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磕头报丧
周连福让单氏给每一位来助忙的人一一磕了头后，便把她叫到屋里说：“狗剩家呀，你妈过去了，这丧怎么发？你说说，我和老少爷们儿，好按照你的意思帮忙发丧！”单氏早已哭得说不出话来，大家都可怜得伤，连福、大壮等人心里也难受。连福擦了把泪说：“别哭了，你快说咱怎么办，光哭能行？”单氏跪下磕了头，擦了擦泪，哽咽着说：“俺一个妇道人家，春生不在家，又没个亲枝本分，全靠老少爷们儿做主了，俺啥也说不上来，心里很乱……俺只知道，春生是大壮爷的徒弟，大壮爷是他老师，大壮爷呀，你就替你徒弟说话吧！你咋办也行，俺听你的……”
连福听了就说：“那好，那么咱就让你大壮爷主丧，有事就跟他商量行么？”单氏哭道：“徒弟不在家，也只有靠老师了！”大壮却说：“这样行是行，可……我……跟你家并不隔近啊，一旦办不好，岂不落埋怨。”连福就说：“壮哥，你这是啥话呀？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主丧还不是正主？”大壮说：“狗剩家呀，那我就主丧……我想啊，你家就你一个妇道人家，别说没钱，就算有钱也得过日子，咱顾活的别顾死的，咱就计钱吃面，收多少人情钱，就花多少钱，争取不拉账，行么？”单氏磕头垂泪道：“大壮爷，俺听你的！”大壮说：“那么，你就去守灵吧，一切事有我和你连福爷了。”单氏出来，跪在灵棚的干草上陪灵，见有人来就哭丧、磕头，逢事不须操心。
各自回家吃完饭回来，大壮说：“兄弟，既然我主丧，那我就请你当总理丧务了。”说着，向周连福做了一揖。连福还了一揖说：“兄弟我应承。”
全村人见到大街上有烧的邪仙灰，春生家封了门，打了“提头”（提头——用宣纸条做成的一簇纸团。）知是狗剩他妈死了。许多人便来助忙和吊唁。其中，春生的较近的几枝人家踊跃前来。见是连福总理丧务，大壮主丧，心里不舒服，都想来闹事。
有人就质问连福：“周大壮是三枝人家，春生是四枝人家，春生远在关外，这主丧的事，怎么也轮不到周大壮，他凭啥主丧？”周连福说：“你们发的什么昏？你们虽是四枝人，可一个个都出了五服，远着哩！壮哥虽不隔近，但他是狗剩子的老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懂吗？壮哥若不是爷爷辈，当他的亲爹都行，他主丧是正主啊！再说，三枝人也好，四肢人也罢，还不都是斗南爷的后代，那祠堂里的大铜佛只要没有意见，谁也干涉不着！还有，壮哥是咱家族里有名望的手艺人，他来主丧，莫非还辱没了你四枝人不成？”
一席话说得人们无言以对，见连福那气势又大，大壮又忙忙活活的，便悄悄溜走。连福把桌子一拍：“站住！想走？没门儿！都给我回来！”
几个人折身回来说：“连福大叔，现在那麦子都黄了稍，几天就是麦收了，俺得回去拾掇场院啊！这里又用不开很多人。”连福说：“都甭巧嘴量舌，别说麦子黄了稍，就算熟了，也得帮人发丧，光你家种麦子呀？谁家里能挂起‘无事牌’呀？你要敢离开这里不管，等你妈死了，都不去管，看你怎么办！还有，你们哪一个不是架子设（架子社——一同抬死者灵柩的专门社团，凡在社的人家，无论多忙，都必须参加抬架子）里的人？”
一说架子社，几个人不走了，回到屋里坐下来说：“连福叔，你别生气了，俺不走就是了。”于是，都留下来助忙。
周连福聘请周玉章当了内柜先生，周西珩当了外柜先生，并让玉章写了“书子”派人去撒。其中最重要的一个“书子”就是春生的姥娘家。这个书子不能轻易去撒，应该先有孤哀子去给他舅舅磕头报丧，然后再去撒书子。如今，春生不在家，由他媳妇代替他当孤哀子，照样需要去给他舅舅磕头报丧。于是，周连福先派了一个人，领单氏先给春生的舅舅去磕头。
春生的姥娘家是忙和村，路较远，单氏又是小脚女子，怎能同男人一样赤脚去磕头。她跪在连福面前不说话，只是哭。大壮就说：“别哭了！备匹马就是了！”单氏摇头说：“俺不会！害怕骑马！”大壮说：“那就派车。”
单氏随在车后面，脱了鞋子，只裹了裹脚布，一蹈一蹈地哭着妈走到圩子门外才上了车，来到忙和庄头上，下来车复又蹈到姥娘家推开门，跪下给他舅舅磕了头。那舅舅、妗子知道是春生远在关外，知道其姐姐已死，见单氏赤脚的如此形状非常感动，垂着泪把她扶起来问：“你看……什么时候？”单氏哭道：“后半夜，春生不在家呀……”
磕完了头，她又赤脚蹈回村头上了车，那撒“书子”的人复去撒了“书子”。于是，春生的姥姥家，正是的接到了周家亲戚送来的“家庭文书”，只好按“书子”上安排的日期，筹备吊唁、奔丧和检验。
单氏回来，已近中午，却见那个远房的弟弟石头在灵前陪灵，心里踏实了许多。
时至过午，各路撒书子的人陆续回来，连福在西屋的内柜上与玉章、大壮等人商议说：“早晨和晌午两次送浆水，都是狗剩子家，一个女人很不好看，我想多找几个陪她，该找谁好？”玉章就说：“石头与她近一些，只是再没更近的了。”大壮就说：“石头行！只要是四枝人就行，可总得他自家来才行，不能勉强啊！”
这时，一位与死者同辈的媳妇，抱了个吃奶的孩子在院里玩，玉章就说：“有了，这孩子行，是四肢的骨血，又与狗剩子同辈，就让狗剩子家抱个孩子送浆水、上路以及顶灵摔瓦……”连福一琢磨说：“行！这样可以免去有人来争物业。”玉章同那媳妇一商量，她竟答应了。
晚上送浆水的人就多出一个孩子来，单氏抱了那孩子，提了一把水壶，边哭边洒着水到浆水庙里去送浆水。她一哭，吓得那孩子也哭，一直哭到杨头口西头的浆水庙里，哭了足够一里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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