,它要么是被舅舅打死了,要么就是被吓得躲到更深处去了。
有狼的地方你想动物的数量会少吗?
舅舅是个精明之人,年轻的时候就学得了靠山吃山的能耐。小时候在外婆家,我们表兄几个总有吃不完的野味,其中尤以野兔、山鸡最多。这得益于舅舅的恩惠,而又与他的聪慧休戚相关。舅舅自己发明了一种称之为“弓”的东西,专用来捕获诸如野兔、山鸡之类的小动物。

要我把这个“弓”解释清楚,还真不容易,这么说吧!首先它不是古代所用的弓箭的“弓”,但是原理类似。它是用一根极富韧性的藤条、一股呢绒线和若干细棍做成的。藤条的一端削尖,紧订在泥土里,另外一端系线。线要比藤条露出地面的高度短,以便拴住猎物后能把它悬吊在空中。线的另一端打一个活结,离活结约二十公分的地方拴一小根木棍,用以固定功的起落。然后选一根柔韧的木棍,两端削尖,弯成马蹄形订在地上,只露出一小部分。这时,在它前面的地上挖一个浅坑(十厘米左右深即可),把细线上的木棍横卡在露出的马蹄形木棍中间,再在坑上铺上小木棍。至此,一把弓就算是制成了。当动物的脚踩上小木棍时,小木棍下陷,引动卡在马蹄形木棍上的小棍机关,这时藤条少了约束力自然弹起,而那个活扣在动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逃跑的时候已经将它勒住吊在空中。
说这么多不知道你明白没有,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记着它是一个小陷阱能拴住动物就成。至于这个东西是不是我舅舅发明的,我就无从查证了,意像中我只见他用过,在这就姑且算是他的创造吧!
做好“弓”后就是选址,其实这是连在一起的,在这也姑且这么说着。我舅舅早已知悉了周围山上动物出没频繁的地方,包括常走的路径,所以他总是能吊到猎物。这在当时还是个新玩意儿,舅舅本可以凭借它来发笔小财,但是他没有,这也是他的精明之处。除了给我们吃外,他很大都是用来送人——送给县里的大小官员。后来舅舅莫名其妙地被委派到寨子背后的一个茶场上荣任厂长,想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吊”出来的。
那个茶场在我小时候红过一阵子,但不久就落寞了。舅舅去时正值它最不景气的当口,他在那其实是个光杆司令,说难听一点,就是一守山的。因为这个,舅妈没少抱怨。按她的想法,那儿一来基本上没有“俸禄”;二来独居深山,顾不上家里。但是舅舅自有他的想法,他在那儿虽然能拿政府的钱很少,但自己赚的却很多。
这个茶场也如之前所提及的平坝海,是大跃进时期留下的烂摊子,那儿离寨子有两座大山的距离,故此木材很是丰富,舅舅刚上去一年,就把家里一座房子的木料给被齐了。除此之外,他天还种植了大量的核桃树,加茶场上固有的果树,一年下来收入比在家种地还多。
我也很喜欢那儿。那座山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天目山。读过李白《梦游天姥吟留别》的朋友应该对李白赞叹天姥山(天目山)“天台一万八千丈,对此欲倒东南倾”的高,险记忆犹新。该处地处云贵高原西南角,海拔虽较之“一万八千丈”远远不及,但也够高大雄伟的了。这儿秉承了大理特有的四季如春的气候,一年到头气温怡人,而且因为地处高山,更有冬暖夏凉之感。
山顶落座的小院(厂房兼住房)出门便可将全县之景尽收眼底:坝子上的村落,稻田,荷塘,水渠,道路就宛如棋盘上的棋子一样错落有致;四周的山脉如一层层深绿色的屏风矗立在浮云之后。小院周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果树,桃,李,梨,杏,石榴,苹果,板栗,核桃,红果等七杂八杂的将小院围抱在怀里,杜鹃,山茶,野菊花等遍布于茶丛,山涧,果树之间,真个是如人间仙境。
春天的时候,花海将小院映衬得宛如一座仙宫,而它,又被绿色的茶丛所围,人置身其中,当真有仙人之感。小院一边的山涧里里是满片满片的白茶花,绽放的时候晚上睡在床上都能嗅得满鼻子的幽香。最难得的还是小院背后的那个天然湖。这个曾经被我取名作“天湖”的塘子,留存着我和大哥,大哥和李香以及我们三人最可贵的记忆,同时,它也成了我和另外一个姑娘永久的遗憾。
此湖位于高山之颠却长年不枯,且一年到头均是一样的水位。里面的池水清得怕人,寒得刺骨。人站在岸边照影,会觉得它能够晰清过往的龌龊之事,让你莫名心虚害怕;而当你脱衣下水,无论在哪个时节,不消三分钟准冷得牙齿打架。它形如盆,状如锅,湖岸是一片倾斜的圆圈,上面的黄沙躺着异常舒坦,柔软如床,温暖若炉,春冬两季是晒太阳的好去处,不过即便在夏秋两季躺在它上面的树荫处也凉爽得紧。
我给它取名的时候,借仿了“此曲子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的诗句,给它来了一句“此湖只应该天上有,地下能得见几回”,于是便把它唤作“天湖”,当时大哥正和我坐在岸边聊天,他听了这个名字后说我取得好。如今这个湖是那个样子,一点未曾变迁,而我们,却已……
这些始终成了记忆,它们中的很多,在我十四岁开始抽烟的时候,就被我遗落了。故此,我丢了在现实中重温它的权利,唯独能在记忆中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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