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回复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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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睁开眼,倒入的,是一片雪白。
几个吊针瓶挂在床头的铁杆上说明我在医院。转头,我看见大哥坐在旁边,他的手还被我紧紧抓着。我能肯定其间我一直没有松开过。
见我醒来,他脸上绷紧的肌肉明显一松:“老六,你总算是醒了!刚才可把大哥和你姐吓坏了!”
“哥,我睡了多久?”我感觉自己身体很软,连声音也有气无力的。
“呃?有一会儿了!具体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啦?”
“没什么!对了,哥,你昨天晚上在哪儿?”我企图知道一些他昨晚的情况,以此来抵消掉一直盘旋在脑里的那个梦的记忆。
“在黄毛的水吧里。昨晚送他们出去后黄毛说倒他那儿坐坐,三毛驴也说顺便给我介绍点活计,他认识运输公司的人。”
“所以你就一声不响地跟他们去了,还彻夜不归?连累我和老六整晚都睡不踏实,看看!老六现在都被你急病了。”李香也抱怨他,看得出,她很生气。站在门口噘着嘴巴数落大哥。
“呵呵!男人嘛!在外应酬总是免不了的。我知道害你们担心了一整夜,是我的不对,但是我已经跟你认错了啊,你就别生气啦!”哥讨饶道。
“但是哥,你害没跟我认错呢!”我盯着他认真说道。
“扑哧!”李香先笑了,“看到了吧!你做打不遵,连老六都气你不过了!”她走到我床边,又说:“六儿,你这次可千万别轻易饶他,好好难为难为他,让他长点记性,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这么一声不响地就走!”
“那你原谅他了吗?”我很好奇。
“呵呵!你姐已经原谅我了,是吧,香儿!”哥用另外一只手把李香拉到身边,李香挣扎了几下就乖乖不动了。接着他又说:“老六,你想让哥怎么做都行,只要你不再生大哥的气!”
“真的?那我要你像对李香姐一样。她是怎么原谅你的我就怎么原谅你。”我有点高兴了,事实上,我很容易满足。我把目光转向李香,盯着她问:“姐,你是怎么原谅大哥的呢?”
我看到大哥和李香都变得别扭了,大哥还好一点,愣了几秒随即哈哈大笑,李香刚听完我说的话就把头压低,脸红彤彤的。听到大哥的笑容更窘,只得借故上厕所冲了出去。
“大哥,李香为什么脸红啊!”我还是有些不明所以,可能是身体还弱,导致脑袋也不灵光。另外,大脑的部分思维还在那两个梦里轮转着,来不及想其他事。
“呵呵!这个啊!着可是我和你姐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答应大哥保守秘密,并且还要原谅大哥,能不能做到?能做到我就告诉你。”大哥狡黠地说。
“好!不过大哥也要答应我两个条件。”我想知道大哥昨晚都敢了些什么,有没有再吸毒。
“哈哈!你这个小鬼头,居然学起大哥来了!好,哥答应你,有什么条件尽管说吧!”
“你先告诉我你和李香姐的秘密,然后我才说!”
“好好好!大哥依你便是。”他吧头俯在我耳边,开始给我讲他和李香的“秘密”。
大哥当时说的意思大致是这样的:李香的耳朵是她全身最敏感的部位,大哥每次“犯错误”后总是说“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往往这时候,大哥会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给她解释。当然,目的是趁李香不备之际慢慢把嘴巴靠近她的耳朵,接着吻住,最后缠绵。据大哥说这个办法屡试不爽,即便在她很生气时。当时我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独到之处,后来明白,也许,这种用肢体语言来解释的办法远胜于油嘴滑舌的欺骗。当然,如果你本意就是欺骗则另作他说,否则,尽可以在诚心的前提下试试此类方法。
“好了,大哥现在说完了,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大哥,为什么你吻李香她就会原谅你呢?”我当时还有此一问。
“呵呵!这个嘛!哎呀,你就别多问了,等你以后有了女朋友就自然明白了!”大哥不愿再多解释,催我赶紧说条件。
“哥!我想知道你昨天晚上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呢?”说这话的时候,我声音颤抖。
“喝酒、聊天啊!”
