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的第三只眼睛(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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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冰冷,连营火都好象是清冷的。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如往常一样打磨自己的兵器。只是隐隐听见亚马逊不时的呻吟,还有凯恩沉重的咳嗽。
亚马逊的伤依然很重,我的药剂勉强让她没有性命危险,可是,她只有回到她们族人的雨林,在本族巫师的祈祷下,才有可能恢复。可,即便是那样,她的手臂也再也没有办法接回去了。
但是,比起失去一条命,她还是幸运太多。
和她长相一模一样的姐姐走出帐篷,手里拿着她的长矛。那一刻,仿佛时间倒流了回去,回到那个圣骑士的城堡,我们是那么的意气风发,作为年轻一代魔法师的精英,带着本族最强的装备,和大天使的祝福,我们以为我们会无坚不摧。那时,我们甚至以为,打败三大魔王后,我们还能回家,过和以前一样的生活,将这段冒险经历讲给人听。
可是,现在我们剩下的,不到一半的人马。我的心里突然揪起一样的痛楚,下一个,下一个会是谁呢?
亚马逊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个强悍的女人,我心里想,只有她这样的才能成为最适合这场战争的女战士。我又想起柔弱纤细的乌苏娜,我长叹一声,也许,她命中注定不能和我们在一起。
看过了太多的死亡,连我这样的亡灵巫师都越来越相信宿命。
我摸到腰带上的金铃,犹豫了一下,拉开普拉丁的帐篷,走进去。
他的铠甲都没有卸去,事实上,他从封印完狄亚伯罗之后他就一直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的头盔放在一边,看不见他的眼睛,他金色的长发垂在眼前,整个人散发出的不是悲伤,而是深深的疲倦。
他的长剑和盾牌凌乱的丢在一边。上面的血污和灰尘混合,有点发黑。
我看着他,却说不出一句话。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那个骑马少年清澈的眼睛,那第一眼的注视。像是轻烟一样在我眼前还原,然后消散。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和我一起沉默着。
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怕这么一眼看下去,我就再也无法回头。我掏出腰带上的金铃,我看见他的手一颤,上面的伤口开始流血。
“她的东西,”我轻轻的说“我觉得你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保留它。”金色的铃铛在我的手中发出碰撞的清脆声音,上面还隐隐能看出魔法留下的痕迹。
我递给他,手却是出奇的平稳。
我看见他接过去,我看见他的血迹染上去,我看见他珍重的把它放进他的怀里,最靠近心脏的地方,我看见他身体微微一震,我的心也开始流下血来。原来,一个人的死亡,也会给我的心口上流下一个伤痕。
因为,我们爱的,是同一个人。
我转过身,想要走出帐篷。
“你等等,”他在我背后说“我有样东西想要给你。”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听见他找东西的声音。
好象是在梦境中,我看见他拿出出发前要送我的那个金色的头盔,只是做了不少的改动,一个可以拉下来的金色面具遮住我的大半张脸。不用带上,我也知道这比我头上笨重的钢铁头罩要好的多。
我背对着他,坐下来,从怀里掏出我头罩的钥匙给他。感觉他摘下了我的面具,脸上一凉,我伸出手指,新的面具已经完全契合的带在我脸上了。我回过头,没有旧面具那么多的阻挡,我能闻到他身上战争的味道。
“谢谢你。”我轻声说。
