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 戒毒之旅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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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分在我期待却没有丝毫准备的情境下飘然而至;时间在我开始留恋但是没来得及和她发生故事的当口转到了假期。我拿着几个满意的分数怀着缕缕落寞的心情回家过年。正如她说的那样,我就是那个蹲在花台边上偷看她的傻瓜,她在那个时候就知道并且乐意被我**着;她在我走进教室的那一刹那就知晓和我成了同窗,而我却一直在苦寻她的同时忽略着她,只因为她把长发藏了起来。
那天过后我们遭遇了一小段无语、见面脸热的见习期;接着又经历了一小截相敬如宾、说话打结的适应期;正当初入相互了解、挖槽砌石的磨合期,老师突然说:“你们可以回家过年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但是我也只得以在路上落寞了一下,回到家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做,由不得我失心。
这件重要之事便是大哥的毒瘾,我要再帮他戒。我把它说出来之后得到了李香的极力支持和莫大鼓励。有关李香,值得补充一下,它当初随小姑上下关,脚跟都还没落稳便莫名其妙地丢了家当,接着又在小姑的诸般苛刻下为她打工。我说过小姑没有那么好心,但也万万想不到她会如此丧尽天良——她想把小姑卖到山东去。彼时,在那块小地方上,很是流行女孩子往山东嫁,据老辈说那儿男多女少,所以彩礼特别丰厚。出于这个原因,便又出现了很多人家的姑娘无故失踪,几年后突然抱着个孩子回来说去山东做人家去了。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小姑似乎对这一勾当很是熟络,所以,李香刚去她就借走了李香的钱包,断了她的经济,并在李香怀疑之前下手让她坐上了开往山东的货车。
我说过小姑对大哥的感情不那么单纯,这就是她为何想方设法弄走李香的终极原因——小姑喜欢大哥,是女人对男人的喜欢。这一点在大哥逃难时被他所知,这一幕发生在浴室,小姑光着身子跑进去说要跟大哥洗“鸳鸯浴”,她说她爱大哥,很早的时候就爱;她说她想要和大哥在一起,很早就想。大哥怎么也想不到他刚跳出一张网,却又落入另一张更可怕的网,这时的他就如落入琵琶洞里的唐三藏,因着小姑以报案相要挟,不得不屈身卖笑。为稳住小姑,他几乎和她做尽了除去上床之外的任何事情,而小姑却也在得意之下漏嘴说出了李香的去向,恰逢这时大哥得到黄毛的消息,这才怀着怨恨和愧疚离开了下关。
走之前他也曾想过去寻李香,可是无奈天宽地阔,人海茫茫。不过可巧的是,带李香去山东的那两位老汉司机在路上对李香起了邪念,欲图欺占于她,到了湖南后便忍不住精虫作乱,欲为交欢。在这种情况下李香差一点惨遭毒手,好在她生得乖巧,把两人哄得眉开眼笑,以至于在他们把她带到旅馆之后她提出下楼买点东西时两人都没计较,因此才得以逃脱魔障。
她逃跑后尽沿着小路走,身上没有钱,地方又摸不到,跌跌撞撞走了一天一夜,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这时“天无绝人之路”在她身上灵验——一位开餐馆的好心阿姨在她饥寒交迫之际收留了她。就这样,她在那个地方一待几个月,终于凑足了车钱摸清了路线走了回来。其间她给大哥打了无数个接不通的电话,而我家的号码她又不记得。当然她也和家里联系过,但是没敢和家人说这一档子事,原因明了——是为了大哥。
还补充一点,就是关于小姑。从我得知这些事情后我就再没见过她,她也没再回来过,哪怕在后来家里发生的一系列重大变故中她也没敢再露脸。估计是她也觉着做了这种**败德的事没脸再回来见这一大班的族人,又或者,她根本没有当我们是亲人。有关她的传言,在后来的日子有好多说法,有人说她卖了铺子跟一个后生跑了;有人又说她仍在下关,而且干起了老本行;有人还说她淹死在了洱海里,连尸首也沉没了。总之,我们一大家人都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我们也不再想知道。
现在我们言归正传。
年岁的增长带来给我们的一个好处是父母对我们的约束越来越少,所以整个寒假我都可以自己安排,也因如此。我才决定了帮大哥戒毒的事,而且已经想好了主意——我要把大哥带到天目山舅舅的茶场去。
有关这个地方,我之前已经说过一点,值得注意的是,那儿环境清幽,空气干爽,很适合大哥这样的人去。在那儿不会有人打搅,更不必担心警察,而且与世隔绝,就算大哥忍不住也没有办法。另外,我的舅舅除了是个好的猎手外,还是一个土郎中,我希望他能够又一些办法,毕竟我对戒毒的事情一无所知。
我和大哥的这次行程在他的积极配合之下很快开始,我们沿着西大河埂一路走去,那是通往外婆家的方向。父母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我之说要到外婆家去玩一段时间,事实上他们连大哥回来了都不一定知道。经过上次警察来捕的事情,他们更加疏远大伯家了,而另外几个伯父家则更甚,几乎到了形同陌路的境地。医院方面也不用再担心了。李香回来后就一直守在大哥身边,她比亲闺女还要无微不至地看护、照料着大伯;不但如此,她还让大妈回了村,照看家舍田园。这一切都呈现出复苏之象——幸福的复苏,唯一遗憾的是大伯仍不见好,终日靠针水维系着生命,连眼睛都难得睁开一会儿,不过现在的他即便闭着眼睛脸上也安谧了。

