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医院里，程羽伺机去找医生了解情况，顾小乔在走廊里等他。
顾小乔等了半天觉得无聊，开始在走廊里走动，路过一间医生休息室，眼光无意中从半开着的门里扫进去，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青年女子在对一个中年男医生卖弄风情。顾小乔忙收回眼神，面无表情的继续向前走。
当医药代表的年轻女孩子真是可怜，要推销的不仅是产品和相关知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哪一个人起，竟然也捎带上了出卖女色。“陪酒、赔笑、陪聊”，几乎成了年轻女医药代表的专项业务。有谁家的父母养了女儿为的就是让她打扮起来，主动到一些男人面前去搔首弄姿，扭捏作态的？难道女孩子的体面与尊严，就值那几个钱？
最可恨某些平时慈悲心肠、宝相庄严的医生，不知为什么，到了某些场合也就不要脸了，本来的菩萨面容就会翻作涎着脸的色中饿痨。如果当场给他们一面镜子照照的话，也不知道他们自己会不会嫌自己的德性恶心。
“小乔，”程羽不知道何时站在了身后，脸色比较愉悦，“这次来巧了，这个市立医院这两天正好要开药事会，我赶紧去报个名，快的话，明后天就能把我的产品介绍出去。这次还是你过来帮我讲吧。”
“看看再说吧，”顾小乔道：“如果时间来得及，我想让你自己讲，我可以帮你准备。”
程羽面露畏惧。
“你怕什么？”顾小乔笑：“凡事就怕自信。你只要有自信就能成功！”
“我上大学的时候，学校要求过英语四级，我们宿舍里有复旦附中的、也有金陵女中的，都是重点中学出来的，我本来以为自己不如她们；因为她们上中学的时候就有语音教室，可你也知道，咱们这儿，前几年大学里语音教室有没有都难说呢。”
“结果考四级的时候，我的分不比她们低；我就对自己说，只要付出努力，你不比任何人差！你猜怎么样？后来考英语六级，全班我是第一个过的！她们都佩服我。”
“要是来得及，我想让你自己试一次，你做了就会发现，这事，没那么难！”
往医院外面走的时候，程羽他们在走廊里又遇到了，顾小乔刚才无意中看到的那个医生休息室里的年轻女子。她果然是个医药代表，除了挎着的皮包，手里还拎着一个有公司标志的资料袋。那个医生对她着实不薄，看那样子还要把她送到门口。
程羽既羡且妒：“我从来没有过这种待遇。”
然后眼睛一亮，转头对顾小乔说：“哎，小乔，你也可以当医药代表啊，咱俩一块干，我带着你。要不了几个月你就出来了，也和你们单位的同事一样干兼职。能多挣不少钱！”
“我？”顾小乔笑了笑，“算了吧，我不是那块儿料~”。
顾小乔要当医药代表的话，何必等到今天？
“和我一起干吧，小乔，我带着你。”类似的这样一句话，早有人对顾小乔说过，那人就是顾小乔的闺中密友路晓雨。
路晓雨是南京人，有着仿佛新疆人一样又黑又弯的两道长眉，还有像新疆人一样神秘深邃的乌黑的眼睛，她那一头天生带卷的乌发，放下来，完全可以像个斗篷那样遮住她半个身体。她也许并不是个天生的大美女，但是她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上大学的时候，她和小乔住同一间宿舍，是上下铺。
路晓雨比顾小乔进取心强的多，大学入学第一次班会的时候，她就自荐当班级委员。办起事来既冷静又沉稳，凡事积极努力，还带点儿野心。可是这样能干的美女，在处理感情问题的时候，却也屡屡遭受败绩。而如果不是因为路晓雨的失恋，顾小乔和她的友谊也不会发展的那样快。
路晓雨喜欢跳交谊舞，顾小乔她们刚上大学的时候，学生会每个周末都会在食堂举行舞会。路晓雨就是在那样的舞会上，和艾德华认识了，随后，神速的开始了交往。艾德华比顾小乔她们高两个年级，在某些方面非常有经验。路晓雨一到周末就不在宿舍过夜了，通常大家都以为她是回了家。
谁会知道，竟不是。
有一天周末，宿舍里的女孩子们似乎都各有安排，都出去了，顾小乔从图书馆回来，屋子里黑着灯，可是她本能的感觉屋子里有人。
顾小乔打开灯，路晓雨伏在窗边的桌子上，正在默默的流泪。
她被艾德华甩了。
是在发生过很多次某事之后。
“幸而没出更多的事。”顾小乔这样安慰路晓雨。
顾小乔一点儿也不替路晓雨难过。因为顾小乔根本就看不上艾德华。
