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明月照沟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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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次,程羽去北京出差了,给顾小乔打回电话来,说自己过一、两天就要回来,很想念顾小乔,要顾小乔去他爸爸妈妈家等他。顾小乔自然明白程羽的意思,也觉得该履行一下做妻子的义务,便批发了几十块钱的冷饮,又拿上前两天给程安琪买的一身漂亮小衣服,到程羽父母家来了。
虽然当时已经快过年了,天气够寒冷,但是自从那年夏天顾小乔开始往程家买冷饮后,程家的人似乎就对吃冷饮上了瘾,并不在乎天凉天热。
顾小乔在程羽父母家楼下的院子门口碰到了正在和门房聊天的严秀梅。她正面有得色的向门房展示自己身上新穿的一件羊绒衫。这是顾小乔看天凉了,又觉得程家二老整天穿的都是不知什么年月的破着洞、拖着线头、不知出于何人之手,打的烂七八糟的毛衣,看着实在让人心酸,于是咬咬牙,拿出自己两个月的工资,给程家二老一人买的一件鄂尔多斯。顾小乔现在已经转了正,又赶上一次调工资,加上有时候出去到私立学校代课的收入,月收入也有六七百块钱。
严秀梅刚和门房谈论完了衣服的质量和价钱,这时候门房正在夸奖:“这件衣服真不错,儿媳妇买的,这儿媳妇真好”。
严秀梅得意洋洋的说:“我儿媳妇还是大学老师呢!”
顾小乔不太喜欢程家每个人无论是在大街上、还是在小区里,见个人就赶着说“我老婆或我媳妇是大学老师”的那副骄矜神情,她真不知道这有什么可炫耀的,于是赶上前去叫道:“妈,我来了,咱们上楼去吧,我买了你喜欢吃的雪糕啦。”
严秀梅虽然平常自己舍不得花钱买零嘴,但吃起不花钱的东西来,也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她回头看见顾小乔又拿了不少东西,心里挺高兴,和门房打了招呼后,就和顾小乔一起上了楼,拿了两只雪糕,和程万波一起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吃起来。
顾小乔则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往里塞冷饮。
顾小乔正塞冷饮的时候,忽然看见冰箱角落里冻着一只光鸡。顾小乔挺奇怪,这鸡好像在她今年夏天第一次放冷饮的时候,就在那儿了,怎么都好几个月了,还没被吃掉?她不由跑到客厅里去问严秀梅:“妈,冰箱里那只鸡放了快半年了吧?怎么还在哪儿呢?”
“哎,我不会做,他们其他人也懒得收拾。”
“我看报上说,冷冻的肉放的最多也不能超过半年,超过半年就要变质了!那只鸡放的时间也太长了,别放的不能吃了,要不今天晚上我就赶紧把它给做了吧!”
“做吧,”严秀梅挺高兴,“妈妈还没有吃过你做的鸡呢,正好尝尝你的手艺!”
“好,那我今天晚上给咱们做个大盘鸡!”顾小乔说着就要往厨房走,想把那鸡先拿出来化上。
这时严秀梅似乎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声:“程羽晚上几点到家呀?”
“程羽今天回不来呢,他电话上说明后天吧”,顾小乔说着走回了厨房。
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严秀梅也跟着进来了,要知道自从顾小乔第一次在程家做过饭后,严秀梅基本已经不再担心顾小乔的厨艺了。
严秀梅走到冰箱前,似乎有意无意的靠在冰箱门上,讪笑着说:“要不这鸡改天再做吧,你爸爸也不是太爱吃鸡。”
顾小乔高高兴兴的系着围裙,回答道:“那正好趁我在赶紧做了,我爱吃鸡,我也正好想吃了,省的不知道还要放多久。”
顾小乔系好围裙,要开冰箱门。
严秀梅无奈,只好说了实话:“这鸡,还是等程羽回来再吃吧。”
OHO~~~~!
顾小乔站在严秀梅面前,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她慢慢的往下解围裙,然后艰涩的笑笑,“那好,我先走了,程羽回来了,再通知我。”
顾小乔边往学校走,边在心里嘲笑自己。
“感觉怎么样?顾小乔?自作多情了吧?”
“人家天天口口声声说“妈妈比心疼亲生女儿还心疼你哩”,你就真的人家会对你比对亲生女儿还好啦?你怎么这么实诚呢?”
“一只鸡要多少钱?外面熟食摊上做好了的,和冰箱里这只大小相仿的,最多三十块钱吧。你那亲爱的公公婆婆对你的感情,还真的连三十块钱也不值。”
“对,你前前后后给人家买的东西,至少得有三千块,是这只鸡价钱的一百倍;甚至你中午刚刚买的冷饮也值三十多块钱呢!但那又怎么样?你买什么是你自己愿意,人家愿意怎么对你,要看人家的心思。”
“凭什么你就要求人家对你,应该和你对人家一样好?”
顾小乔不是一个能接受拒绝的人,——不是因为她真的傲慢,而是因为她实际上很脆弱。严秀梅对这只鸡的维护,使顾小乔感觉自己像在拓展训练里进行背摔,被伙伴诚心放开,重重摔在地上的人。
“原来这段时间里,我对他们诚心诚意的孝敬,真切的依恋和信赖,在他们心里,根本都不算什么!”
“他们在乎我,超不过在乎一只鸡!”
