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平阳回到省城后，顾小乔和程羽去北京旅行了一趟。
人都说旅行中最能看出一个人的真面目，这话真是一点儿都不假，程羽的一些真相，第一次暴露在顾小乔面前。
刚踏上北京的土地，程羽就开始得意洋洋的炫耀。
他说道：“看，多干净！”
“你见过这么干净的马路吗？！”
没等顾小乔反应过来，程羽又兴奋地来了第二句，“看，这些楼，高吧？你也没见过吧？！”
顾小乔很不高兴。
她讨厌程羽这一惊一乍的样子，也讨厌他言语里面**来的轻视。
什么叫做“你见过…吗？”
什么又叫做“你也没见过吧？”
顾小乔虽然从前没有到过北京，但她也是在南京上的大学。苏州、杭州、上海，这些城市，假期的时候，顾小乔也和同学们一起去过。周庄、同里，拙政园、沧浪亭、狮子林，都留下过顾小乔的倩影。闻名遐迩的东方明珠电视塔，顾小乔至少也上去过一回！
程羽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把她顾小乔当作是从没有出过门的土包子？
要拜他所赐来见世面？
顾小乔不想搭理程羽，淡淡的环顾四周，一言不发。
没听到顾小乔回答，程羽更加得意洋洋，确信顾小乔果然是被这眼前的一切都惊呆了，继续道：“现在你明白什么叫国际化大都市了吧？”
“对，我就是一个山沟里的乡下丫头，连报纸都没有看过。”顾小乔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语带讥讽。
程羽没有听出顾小乔话里嘲谑的意思，还以为顾小乔是在真的自谦，忍不住喜得又是一阵抓耳挠腮，说道：“你没见过的东西多呢！我这就带你去见识见识去！”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顾小乔忍不住了。
虽说是响鼓不用重锤敲，但很明显，程羽这个人不是个响鼓。
他听不出别人的话音来。
“什么？”程羽果然懵懂。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顾小乔正色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我还是认识字的。也常看看书本杂志，巴黎、伦敦、纽约什么的，也见识过！”
“嘻嘻，我以为你和我一样呢！”程羽倒是毫无芥蒂，挠挠头，笑道：“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就被惊呆了！我从来没看见过这么高的楼！”
“世界上最宽阔的是海洋，比海洋还宽阔的是天空，比天空还宽阔的是人的胸怀。”顾小乔回答。
“什么？”程羽再次疑惑。
顾小乔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自从领了结婚证后，程羽就不再隐藏了，已经勇敢的把他的无知与无畏全都暴露了出来。
顾小乔念诗，他还是爱听的；不过听完后也会坦白，“我不懂”。
好在，他还肯听。
顾小乔于是解释道：“如果你的心胸足够宽广，那么，除了大自然的美，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值得人如此大惊小怪的。——一切物质文明，不过是身外之物。”
“哦，”程羽点头。
他还是不懂，顾小乔从他的眼神里看的出来。
人最难改变的是思想，顾小乔也不想再多解释。
两个人沉默不语的时候，公交车进站了。
没等顾小乔反应过来，程羽一个箭步冲向前去，在人堆里奋力扑腾，挤上了汽车。
“你干嘛呢？”顾小乔上车后，问程羽。
“我想抢个座。”程羽挺理所当然，眼睛仍然在四处逡巡。
“路很远吗？”
“哦，不远，就两站”。
“你不舒服？”
“没有啊？”
“那站会儿就站会儿吧，都是年轻人，能累到哪儿去？”顾小乔没好气的说，“你刚才那样，也不说一声，‘嗖’的一声就没影了，我还以为是日本人来了！”
“我是想给你抢个座，”程羽傻笑，“我以前那个女朋友，因为我不抢座位，老说我。”
程羽这么一说，顾小乔不好意思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人家本来是要给你献殷勤的，就算做得不太妥当，也不好给人家脸色看。
要不岂不伤了人的心？
“哦，我和她不一样。”顾小乔和缓了颜色，“只要咱们俩在一起，和和气气的，就比什么都好。”
