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乔走了一路，哭了一路。
她不出声，只是大睁着双眼，让泪水默默流下来。
顾小乔直接去了办公室，因为周末办公室里没人。
锁好办公室的门后，顾小乔伏案嚎啕。
她恨她们，是因为她爱她们。
可她们戏弄了她的感情，辜负了她的爱。
没有人对她是真心的。
只有程羽！
顾小乔拿出纸笔来开始给程羽写信。
落在纸上的话，要比飘在空气里的，更有持久性。
“……”
“和我结婚，并不意味着轻松快乐和一帆风顺”。
“我家里所有的人，包括那些亲戚，都不赞成我和你的婚姻，都不看好咱俩在一起的前途，如果你和我结婚了，就意味着奋斗的开始”。
“你能吗？”
“你敢吗？”
“和我一起去接受这些考验？”
“和我一起去不断进取，不断完善自己？”
“……..”
“总有一天，我们要让那些曾经否定我们的人对我们刮目相看，自己推翻他们自己今天对我们的断言！”
“我们绝不能一辈子只做受人荫庇、时时刻刻都得附和别人的奴才，我们要做和别人平等的人。”
“我们必须要为此付出百倍的勇气，千倍的信心，和万倍的努力!”
“等在我们前面的，不是一条坦途，而是一场战争！”
“你能够和我一起去参与它、完成它，并取得胜利么？！”
*******
在今天这场激烈的家庭内部冲突前，顾小乔其实一直还徘徊着心情，考虑着和程羽的发展趋向。
她自己对程羽家其实也一直并不满意。
和程羽发生关系后不久的一个星期天，顾小乔又正式去过一次程家，那次留下的印象，依旧很糟糕！
那天楼外夏日的阳光很明媚，碧蓝的天上，只有如纱巾般飘浮的几片薄云，顾小乔走进程家前，整个人从里到外，还都是神清气爽，阳光灿烂的。但一走进程家，她就感到了无形的压抑和阴郁。
这个家里就像有鬼漂浮着那样死气沉沉。
程羽的父母这一次虽然依旧是气色灰暗，穿着旧衣服，但好在衣冠整齐。因为事先得到了通知，也还把家里清扫整理了一番。程羽的妹妹据说正在回来的路上。而他的哥哥和嫂子已经来过，暂时出去买些东西，只把女儿程安琪留下让祖父母代为看管。
顾小乔一一送上她带来的礼物，为了这次会见，她动用了长期积攒的“小金库”。
“这是给安琪买的一箱牛奶；听说叔叔阿姨喜欢抽烟，这是我的心意；给程鹤买了个真皮钱包；这件衬衫送给大哥……”。
严秀梅笑的满脸皱纹，本来不大的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细缝，混在皱纹里难以寻找，“快坐下，快坐下，这孩子真客气！”
程万波多年来已经养成了少言寡语的习惯，这时候不知为什么一时高兴，脸上放着光的和顾小乔攀谈起来，“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哦，我父母都是工厂里的工人”，顾小乔随口答道。
她没有职业阶层的观念，不认为工程师和工人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在工厂里上班。
“是呀？哈哈！我家里都是读书人，”程万波一听顾小乔的父母都是工人，顿时觉得自家高人一等。
开始兴致勃勃地介绍道：““有个事儿，我告诉你啊，呵呵，就是我家祖上啊，出过秀才。我家里呢，前几年还发现过个考篮。考篮，你知道吧？就是过去读书人赶考的时候，装东西的篮子，一边呢，是装笔墨砚台的，另一边呢，你知道是装什么的么？装吃的。还有一件衣服，据我分析判断，从那个样式上啊，看来应该是以前秀才穿的长衫。那个长衫啊，放的时间太长啦，碰一下布就掉下来了……”
顾小乔不知道程万波这到底是在云些什么，听得是莫名其妙，。
“难道是为了炫耀他家世的显赫”，顾小乔暗自思忖。
其实程万波真是大大的不必，祖上再显赫，那也是过去的历史；今天别人对你的评价，要靠你自己现在努力来争取。而且，他并不知道，没有谁家的祖先会比顾家的祖先更显赫，——至多只能一样显赫。
顾小乔家的祖先曾开国建朝，开创过中国某个时期的强盛局面。
顾小乔小时候听到这些传闻时本不相信，她翻着历史书说：“这上面没有一个著名的皇帝姓顾”，父亲顾一新却哈哈笑道，“姓顾的固然没有，但姓某某的你难道还需要翻书查阅？”（为了避免大家对号入座，产生不愉快情绪，影响社会和谐，此处以某某代其姓氏；如果某些读者非常好奇，可以在刘、李、朱等汉姓天下的范围内自行选择）
“哦”，顾小乔果然不需要翻书，“可是？那么…..”。
