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小四打妻
周大壮的伤口总算是没化脓，但那新生出来的肉很嫩，脚也不如原来灵翻了，走路需要拄双拐才行。半月以后，因为他四叔家要请周玉光来拾掇一天，他拄了双拐挪过去，硬要去干。周震西说：“你既然来了，就看着玉光一个人干吧！他哪里不行，你就指点指点。”大壮说：“咱自家的活请外人来干，我心里过不去，就帮玉光画墨吧。”于是，坐在木匠凳上画起墨来。
画完墨线，玉光就说：“大壮叔，你歇着吧，今天看我的了。”他撂起大锛就挝起来，左一下，右一下，大锛手中抡，木渣纷纷落。一块弯弯的夹榆木，顿时变成笔直的材料。周震西和那些闲玩的人看得入神，都说：“嘿！玉光那锛法已经不次于老师傅了，别看年轻些，可到底是祖传木匠大壮叔的徒弟呀！再练几年，准能比大壮叔还强！”大壮说：“嘿！光会挝锛就行了啊？学问大着哩！”
玉光是个好胜的人，听了这些话，一为不辜负众人鼓励，二为干个样儿给大壮叔看看，省得在他眼皮底下当一辈子学徒工。这样想着，那劲头更大了，打截好的一块夹榆木，一阵大锛劈杀，尽皆趋直，只见他挥着汗，抡着锛，玩起了新花样，左右开弓，上下动作，像正月十五玩的纺车子，锛头围着身子旋转。只剩最后一锛了，本是近乎直立的夹榆竟也打了个滚儿，只听得“咔嚓”一声，锛落脚着，脚面被大锛砍进去，哀哉，鲜血直流。他坐在地上抱起脚“哎哟”起来。众人如同前番，请来先生救护，先生说：“伤着骨头了，得上济南的医院才行！”那玉光咬紧牙关，忍着剧痛，让先生做了简单包扎。有人套了老牛车就要去济南，于光说：“别！别张惊鼓捣的了！没事！”大壮就说：“去就去吧，别硬撑着了啊！也不分啥时候啊！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可那玉光总是不服，架也不让架，扶也不让扶。口里边嚷着“倒霉”，便坚持着，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周震西本是要用这面滥榆木修理门窗桌椅的，顺便做几根锨把、镢炳，不想又伤了玉光。他妈在一旁就说：“今天是个‘破日’，我说不干你偏干，结果伤着人了……我还得去求三仙姑啊！叫玉光早点好了……”震西甩着大分头，瞪着眼地冲她吼：“你懂得啥？老封建疙瘩！你要再去烧香磕头的，我给你把那玩意儿都撕了去，它，管个屁用！”吓得她母亲悻悻地进屋垂泪。大壮就说：“四叔啊！别这么说，她愿信神就叫她信吧！只要你不信就行，你是**，你信神人家会笑话你……”小四家接过大壮的话说：“咱妈这么大年纪了，你说话也不怕噎着，动不动就哼天哈地的，也不分对谁呀！”
那周震西刚从道口乡的乡长调任县委学习，心气不高又另有所想，对他媳妇的话总是听着腻味（方言，讨厌、厌恶。），心中不耐烦，听她插嘴，就说：“哪里呀，也用着你了？妇道人家，你给我少插嘴！”那小四家觉得自己有理，反驳说：“我说的还不对呀！你凭啥动不动就熊咱妈？”
小四家和她婆婆并不和睦，经常吃她婆婆的窝囊气，他本不该给婆婆服理的，他这么一说，只不过是让为了讨好婆婆，以便小四不在家时，婆婆少欺负她几回，可是，想不到却得罪了丈夫周震西。震西心里本来就因为伤了玉光心里窝火没处撒，便对他的妇人撒起气来：
“好啊！你个熊娘们儿还嘴硬哩！看我揍你不！”震西举起巴掌，猛地扇过去，紧又推推搡搡地把她拥进屋里，口里骂骂咧咧的不住声。小四家挨丈夫打骂习惯了，白天挨打，夜里和好，那是她的家常便饭，现在只有趴在床上抽泣。周大壮看不下去，可行动又不方便，忍着脚疼，弃了双拐，拽了震西就走：“四叔！看你这是咋着哇……快跟我去那边坐坐。”震西不顾他媳妇进屋啼哭，按照大壮的意思，扶着他，去了南宅子。
大壮家忙迎过来，让小泳给他爹取来双拐放在身边，见震西的脸上还是气昂昂的，就劝起了小四叔：“四叔啊，俺婶子可是个好人啊！你跟她生啥气！人家又孝顺又勤快的，你咋跟她打仗呢？”
现在，周震西最不愿听别人夸奖他的媳妇，因为，他心里有数，对他媳妇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他都心烦，听大壮家一说她“又孝顺又勤快”就瞪起眼来：“香儿她妈！你说这话也不觉昧了良心啊！她怎么又孝顺又勤快了？简直是胡啰啰，就凭她那长相、她那德性，还能孝顺？还能勤快呀？她满脑子老封建，张口闭口都是封建话，你就看她好啊？胡哩戏！你呀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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