我们很快来到外婆家,由于吃住都不用自理,我们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一些药品。外婆和舅妈他们都认得大哥,也多少由母亲那里获悉了一些山外边的事情,但是他们虽然文化低,却也都是明理之人,这也是我放心带大哥来这里而不必担心走漏了风声的原因。果然,他们只是简单低问了一下我家里的近况和父母的身体之类的话,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不高兴;不仅这样他们还着实让我感动了一回,那是我和大哥吃过午饭准备进山时,舅妈把我们送出门,她很认真低对大哥说:“双雁,既然来了么就要给它除了根,那个说是呢戒不成,才要自己有决心!”末了,她又加上一句:“快点上去吧!我们等着你们呢好消息!”后来我明白了舅妈为什么会如此伟大,他们在山里,这是一个世外桃源,这是一方净土,远离了城镇、乡村的纷争和尔虞我诈、惟利是图的算计,每个人都宽容低活着;尽管他们在物质上很贫困,精神上也很贫乏,但是他们有一颗容纳他人的善心,希望每一个与他们相识的人都能够生活得平安幸福,无论这个人比自己卑微或富贵。
翻过一座大山,我们来到了茶场,此时正值夕阳落山之际,满山的野草、秃茶、青松、果树都披上了一层橘红色的光,展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幅古老、乍看有些许神秘的画卷。我和大哥暂时成了画中的人物,将在里面的景物中滞留、思考、求生。
来不及仔细观赏一番周遭的物色,我瞅见大哥的神情有些狰狞——他毒瘾来了。
“大哥,快忍不住了吗?”我问,他今天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忍。
“嗯!”他无奈地点头,有些愧疚。
“那我们快进院子里去吧!外面风大。”
我扶着他向山顶迈去,希望见到舅舅他能够有些办法。须臾,外面来到院子门口,这时大哥已经脸色青绿、四肢疲软、嘴角流涎。我赶紧喊舅舅出来将他抬进屋里放在床上,顾不得给他多做解释,急急忙忙从包袱里取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几支注射器、几小瓶铵锭和一些海洛因。这是临行前我才听李香的话带上的,她说外面不可操之过急,得一步一步来,万一大哥着实忍不住的时候可以给他打一针。通常达到大哥这个地步的人,毒瘾上来的时候很容易休克,甚至自寻短见,后者我倒不担心,但是前者不得不防,于是才带上了它,哪想刚到这儿**还没坐下就派上了用场。
我一边调兑药剂一边观察大哥的变化,他的反应让我慌了手脚,还好有舅舅帮忙。前一刻还只是手脚瘫软的他,现在却像突然患上了羊癫疯,他蜷缩着身体侧躺于床上,将头埋在膝盖里,两手紧握成拳置于两膝盖的外侧,全身像是个做简谐振动的质点;圆睁着双眼,紧闭起双唇,呼吸粗犷急促,脸腮两边各突出一块,上面肌肉紧绷,但是尽管他强忍至如此田地,还是不时地听到他牙齿相撞的“咔咔”声。舅舅替他盖上被子,急忙到厨房端来一盆热水,用湿毛巾不停为他拭汗。我已经准备好了毒液,但是总排不干净里面的空气——我的手像筛子筛东西时一样不听我使唤,有几次还差点把针筒抖落,有几次又差点扎到自己。舅舅看我这样,忙夺过我手中的针筒,叫我去掰开大哥的手,他来注射。
我说过舅舅是个土郎中,所以不担心他会打错地方,但是我却担心他把里面的毒液像普通针水一样直接推入大哥的静脉中,于是在掰开大哥的手的时候急对他说道:“舅舅,要先吸血出来,然后再……”
“不用你教!”他打断我,“我知道怎么做,你赶紧弄住他。”
我捆住大哥的臂膀,抬眼看他,发现他也在看我,眼睛亮闪闪的,身体虽还在抖,可幅度已经小了很多。在我的疏导下,他慢慢伸直身子,平躺过来,眼泪鼻涕和口水沾满了他扭曲的脸,但他却还挤出一个微笑看着我和舅舅说:“我还可以忍一阵!”
“忍一阵也没有用!”舅舅说,“还是先打一针安安稳稳睡一觉再说。这种病急也急不得,不是你想忍就可以熬好的。不过你也不必灰心,保持这现在的心态,我担保不出一个月就能好起来。”
“是啊,大哥,我们有的是时间,你不要操之过急!”
我看到他悔恨的闭上了眼睛。
舅舅拿着针筒扎入他手臂的时候,他突然紧紧攥住我的双手,过得一会儿后才渐渐撤去力道。舅舅也如我当初为他注射一般,吸血、推血、吸血、推血,他的脸是沉着的,他的动作是稳稳重的,他的心想必也是平和的。他给我的感觉是可信赖的。
很快,舅舅拔出针头;很快,大哥松弛下来——他睡着了,安详地睡了。
舅舅说让他休息别再喊他,舅舅说叫我别担心他一定有办法,舅舅说让我不用谢他我们是一家人,舅舅说我好久没来了他很想我,舅舅还说让我千万别走错路。
夜色包围了这所山顶的孤宅,月色缓缓爬上山坡,泄了一地。四下里虫鸣鸟唱,林晃星摇。一切都在暗色里充满生机。
大哥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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