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打窝窝队
小泳放学回来说：“爹，老师还是叫我周玉林，大家还是喊我木子。那点名册上没改名啊！”大壮说：“不要紧，明天我领你去找老师改名。”
第二天，大庄抽空儿领小泳去找老师。管事的老师是本村的，名叫周玉亭，见大壮来了，忙招呼他进了办公室坐下。玉亭问：“大壮叔，有事呀？我正想去找你哩，不想你就来了，省我一趟！”大壮说：“这孩子的名字犯忌讳，命里缺水，小君先生说得改名，改成带水字旁的，就给把木子改成了小泳了。可那学名没改，你给新取个带水字旁的学名吧！”玉亭说：“这好办，‘水’字旁的名字很好起！咱族家续家谱时，不是早就定好了五辈份的字么，叫做‘玉’、‘春’、‘以’、‘传’、‘季’，从十八世上开始。他是十八世，是‘玉’字辈，同我一辈，既然小名叫个‘泳’字，泳该有江，那就叫他周玉江吧！你看怎么样？”大壮说：“嗨！这么凑巧，小君先生也说叫它个‘江’字来呢！这一按辈分起名，叫他周玉江，挺好！就这么叫吧。”玉亭说：“我给他把点名册上的名字改过来就行了。”于是，拎过点名册，把名字改好了，说：“周玉江，快去上课吧，快点名了！”小泳向他鞠个躬，去了。
玉亭说：“大壮叔，那座鼓楼拆了以后，拆下来一些木板，我和保长说了，用这些木料做几张办公桌用，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大壮说：“我在给人打斗子，今天最后一天，明天就有空了。”玉亭说：“得几个人？”大壮说：“得三个人，周春新和周以吉都在跟我干，我把他们叫过来，明天早上下手。”
翌日清晨，四个人来到庙台前面干活，周玉亭冲茶侍候，保长周玉河也来帮忙。周春新说：“玉河叔，这座鼓楼和钟楼正好是一公一母正配套的，鼓楼不行了可以修修，或者翻盖，怎么就把它拆了呢？剩下那钟楼孤凋凋的显不出气派来了……那盖这座楼的老族长的灵魂，准得埋怨你不守祖宗物业，是败家子儿。”玉河笑骂道：“净扯你娘的淡，年久失修了的旧楼是一天坏的呀！连吃饭都顾不上了，哪来的闲钱去修理？修理呀、翻盖呀，和谁要钱去？你小子拿呀！”周以吉就说：“什么钟楼鼓楼的，就连这奶奶庙也该拆了做家具，没什么大用处，现在都兴洋枪洋炮了，用它干啥？”大壮说：“拆了好，将来正月十五扮玩放烟火，那场子更大了。”
木工活干到近晌午，学生们放学回家了，大壮还没收工，忽然，三个黄皮闯进广场来，高声问道：“谁是保长？”周玉河正搬一根檩条，见是三个“黄皮”，扬扬不睬地说：“保长保长，放屁不响，谁当也不是买下的。”大壮他们都停下手里的活看着玉河。
一个黄皮上前一步，十分骄横的采住他的衣领子说：“你小子即是保长，怎么不说人话？”玉河转身一挣，甩开黄皮的手，毫不在乎地说：“什么叫人话？你不叫点么，不懂礼貌，谁买你的账？”那黄皮发怒了，冷笑道：“好小子，老子还叫你啥！”喝令：“给我拿下！”他后面的两个黄皮，蹿上前去，各拽住他的一个胳膊，死死地把周玉河拧住了。
周玉河急了，身往后退，双臂用力，把身后的两个黄皮搡了个趔趄，挣脱出来。黄着脸地说：“身穿黄皮有什么了不起，欺负人啊！”那黄皮冷笑着说：“嘿嘿，小子，告诉你，老子是**，是来催粮食的，你小子快去催粮，晚了当心你的脑袋开花！”玉河气愤地说：“别耍你那威风，姓周的不怕你，什么**不**的，就是窝窝队呗，窝窝队还想要粮食，连门都没有，谁有闲粮养活闲人？”黄皮更怒：“什么闲人不闲人，老子替你打八路，你就得拿粮食，每户二十斤小米，少一粒，要你的命！”说着，举枪在手，朝天一扣扳机，“哐啷”一声，惊动了树上的雀儿，“轰”的一声飞散了。