亏她还真的把他们当作了自己的亲爸妈,不,比对自己的亲爸妈还好,顾小乔那么多年,从没为自己的父母做过一顿饭,买过一点儿东西!因为顾小乔知道自己的父母只要看到自己平安快乐就是最快活的事情,不会再有更高的要求。

她这样一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孩子,这样任劳任怨,拿一个好儿媳的标准要求自己。不计较程羽的父母对她先付出了什么,不计较他们对程羽的暴虐,那样主动的对他们好。
他们却这样的伤了她的心!
爱一个人,那个人却不爱你——这种怨恨悄悄地伏在顾小乔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角落。
原先那种对程羽父母厌弃就像深埋在土壤里的野草的种子,遇到春风后,更加热烈的如燎原之火般轰轰烈烈的生长了起来!
从那之后,严秀梅和程万波的一举一动,在顾小乔看来,都是那样可厌可憎。
原来严秀梅一向喜欢对顾小乔说些“妈妈……,你爸爸……,你大哥……”这样的话来显示对顾小乔的亲近;顾小乔也知道这些的妈妈、你爸爸、你大哥,指的其实就是严秀梅她自己、程万波、和程化,她以前虽然听着这些话不太适应,也还能忍耐,可是自从“冻鸡事件”后,顾小乔一见严秀梅那个依旧亲亲热热的说这些话的样子,就忍不住一阵恶心!——谁爸?谁妈?谁大哥啊?明明就像毫无关系的路人,干嘛非要说的那么亲?惺惺作态,哄谁呢?!
然后严秀梅还自以为了不起的对顾小乔解释,“我不能对你比对你大嫂好!我得一碗水端平”。
快闭嘴吧!顾小乔压根不想再往下听。
谁求你对我好了?
自以为是的老东西!
不愿意和我好就别和我好呗!还神气活现的给我讲解一下?
你希望得到啥?
理解你的苦衷,继续不计前嫌的为你家做牛做马?不要向韩小凤学习?要在即使你不对我好的条件下,也继续对你好?
做梦吧?——你以为你是谁?茜茜公主?英国女王?摩洛哥王妃?
值得人这样苦苦等待,历经艰难,不懈追求,虽百折而不悔?
顾小乔就像看见一个满身癞疥、倒卧街头、饿得快要死的乞丐。她出于怜惜施舍了他一碗粥,他便以为顾小乔对他是情有独钟。乞丐喝完粥,躺在大街上深思熟虑一晚上后,觉得自己还有做国王的可能,唯恐这个施粥的小丫头对她有什么企图,便在第二天特意跑到姑娘面前,郑重声明:“你趁早死了心,我是不会爱上你的,你即使对我再好也没用!”
目的还是为了拯救这个姑娘——以免她惦记着他国王的荣耀,得不到后懊恼。
这么不够数儿的婆婆,世上也少有吧?
不知道是顾小乔掩饰功夫太好,还是严秀梅太迟钝,顾小乔对她这样的厌弃,她都没看出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顾小乔勉为其难的跟着程羽回他家,严秀梅张嘴第一句话就是:“将来我可不能给你看孩子!”
顾小乔一下子就恼了,她心想:这世界上怎么就会有人自我感觉那么良好的?这严秀梅怎么就觉得自己那么有魅力,那么重要呢?她这话说的也太早了吧?!
会不会有孩子,那还是说不定的事儿呢!而且,——谁什么时候邀请过您来看我的孩子了?
看看您自己的孩子,还有经您照料长大的孩子吧!他们现在哪一个有点儿正常人的样子?谁见了您培养的成果,还敢让您帮着照看孩子,那谁就是世界上最大无畏的母亲!
您哭着喊着要给人照看孩子,人还要犹豫呢,您倒先跳出来做反声明了?您是生怕别人剥削您的劳动力呀?快别以您那小人之心度别人的君子之腹了。如果请您看了孩子,即使能省下一时的力气的话;为了消除您那不良影响,要花费的力气更大。
您可太把您自己当回儿事了!
顾小乔看着严秀梅的那张脸,她奇怪自己以前是怎么忍受下来的。这是一张像被开水烫过,拔了毛又晾在风里很久,被土扑脏了的鸡皮一样那般污浊苍灰的老脸,上面有一张开合不断、口沫横飞的嘴,还有一双时常挂着眼屎的小眼睛。
顾小乔奇怪,就这样一个人,她顾小乔前一段时间是怎么把眼睛闭起来,诚心诚意的由衷的呼唤她为“妈妈”的?“我可真是发了疯了”顾小乔心想,“我居然能这么委屈自己?我简直就是个圣人!”
然后顾小乔才想起来“一碗水端平”的事情,她于是又想,咦,怎么这时候您不端了?程安琪你给带了,为什么将来我的孩子你就不管了?
你这就是明摆着觉得我好欺负!我明白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们就是欺软怕硬,专捡软的捏,觉得大儿媳妇得罪不起,所以拿我下手!我对你们好,就落个这样的下场?!
可见你们是多么贱!给你们点儿颜色,你们就蹬鼻子上脸,难怪一个个长成这幅德行!你们根本不配别人对你们好!
——顾小乔在厌憎与计较中,将渐渐的忘却了本来的自己,宝珠也就是这样慢慢的快变成了鱼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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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亲们,兔乖最近病了,今早还去吊水,所以中午没更,因为病的很厉害,写字太耗神,兔乖害怕成了补孔雀裘的晴雯呢~,所以从明天起暂时每天一更,恳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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