“咱家为什么会姓顾吧，”顾一新知道女儿疑惑的是什么，“那是你爷爷当年参加革命的时候，怕牵连家里人，改了的；也算是一种和旧家庭彻底决裂的表示。——你不必不信，每年过年时咱们都要去拜年的那个老堂叔，他家就负责保管家谱，上面记得很清楚。”
有了这个做过皇帝的祖宗，现在再听起别人对一只考篮和一件长衫的陶醉，感觉不免有点儿滑稽。
正在这时，家门一响，随着一声娇喊：“哎呀，饿死我了，什么时候才吃饭啊？！”，一个女子走了进来。她看上去有二十三、四，却穿着一条在顾小乔看来应该是穿在18、9岁姑娘身上的粉红裙子，眉眼都经过适当的修饰，头发烫过，在脑后扎起。这正是程羽的妹妹，程鹤。
“哎呦，这不是嫂子么？我叫你二嫂没错吧？不不不，还是叫二嫂好，还不是迟早的事儿。呵呵呵，这个钱包真漂亮，谢谢啊。你的钱包呢，也给我看看呗，嗯，你的钱包也挺好的，哦，也是别人送的？咦，这儿有张电话卡，哎呀，我的电话没钱了，正要去买卡呢。送给我了，好的，谢谢啊，二嫂真好！”
没等顾小乔说上什么，程鹤已经说了上面的一堆。她边说着，边邀请顾小乔到里屋去坐坐。顾小乔也正想躲开那位抱着一堆陈谷子烂芝麻沾沾自喜的老先生，便顺水推舟，欣然应邀。
这间屋子顾小乔已经来过，就是她上次那晚住过的屋子。今天这屋子也明显收拾过了，至少所有的家具都暴露着，不像上次那样全被报纸覆盖住了面目。
程鹤擦着桌子边，走到靠窗那张床上坐下，开口道：“你那边是我二哥睡的地方，这是我俩的卧室。”
顾小乔上次已经惊讶过了，但也看出来程家成年男女不避嫌疑、混杂居住的情况，不会因为她的惊讶而改变，于是这次只是喃喃道，“哦，是不太方便。”
程鹤仔细打量着顾小乔，说道：“你长得不错。鼻子挺拔小巧，唇形也很好看，皮肤尤其好，就是眉毛淡了些。这样吧，你看我的眉毛怎么样？”说着把脸凑过来。
顾小乔哪儿研究过这些东西，只能点点头，说：“好看。”
“看不出来是纹过的吧？因为纹的浅，你哪天有空和我一起去，也纹上一下就好了。”
“我怕疼”，顾小乔推辞。
“不疼，一会儿就好了….”，程鹤执意劝。
为了转移程鹤的注意力，顾小乔问道：“对了，你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谈起自己的工作，程鹤兴奋起来：“我的工作啊？我现在电话局的声讯台当服务生，你可别以为这工作容易找啊，我们每个人都是考进去的，还要考电脑操作哩。工作内容么，嘿嘿，主要就是陪那些无聊的人聊聊天。每分钟都有提成，他们打的时间越长我们挣得越多。”
“呵呵，有时候那些客户会找到台里来，哦，我们觉得不错的老客户，我们会给他们留联系方式的。有个女的特别爱问人要自行车，谁找她，她都说正好要去买车，让男的陪着去，去了挑好车之后就说钱不够——我怎么知道的？那个男的后来告诉我的呗。”
“有的男的特可爱，有时候说累了，他就说：“我不挂，就把电话这么放着，你睡会儿吧”，还有一个卖肉的对我说：“操，今天跟你说话花的钱等于又白卖了一头牛！”
说到这里程鹤忽然想起了什么，对顾小乔道：“咦，嫂子，你们学校发白大衣么？我那天看见你那件了。我们那儿上班得穿那个，要是你们发，你送我一件儿呗！”
那天早晨顾小乔走的匆忙，忘了把程羽扔进洗衣机里的那件白衣拿走了。
顾小乔很无奈，只好答道：“哦，那个好像要到后勤什么地方花钱领，你想要，我改天去给你领一件好了”。
“多拿几件呗，我好替换着穿”，程鹤倒是不见外。
“你大哥和嫂子还没有回来，你先喝点儿牛奶”，这时候严秀梅端了一碗牛奶走进来对程鹤说。
“热不热？”程鹤问。
“你自己摸摸，我晾了半天了”。
程鹤接过牛奶，咕嘟嘟喝下去，喝完后，把碗交回给严秀梅。
严秀梅朝碗底看看，“还有这么多糖？”说着将一只手指伸到碗底搅搅，当着两个年轻人的面一仰脖子，把奶底子喝了下去。
“哇”，顾小乔在心里又是一声惊呼。
严秀梅出去了，程鹤忽然来了一句：“你知道么，我主要和我大哥好，和我二哥关系一般。”
顾小乔不明所以的看她。
程鹤又重复了一遍：“我主要和我大哥好，和我二哥关系一般。”然后送上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程鹤说这句话的用意，顾小乔一直没明白。
但程鹤却也取得一个效果，就是顾小乔自此开始不把她当作自己人看。
“你都主动说你和你二哥不好了，我们干嘛还要和你好？”
顾小乔不想白浪费感情。
谁对我好，我才对谁好，我才不去求人对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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