“呵呵，我知道了。”程羽很听话。
程羽上一任女友，名叫张丽君，也是别人给他介绍的。
程羽对这个女朋友，可谓剖肝沥胆。
原先他在北京的时候，听张丽君说要到北京旅游，程羽提前半个月都天天只吃两个馒头。
就为了省下钱来好好招待她。
后来他回了京西，隔三差五就去张丽君家探望。
张丽君家庭情况不太好。父亲因为脑血栓瘫痪在床，母亲是个家庭妇女，幸好上面还有一个哥哥，能支撑得住家庭。
程羽为了对张丽君示好，不但把自己代理的抗凝药拿去给她父亲用，还对她说：“你爸出门不方便，看病的时候，万一打个出租什么的，你把车票都留下，我看看能不能拿回公司里给你报了。”
“你说说看，我这对她算是仁义尽致了吧？”程羽一再愤愤不平的问顾小乔，“我不但给她拿药，还要给她报销车票呢！”
“他们家居然还对我挑挑拣拣的！”
“她妈嫌我没有正式工作，一直张罗着给她再找一个对象。”
“她自己不停的给我说：‘程羽，我马上就要上本科了，你才是个专科生，我毕业了，你可咋办呀？’”
“哼，她认识我的时候，不也是个专科生？！”
“后来呢？”顾小乔问道。
“我自己再不去他们家了。”
张丽君她妈最终如愿以偿的给张丽君找了一位在某职工大学当老师的丈夫。
程羽每次想起来都恨得牙痒痒，因为他觉得自己付出了金钱和感情，却没有得到回报！
更可恨的是，那小子不过是个京西省六里沟县出来的农民，全家人都土的掉渣，凭什么就在张丽君家人眼里，比自己强了？
顾小乔不知道，程羽是骗子，他没完全说老实话。药根本不是完全免费给的。他也不是自己主动和张丽君分手的。
世上的事情，真是有定数的。
两年后，顾小乔上硕士的时候，有幸和一位张丽君的同事做同学，出于好奇，她冒充是张丽君多年未见的同学打听她的近况，得知了真情。
“这个人，又小气，又自大，还想让别人感谢他，真可笑。”那硕士同学这样说。
顾小乔实在不好意思承认是程羽现在的老婆！
程羽知道后还振振有词：“那药一支回扣是25块，在医院里开比从医药公司里买还贵百分之十五。我按成本价给他们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她爸每天还不得用两支,节省下的五十块,就是我给她家的钱!”
顾小乔真的很羡慕张丽君，她怎么就懂得听父母的话，那么聪明的避开了程羽和他家，这个大陷阱？
下了汽车后，程羽就要带顾小乔去坐地铁。
滨河市没有地铁，程羽第一次在北京见到地铁的时候很惊讶，想想看，多了不起，在地下跑着的火车。
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别人也一定不知道，程羽这样想着，把顾小乔领到地铁的站台上，得意洋洋的向她介绍：“见过吗？这就是地铁。”
顾小乔差点笑出声来，“老天爷，我可不是三岁的孩子。”
别说顾小乔早在上海坐过地铁了，就是没坐过，她小时候也看过少年科学画报。
“这有什么可稀奇的呢？”顾小乔想。
看着程羽仿佛献宝的样子，顾小乔又一转念，“说不定北京的地铁发展的好，现在已经有了值得一看的地方，比如磁悬浮？全自动？无人驾驶？也未可知。就等着看看吧。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虽然北京地铁的月台破败陈旧，现代化的技术一点儿端倪也没有，地铁站里也空空荡荡，没几个人的踪迹，但顾小乔还是谦虚谨慎的站在那儿恭候。
几分钟后，一架老旧的机车晃晃荡荡从远处开来，顾小乔纳闷？
这就是程羽要她看的现代化奇迹？
程羽在一旁兴奋的摩拳擦掌，“怎么样？你觉着？”
顾小乔摇摇头，再摇摇头。
“你在想什么？”程羽问。
顾小乔只是摇头。
她一句话也不能说，她怕自己会出口伤人。
一个27、8岁的成年男人，既不是这个地铁工程的建设者，也不是这个地铁公司的所有者，这种发自心底的得意和炫耀，是从什么地方来的？难道仅仅就是因为比别人早见看见了一眼？
顾小乔其实那个时候就该意识到，程羽绝不会是什么他宣称过的医药公司的地区经理的。没有任何一个见过世面，或者胸中有点儿沟壑的人，会这样容易兴奋的上蹿下跳，而且还指望着别人和他一样浅见短识。
可惜顾小乔没经验。
不过这个秘密也没再掩藏多久，很快，顾小乔就知道了事实真相。
就在当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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