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六五、造窑扒墙
在“犁”过地瓜的地里，一伙人正在“烧窑”。社员们把从庄里运来的墙上拆下的坯块，垒成一个圆形的、坟堆样的、中间空个小门儿的“窑”，把里面填进一把柴草，柴草被点燃着，里面着着火，上面和四周的坯缝里，向外冒出了一缕缕青烟。这样的“窑”，一个连一个，一堆接一堆，全都冒着缕缕青烟，乍看起来，有点像十月一日，家家都上坟时的烟火。那青烟在田野里低垂着缭绕连接，像一层厚厚的雾霭，发散着难闻的呛味，呛得人们直咳嗽和流眼泪。
周连福俯下身子，点着一个“窑”，又去点另一个“窑”，那烟雾熏得他两眼发红，泪眼兮兮。他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极其不满的对人混说：“唉！造‘窑’啊！造‘窑’啊！想不到，我这单干户也跟着**造起‘窑’来了！”那人说：“大叔，叫造就造呗！可别乱说话。”连福说：“这坯块本是才几年的鲜土打成的，烧把柴火，就能当肥料哇？吭！小孩子掇瓦屋（掇瓦屋——济南方言，指儿童用泥做玩具的游戏。）哩！”那人说：“大叔，你说话可得注意点儿，让人听见可不得了！”
烟雾里走出来几个人，大声喊道：“周连福，你破坏大跃进啊！走！别积肥了，去拉车吧！”有人喊着：“给他插白旗！”周连福回过头去，愤愤地说：“说实话就是破坏大跃进啊？没有肥料靠造‘窑’，糊弄谁呢？这就是小孩子掇瓦屋么！还能不让社员说话？插白旗？我不怕！”
几个干干部部的年轻人，正好心潮澎湃地走在**的大道上，实行大兵团作战，哪里容得周连福亵渎大跃进和说风凉话！几个人忽然齐了心，走上前去，把连福的胳膊死死的拧住，连拉带拽地，不断的骂着“白旗”，把他带走了。
连福无奈，口里愤愤不平的骂这些“贼死孩子”，却被几个民兵带回到村里，要让它加入到右派分子的行列。正在被扒到的墙边处，插着几杆白旗。有人指了指对他说：“周连福，你就是白旗了，你得和右派、地主一起扒墙、拉车。”
周连福实在没了办法，只得长叹一声：“唉！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哼，**，原来就是这样！”说完，眼泪习习的，走到白旗跟前，打算去扒墙、拉车……
这是什么活？就是把村子里的土坯墙扒倒，把拆下来的坯块运到坡里，堆成‘窑’，点把火烧成“肥料”，以便上地肥田，实现亩产25万斤的粮食任务。周连福被插了白旗后，不让他“烧窑”了，叫他来扒墙、运坯块。因为扒墙和运坯块比较累，把轻活换成累活，就算是对周连福这种白旗的劳动改造和惩罚。当然，与他一起受惩罚的，还有学校的几个右派老师，也有其他的地主分子，其中包括周玉章。
周玉章本来不是地主分子，土改时，他还是一名光荣的土改干部、副村长和开明地主，合作化以来，社里的各种职务，一律没有了他的“开壶”，入社，人家不要他，村政府，解体了，他就很自然的，烟烟熏熏的，成了阶下之民。大兵团作战一开始，他的那份土地被公社连了片，成了公社的，他正高兴终于当上了“光荣的社员”，不想，就被人们当成了地主分子对待了。土改，过去才这几年，他就在没有任何批文的大呼隆中，成了不折不扣的地主分子。
周玉章的儿子叫周春雨，他在济南一家医院里当大夫，忽然被打成右派，在四里山下面劳动改造。玉章听说后很挂心，便去给他送干粮和衣裳。结果，没见着儿子就被遣送回来，说他与右派分子串通一气。又加上他是地主，前几天，就被插了白旗。地主分子、右派家属、白旗，这三个职衔，周玉章一身兼着，属于“双料的”，当然就是真正的阶级敌人。就得和几个右派老师以及其他的阶级敌人，在一起接受劳动改造。他们被人监督着，在村里扒墙，说是要“四通八达”，既能补充肥料，又能方便村内交通。
他们的任务就是扒墙和往坡里运土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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