“就只这些?”
“那还能有什么?你个小机灵鬼,快说下一个吧!”我能感到他在有意的回避。
“没吸毒?”我试探这问。
“小鬼头你想到哪里去了!”大哥推了我头上一下,“哥怎么还会吸那个东西呢!”
“真的?”其实我已经信了,从小大哥说什么我都信。他也从未骗过我,但是这一刻,我还是希望能由他嘴里说出我要的答案。
“嗯!”哥点头,说:“原来你昨天晚上胡思乱想就是在担心这个啊!”
“你怎么就知道我胡思乱想了呢?”
“你猜猜看!”
“不知道。哥,你说给我听嘛!”
“呵呵!是医生说的。”
“医生?医生怎么说?”我疑惑了。
“对啊!就是医生。早上抱你来医院,医生看过后说你是因为受了惊吓猜导致昏迷的。今天早上你可把哥和姐吓坏了,那时候你全身冰冷,还不停发抖。四叔四婶又没在,我差点就急得打120了。告诉大哥,昨晚你都梦到了什么,被吓成这样。”大哥解释给我听,而我却在他的话中被拉回了梦里。恶笑、冷刀、谩骂、眼神、口水统统跑出来搅扰着我,叫我再次陷入噩耗。
“六儿,怎么啦!是不是又想起昨晚的梦了?乖,不怕,有哥在你身边,什么都不需要害怕。好了,害怕就别再想了。”
“哥,我昨晚梦见……梦见你和姐被……被人害死了。那些人都说……都说你是毒鬼,是该死的贱命,而且……而且他们还杀了李香姐。哇……”我竟又哭了。
“别傻了,大哥和你姐怎么会好端端的就死了呢?那只不过是梦,怎么能够相信,亏你还是哥初中生呢,连这也相信!好啦,不哭啦!再哭就不帅了哦!”大哥边给我擦眼泪边柔声安慰我。
“哥,我真怕……呜……我真怕你会染上毒瘾。我要你和李香姐都好好的!”我边哭边哽咽道。幼小的心灵里只希望大哥和李香永远都好好的,而且觉得这是应该的事,是情理之中的。但是我又哪里知道,要两个人一辈子紧紧连在一起是多么难的一件事。人们喜欢拿海枯石烂、地久天长来比喻爱情,但可曾想,海终不会枯,石即便烂了也终会成石。

“嗯!哥和你姐都会好好的,你也会好好的!”哥替我擦干眼泪,我不哭了。
待李香回来,我已经恢复常态,又和哥有说有笑了,“哥,你还只答应了我一个条件呢!”
“呵呵!你这个小鬼,又想出什么鬼点子作弄哥啊!”哥笑道,眼光早已定在李香身上。
“就要好好惩治惩治你,省得你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六儿,对不!”李香嗔道,让饿感觉他们只在打情骂俏,无视着我的存在。
“六儿,肚子饿了吧!”李香笑着坐到哥旁边,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估计是吃的。
“嗯!我早饿了,刚就想让哥去给我买吃的来着!”我肚子确实饿了,看看窗外的日影,大概已是赈务时分了。
“啊?”李香惊讶道,指着哥说:“你的条件就是让他去给你买吃的呀!”
“是啊!怎么了?”
“这怎么行呢?说什么我们也得治治他,叫他买东西太便宜他了!”李香斜瞅大哥一眼,又接着说:“不过还好我回来的及时,六儿,你看!姐给你带什么来了!”说完,她从袋子里拿出一个烤面包。
“呀!面包!”我眼前一亮,接着迫不及待地抢过她手里的面包,差点把针管扯掉。要知道,那几年在我们那块小地方,肯德基、麦丹劳、必胜客什么的,对我们而言只能在电视里听听看看。最好的点心,也就莫过于李香给我买的这种奶油烤面包了。而这于我们来说,似乎也有点可望儿不可及。
“六儿,吃呀!干嘛拿到手里又不吃呢?”李香疑惑地问。
“我要等回家后再吃!”
“为什么呀!你不是说饿了吗?”