大壮他们，怒目圆睁，跃跃欲试，等待着一个时机的到来。
随着那枪声，大门外又进来三个黄皮，一个用白纱布包了头，一个吊了只胳膊，一个拄了条拐杖，显然是窝窝队的伤兵，三个伤兵虽形态各异，却都拿了枪，向前三个黄皮围拢过来。
周玉河根本没瞧起窝窝队，对三个伤号更是不屑一顾，厉声说：“要什么粮食？今日这号军，明日那号军，粮食都让黄皮门抢了去，老百姓升合（合——读ge，旧时的容量单位和盛粮器皿，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dan’。）无粮，一粒也没有，放枪**的，吓唬谁呢？”
那个像是头儿的黄皮看他不怕开枪，震怒了：“你小子好硬气，我倒看你服也不服！”把枪一挎，喝令：“把他抓起来！”几个黄皮一起上前，有的扯胳膊，有的搂住腿，那个头儿掏出一根细绳，要去捆他。周玉河一边搏斗着，一边大喊：“老少爷们儿，还不动手！”
早已严阵以待的三个木匠都已看好了目标，站在三个伤号一旁，听得周玉河下令动手，立刻暴跳起来。周大壮操大锛，一锛劈向那个包头的伤号，那人一闪身，大锛劈在他左臂上，立刻倒地流血，一条洋枪落在地上。大壮拾枪在手，对准了那个黄皮；周春新飞起扫荡腿，“咕咚”一声响，那个拄拐的伤号趴在地上，上前采住，挟了他的枪；周以吉伸手抓了那个吊胳膊人的枪在手，下个别腿，对方滚在地上，被枪对准了。三个木匠行动迅速利索，几乎是在同时，制服了三个伤号，此刻，教书先生周玉亭早登上钟楼，撞响了向全村报警的钟……
三个黄皮不等抓起周玉河，早已被三个木匠的枪口对准了，哪里还敢抓人，大壮喊着：“把枪放下！”三个黄皮吓得浑身颤抖着：“大爷饶命！大爷饶命！”一起放下了枪。
村里的老少爷们儿听了枪声和钟声，知道出了大事，又正是收工时候，村里人多，都赶到大庙里来。大壮三人，用枪瞄准着黄皮窝窝队，一些人纷纷上前，绳捆索绑，一会儿工夫，六个窝窝队全被绑起来，塞进一间小屋里。
一个年轻人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还有一个黄皮，跑了，在东圩子外……八成是去报信了！”周玉河拿了枪，登上圩子墙，向东一看，果然有个黄皮正在从庄稼地里向东飞跑，料定是放哨的黄皮去报信。玉河举起枪，推上子弹，扣动扳机，打出一枪，但没打中。第二枪，第三枪，都没打中。眼看那个黄皮的影子消失在杨道口村里。周玉河说：“坏事了，那小子去局子里报信了！我们该怎么办？”
大家来到玉亭的办公室，玉河说：“窝窝队是抓了，下一步怎么办？那个报信的跑到局子里，必然要报复咱啊！”显然，他对这个打窝窝队的后果担心起来。大壮说：“怎么办啊？好办！抓了几个窝窝队没什么大不了的，咱有六条枪，不怕他！”周春新说：“枪毙了算了，咱也过过枪瘾，怕他作鸟！”周以吉则说：“虽然枪毙不行，总不至于害怕他！全村能拿起家伙来拼命的，怎么也有五百人，有什么可怕的？”
周玉亭撮了撮眼镜说：“不！玉河呀！窝窝队的人既然有人逃跑去报信，还是防着点儿好！不过也别当什么事，有这六个人在，就不要紧。要看好他们，别给跑了，给他吃饭、喝水、松绑，或者还能派上用场!”
办公室门外的人则喊着：“窝窝队的人没个好东西，砍了头也不解恨，今日要粮，明日要物的，留他何用？”
周玉河皱起眉头，还是听了玉亭的话，他说：“玉亭哥是先生，比咱有见识，得听他的，以防万一。”吩咐人给六个窝窝队松了绑，安排了午饭，又派人轮流看守着，防止他们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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