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尴尬弟兄
周金钟虽有心计却胆小怕事，他的老婆又是个只知道哭拿不出任何办法来的妇人，在他与妇人把话挑明之后，一味地责怪妇人无能：周震西钻进我闺女的屋里去，早就木已成舟、生米熟饭了，那这当妈的还一点不知道，岂不是无能！
这个下半夜和整个第二天，周金钟把妇人胖揍一顿，熊得她就像只袜子，弄得妇人寻死觅活。可是，周金钟只不过拿着妇人撒气，哪是真的打老婆？那叫杀鸡给猴看，口里骂老婆，心里骂闺女。可那玉红却仍不动心，他爹恨不能打***火势，他却连拉也不去拉，只弄得周金钟走投无路，不知如何是好。论知己，就数周大壮了。于是，到了晚饭后，他在门口坐着，等周大壮从环家干活回来，把他叫进了家。大壮见他一脸的愁容，知道是为了玉红的事着急，就说：“哥，家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到东院子里去说吧。”
二人来到院子里，坐在一条庄稼小道上，抽了一阵“新济南”的纸烟。周大壮听了金钟的叙说，根本不相信自己本来就较沉的耳朵：“是谁？周震西？咱家四叔哇！怎么会是他？”
等周金钟再三说出周震西的名字时，他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半晌，没说一句话。乱套了，乱套了啊！一大家族的侄女，居然要做起我的婶子来了！这怎么能行？乱套了啊！怪不得妇人说玉红已经不叫婶子了，怪不得昨天晚上她也不叫我叔了啊！原来是这样！一头是我没出五服的叔，一头是我刚出五服的侄女儿，他们也要谈恋爱？嗨！可真是窝里反了，可真是男的找不上媳妇，女的找不上婆家了。这要是结了婚，金钟岂不成了我的姥爷呀？生了孩子咋着叫？算是我的外孙呢？还是我的小弟呀？嗨！乱套了，乱套了啊！我要反对吧，恐怕已经生米熟饭，我要支持吧，对不住金钟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大壮见金钟两眼抹泪，这个本就胆小心细的人全指望他拿主意。可他向着谁呢？对！不管！不管的念头忽然生出来。是啊！这种事不是干木匠活，也不是遇见别的为难事，更不是没饭吃、没钱花的事，而是无法管、不能管也不该管的事。于是，在听清楚问明白了的情况下，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调嗫嚅着说：“这事……我不能管啊……咋着管啊？你……还是找个明白人去出主意吧！”他站起身来要走……
是的，周大壮是个热心肠的人，为了别人，为了大家，拼死也敢去，鬼子他敢抗，窝窝对他敢打，李云鹏他敢顶，可遇到这种关系宗族内部结亲的事来，他实在没了主意。凡是别人求他的事，别说一件两件，一天两天，就算更多更长，也会不等开口就挺身而出的。可是这回不行，他好像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别人作难相求，作出拒绝不管的姿态，而且拒绝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从小一块长大，对他有过重要恩惠的本家弟兄。所以，当他嗫嚅着拒绝了对方，站起来想走开的时候，也难为得鼻子一酸，掉下泪来。
周金钟更难过，见大壮拒绝商量此事，站起身来要走开，他慌了，拽住了他的衣服：“兄弟呀！你别走！你还能看着我作难，真的不管啊？快！快坐下！”大壮不坐，就说：“你让我怎么管啊？一头是我叔，一头是我侄女儿，两厢情愿，已经生米熟饭了，让我说啥好呢？”金钟哪能容他走，硬把他摁下说：“你可怜我一会儿吧！能看着你哥掉在泥坑里呀！”大壮见他可怜，只得又坐下抽烟，但他不再说话。
金钟说：“兄弟呀！我的闺女和你的闺女有啥两样呢？这双狗男女连畜力都不如了，给咱祖上丢了人，给我丢了人，也给你丢了人啊！我想给她动硬的，把玉红绑起来，硬送到环家去，给咱钢婶子的娘家孙子当媳妇，来他个‘倒上桥’，咱也不要嫁妆，不图钱财，白嫁给他，你看怎样？”大壮叹口气说：“你呀！这是气糊涂了啊！如果那样，小四叔能甘休？环家知道了这些事，人家敢要她呀？她能在那里安分守矩的过日子呀？”金钟说：“可也是，我实在没了主意了！可咋办噢……”他，一个男子汉，居然像娘们儿一样呜咽起来……二人谈到下半夜，也没有一点结果，谁也拿不出好主意来。
大壮回到家，把这事对妇人说了，妇人吓了一跳，怔怔地说：“咋办？就得顺着她来！”大壮说：“可金钟哥却不干啊！他挺要面子的人，咋能依着她呢？”妇人说：“他不会不同意的，要是真的不同意，早就该看好自己的闺女，等她惹成祸了，再去管就晚了。如今啊，要脸面就别要闺女，要闺女就别要脸面，又要闺女有要脸面，没那么便宜的事。”嗨！妇人的话，一下子提醒了大壮，他若有所悟，心里宽快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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