“我是饿了,但是我要回去和弟弟一块儿分着吃!”我认真说道,虽然我不喜欢弟弟老像个跟屁虫跟着我,而且有时候还告我状,但是从小一起在一间房间里争大床,在饭桌前争好菜的生活生活已经让我早就习惯了两人一起分享好的东西。事隔多年,我依然清晰地记得小时候和他轮流睡弹簧床的甜蜜。那是一种农家孩子才能体味到的甜蜜,它比之于从小衣食无忧的舒心生活来得更真切、艰辛,也正因为这种艰辛,成全了它的可贵。
“哦!原来如此!”李香露出一个类似于母亲看儿子的笑容,用手轻轻抚了抚我的脑壳,柔声说:“可你不吃会饿坏肚子的呀!那样老七知道也会不忍心的。”说完她又呵呵一笑:“你看!这是什么?”
“啊!又是两个!”我看到她手里又多出两个,大哥一直在旁边默默看着。
李香又递给我一个,说:“看!姐姐买了好多呢!这两个是你的,这个是老七的!”她晃晃手里拿的那个,“现在可以吃了吧!”
“嗯!谢谢姐!”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来那天早上她和大哥也饿着。
那天我只吃了一个面包,大哥让我再吃的时候我说已经饱了。后来我把剩下的两个带会家交给弟弟,看着他欢天喜地的样子以及吃完后说的那句“哥,你真好!”让我至今觉得庆幸;而当我得知了那天哥和李香在看着我吃东西时一直饥肠辘辘的饿着时,我又为自己的一些自私感到悔恨。
至今想来,在我年少的心里,大哥再好,也到底没有亲弟弟来得真切。有时我会想,假如他时我亲哥,我是否会任由这个故事发展下去呢?
我寻不到答案,是因为他毕竟不是我亲哥。
“哥,我想到让你答应我的条件了!”走出医院主楼之后我抬头望着大哥说。
“那是什么呢?”大哥笑问。
“等等!六儿,先别说!”李香捂住我刚张开的嘴,把我拉到一旁,眼睛却还是斜瞅着大哥,低声道:“你先告诉姐是什么,如果太简单,我们再想哥难点的!可不能就这么便宜他!”
“不行!”感觉我说的很坚决。
“为什么?”李香很惊讶,我很少违背她的,几乎没有。
“因为我已决定好了,不会再变!”谁都知道,我很固执。
李香拿我没辙,又把我带道大哥身边,有点沮丧的盯着我。“六儿,到底是什么条件,你快说吧!哥什么都答应你!”大哥看着李香,颇有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说的啊!真的什么都答应?”
“嗯!哥什么时候骗过你呢?”
“你保证?”我还是不放心。
“我保证!”大哥拍拍胸脯说。
“那好!我说了哦!”大哥和李香都看向我,不晓得我又压迫搞什么鬼。
“我的条件就是:大哥,你要答应我照顾李香姐一辈子,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可以离开她!”我郑重的说道。
能想像吗?这样的话由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的口中说出,它会是什么调子、什么味道。
“大哥,你倒是别笑呀!快说你答不答应?”我根本就没有一丝开玩笑的心思。
“呵呵!就算我答应了你,人家也不一定要我照顾啊!”大哥还是似笑非笑递说着,但是我从他看李香的眼神里感觉出他是认真的。
“哦!”我由点明白了,转去问李香:“姐,你同意么?”她这时的伶牙俐齿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姑娘面对情郎时特有的扭捏。只见她两手互握,掐着指头,身子站的很直,脚呈立正之姿,但是两个脚尖不适地转动分合,低眉垂眼,不敢正视大哥。脸早已红道了耳根,十足一水蜜桃色。
气氛再他们看来似乎有点尴尬,于我,却时焦急。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感觉他们谁都没有先说话的意思。大哥眼光灼灼地盯着李香,李香还是老样子。
“你们两个到底怎么说嘛!”想我真只所谓的皇上不急太监急了。
事情到底有了个结果,是以大哥一手拉着我,一手搂着李香走出医院大门而告终的。
我心里暖热乎乎的,受了回噩梦缠身的滋味后,我终于又和大哥回复了以往的平静。那是种由本能渴望着的正常生活。
这应该不算是奢侈吧!只愿,世事不再那般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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