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知
因我校扩招学生数目日益增多，经校相关部门会议决定，我校将回收职工宿舍，以保证学生的需要。请各位租住职工宿舍的教职工，于1998年8月28日以前将宿舍腾出，过期后房内一切物品均将予以清理。确有特殊困难不能按期退房者，请向宿管科提交本人签名的书面延期退房申请，需附院系领导签署意见。咨询电话*******。
京西医科大学宿管科
1998年6月19日
“您知道这附近哪儿有房子可租吗？”这天上班后，顾小乔问郝老师。
“怎么？你和严老师的儿子要结婚了？他家不是有房子吗？”郝老师挺高兴，这毕竟是经她牵线搭桥开始的一桩婚事。
“哪儿呀”，顾小乔苦笑，“学校这两天下了通知，说扩招呢，宿舍不够用了，让我们这些住单身宿舍的腾房子呢！”
“这学校缺德劲儿的！”郝老师愤愤不平，“整天也不说给职工们解决点儿困难，还尽添堵！你装不下就别招那么多人啊？这可让人怎么办啊？”
“是啊，我想只好去租房了。”顾小乔垂头丧气。
“哎哟，咱们这儿可不像上海、北京！租房可难呢！”郝老师的父母当年就分别来自上海、北京，为了支援内地建设才来到了京西省，现在在老家也还有很多仍在走动的亲戚，所以郝老师很熟悉国内形式。
“你知道赵素梅吧？就是我那个原来想介绍给程羽的学生？”
“嗯。”
“她也是外地人，毕了业不是找了个医药代表的活儿干着那吗？那个公司是外地的，也没有宿舍。她本来也想找个房子先住着，还托我帮她找呢，哪儿能找的下啊！咱们这儿的人一般住的都是单位的福利房，就算有房子要出租，也是悄悄的，一般人都不知道！而且就算能找下房子，那租金也可贵呢。咱们学校这块儿还是市中心，离医院、学校、超市和公园都近，这附近的一居，每个月至少四、五百块钱呢，可你们年轻人才挣多少？”
“要不我忙着给她介绍男朋友，想着一结婚，这问题不就解决了？”
“真不好意思啊，让我插了一杠子。”顾小乔赶紧道歉，她也知道赵素梅是郝老师心爱的学生，毕业后也常回来看郝老师。
“没有的事儿，后来我问小赵了，她说以前在医院做工作的时候，就见过程羽。他俩早就认识，要有火花，早就擦出来了，还是缘分没到！”
“那她后来呢？”
“还不是住在亲戚家里？听说可不方便了。也是，每天出来进去的，人家不说什么，咱们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这不是，我还帮她找着呢？”
“那您也顺便帮我留心着点吧。”顾小乔一心惦记着房子。
“什么呀！”郝老师差点儿笑岔了气，“男朋友，我帮她找的是！——这年头，男朋友比房子好找多了！”
“倒也是”，顾小乔也陪了一会儿笑。
和郝老师聊完后，顾小乔就开始发呆。她从小到大，习惯了服从父母、服从领导、服从组织的安排，真的要自己独自面对世界了，才发现世事艰难。
顾小乔现在还没转正，每个月净挣三百块钱，住学校宿舍的时候，每个月只需要交五元钱住宿费，剩下的钱省着点儿用，刚够她吃饭穿衣。可要出去租房子，那点钱儿就简直不能算钱了。
说出来谁信啊！一个大学老师的月收入就这么点儿？
年初顾小乔去舅舅家拜年的时候，表弟顾海洋就把眼睛瞪得像铜铃，“这么点儿呀？姐，你骗我哩吧？”
顾海洋比顾小乔小4岁，初中没上完就跟他爸爸一起卖凉粉了，本来一直佩服顾小乔读书读得好，在顾小乔面前总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结果等那次聊完后，虽然他对顾小乔还是很有礼貌，顾小乔却能看得出来，他是再也不后悔没继续读书了！
可是不读书，顾小乔又能干得了什么？
下午下班见到程羽后，顾小乔闷闷不乐的给他说了学校的通知。
程羽哈哈大笑，“你看，我早就和你说结婚吧，结婚吧；你老是说再等等、再等等。现在可好了，连老天爷都在帮我！”
“你是在幸灾乐祸吗？”顾小乔没好气地问。
“没有没有，我哪儿敢啊。我就是觉得咱们不如早点儿结婚算了，这样你不就有地方住了，再不用为房子操心。”
程羽家有房子，顾小乔早知道。和程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妈严秀梅老师第一句话说的不就是这个嘛？
程家一共有三套房子，前两套，是小西关小学给严秀梅的福利房，一套是顾小乔去过的，严秀梅、程万波和两个未婚子女的住处，另一套，就在这套的楼下，程羽的哥哥程化一家人住在里面。第三套，也就是将来程羽要用来结婚的房子，是他父亲程万波老师所在的重型机械厂里给职工的福利房，远在河西。
根据国家政策，夫妻双方，有一方享受了福利分房政策的，另一方就不能再享受；怎么程家就能有这许多套房子？
这就得归功于严秀梅老师的“精明强干”。
在某些规则混乱的地方，不老实的人往往能够比老实人占便宜，严秀梅老师就很不老实。
程羽的哥哥程化，虽然个子低，但智力发育非常正常，按说就是个普通人，可严秀梅老师仿佛有先见之明，在程化技校一毕业的那年，就托学生家长的关系，给程化办了张残疾证。等小西关小学福利分房的时候，严秀梅就打出这张牌，号称家庭特殊困难，有残疾人、需要特殊照顾，又是在残联找人来单位游说，又是在学校暗里贿赂相关人员，明里又哭又闹。经过这样的多方运作，软硬兼施，终于向单位多要了几个平米，最后折变成了楼上、楼下两套房子。
等到了程万波单位福利分房的时候，严秀梅又私下找到本单位相关领导的家里，又是哭闹、又是送钱，软磨硬缠，非要开一个从未参加过福利分房的证明。
那领导受不了严秀梅的威逼利诱，想想程万波所在的工厂地处郊外，和小西关小学相去甚远，彼此单位里的人基本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应该走漏不了什么风声，而且反正分的是国家的房子，损耗不了谁的个人利益，想来事迹败露的危险不大，为了避免眼前的麻烦，满足了严秀梅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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