在顾小乔眼里，艾德华既苍白又孱弱，学习也不好，体育也不好，更没听说有什么品德高尚的事迹，甚至连头发都是病病歪歪的枯黄色，没有一点儿可取之处，居然还好意思占个和刘德华一样的名字。
这样的人，和他多呆一天，就是多错一天，早点分手早点好。
可是路晓雨就那么傻，好了伤疤忘了痛。后来每当艾德华又寂寞了，冲她一招手，她就又跑去了。
人都是说别人容易，自己做到也难。顾小乔看路晓雨的事情，很是冷静，轮到她自己，却就糊涂了。她和高朗也始终是分分和和，没有个定论。她唯一和路晓雨的区别就只是没做那件事。可是谁知道，到底是应该做，还是不应该做呢？
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谁都觉得对方可怜。
那个时候，顾小乔和路晓雨就那样彼此嘲笑着对方的眼光，打击着对方的信心，感喟着对方的境遇，可怜着对方的痴心。
友谊就在这样的共同感伤中慢慢加深。
终于，艾德华毕业了，毫无征兆的从路晓雨的生活中消失了。下一届去他分配到的那所医院里实习的师兄遇到他，和他谈起路晓雨的事情，他只是笑笑，坦率答道：“玩玩而已”。
男人和男人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艾德华不在乎。
那位师兄恰恰在追求顾小乔他们宿舍的另外一个女孩子，因此，这个消息悄悄的不再是秘密。
路晓雨沉寂了一段时间，顾小乔很担心她，每天给她打饭打水。
终于有一天，路晓雨恢复了，变得神秘、精明，比以前更冷静。
毕业前那个冬天，一部分人继续在为将来的工作奔忙，另一部分人则早已胸有成竹，路晓雨对顾小乔发出了这样的邀请：“和我一起干吧，小乔，我带着你。”
——和程羽现在对顾小乔说的话一样。
不过，路晓雨可不是要和顾小乔一起去做医药代表，路晓雨已经定了要去一家外企在杭州的分公司做经理。
“你和我一起来，我带着你，你只要做产品知识就行了，不会吃苦，也不用受气。”路晓雨这样诱惑顾小乔，“杭州多美啊，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你干嘛回去做什么大学老师，与其成就别人，不如成就自己。你是个人才，人才你懂么？你好不容易从内地出来了，还回去干什么？”
如果顾小乔不知道路晓雨的工作怎么得来的话，她或者就会答应她了。可是顾小乔知道。
路晓雨也和他们很多同学一样，试着做过医药代表，但她一段时间后就不做了，她自己这么对顾小乔说的：“我不想当医药代表了。这几个月的医药代表让我受够了，天气好要跑，天气不好也要跑，风吹日晒不说，光穿着高跟鞋走那么多路，我就受不了。”
“而且遇到的也不全是正经人，少不得碰上几个王八蛋，那就还要卖笑。左右是个卖，何必又羞羞答答，半遮半掩的？！”
“当小医药代表，简直就像站街的暗娼，随便什么人都能给你脸色看，什么瘪三都觉得他们比你强。也不想想，大家都是五年医药大学毕业的，谁比谁高贵？”
“某某公司的某总那天约我吃饭，要我去当经理。当然是有条件的。我觉得他开的条件还算公平，我也不讨厌他，要不就这样得了。这样起点还高。至少只需要对一个人温柔，好歹算是个青楼名妓！”
顾小乔那时正站在窗口望月亮，听见路晓雨说这话，不知不觉两行眼泪就从脸上滚下来。
“你哭什么？”路晓雨从背后伸出手臂来温柔的环住顾小乔，“是不是觉得我低贱？”
顾小乔轻轻摇头。
她我只是觉得，女孩子，要好好的活在现在这个社会里，很艰难。她们需要从小就和男人们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在男权为主的社会里，身不由己的奋斗。在人群里奋力打拼，变得老丑、变得彪悍、变得庸俗，变得——不再像个女人！
或许确实有很多能干的女孩子，是喜欢这种生活的；但是，不喜欢这种生活的女孩子，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有人要选择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出卖自己，以避免那么快的变老变丑变彪悍，顾小乔不知道，有什么是需要被鄙视和被指责的。
这世界上最珍贵的，不是珠宝美玉，是人稍纵即逝的青春。
和那青春岁月里，无法言讲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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