“我一直记着着件事,沿途一直想办法给你打造。还差那么一点点的。”他的手指触到我的下巴,好象有魔力一般让我的皮肤发麻。“可惜,没有时间了。”
我心里一紧,一种悲伤的预感浮了上来。我只能回避了他的目光,我看着地上的盾牌,上面的血迹好刺眼。
我把它拿起来,“我帮你拿去擦擦,好么?”我问他,却看见他眼睛里深深的悲伤。
“不用了,我想我是用不着了。”他别过头去,我看见他金发微微的颤抖。
我走出帐篷,却看见门外的海门,他冲我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走开了。
天亮的时候,我们回到神殿。亚马逊被连夜送回她的丛林,而她的长矛则如她所愿,留在了这片荒原。在进入城门之前,我回过头去,看见她的泰坦之矛被她姐姐用力的插在了坚硬的岩石上,矛身依然闪亮,在风中呜呜作响。
像是最后的告别。
和几天前离开时不同,面对大天使泰瑞尔,除了凯恩行了下跪之礼以外,别的人都站在一边。连一向谦逊的普拉丁,脸上都有一种淡淡的桀骜。
我把法杖举到眼前,大天使白色的羽翼把杖上宝石映的发亮。可我还是能感觉出,天使的威严在我们这些凡人的心里一点一点的分崩离析。
泰瑞尔似乎对我们的无礼不以为意。普拉丁掏出那颗魔法石,魔王的灵魂被封印在里面,发出一声长长而微弱的叹息。
他把灵魂石交换给大天使,脸上却是一样的冷漠。
“很好。”大天使的声音在神殿里回荡“下一步,你们要去野蛮人高地,用最后一颗魔法石封印破坏之魔:巴尔。”他伸出手来,手里的另一颗灵魂石闪闪发亮。
可是,普拉丁却没有伸手接过来。
我们尴尬的僵持着。空气里弥漫了紧张的气息。
“这一切其实都是安排好的,对不对?”普拉丁静静的说,声音却有压抑不住的伤痛。
沉默。
“其实,魔界的叛乱原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计划。三大魔王的魔力怎么可能在一夕之间被全部推翻?而所谓的‘暗黑的放逐’根本就是魔界的一个圈套,是不是?”他清清楚楚的说着,却听的我心惊肉跳。原来好多不能解释的地方,好象都指向这个方向,只是,事实由他说出来,却是如此残酷。
“魔王假意被推翻,被放逐人间。其实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得到天界的三颗灵魂石。因为灵魂石不仅能封印魔,同样也能封印神。如果魔界得到它们,就有机会彻底战胜神界,于是他们设计出这个计划。他们知道天使在人间其实是没有力量的,导致了战神伊祖尔在魔殿的惨败。冰火圣剑在他手中丢失之后,天使就对与战争,尤其是天界以外的战争讳莫如深。可是他们又不愿意放弃魔王被放逐的这一大好机会。于是。。。。。。”普拉丁顿了一顿,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利用人类的力量来封印魔王!”
当一切的一切在他的叙述中如退潮的沙滩一般的显露出来,而那个内核却是如此残忍而坚硬。
而他却没有停止,大天使也没有打断他的话。
“于是,神界把那三颗灵魂石交给人类。而同时,没有力量的三大魔王也附身在他们选定的人类战士身上,利用他们的力量来夺取灵魂石。”他的手握紧了剑柄“从那一刻起,人类其实就成了神魔交战的棋子!!!”
我伸出手去,却不知道想要抓住什么。他的声音震得我发麻,而他声音之后的无奈与悲伤更是重重的击在我心上。
“我们的牺牲,其实都是为了神界的荣耀。我们的鲜血,其实是为了保全天使的实力。而归根到底,这一切,其实都是因为我们只是你们棋盘上小小的棋子,这其实早已是注定的命运,如同被安排好的棋局!!!灵魂石也好,三大魔王也罢,不过是你们下棋的一个借口!可是我们,我们的同伴。。。。。。他们的牺牲,是你们所谓的荣耀所能弥补的么??!!”在他悲愤的声音里,往日的杀场如同画卷一般在我眼前展露出来:野蛮人圆瞪双眼,割喉而死;德鲁伊全身骨头寸断,活活被摔死;乌苏娜被锁在骨之监狱中,被化为灰烬。还有失去手臂的亚马逊,断臂那一刻的决绝。
我的泪水慢慢的模糊了我的眼睛,不是为了同伴的牺牲,而是为了这个不得不面对的事实:我们只是神魔两界为了保存实力,而演练的一个小小的沙盘。
不值,真的不值。
大天使依然一言不发,我们那么尴尬的沉默着。他手里的灵魂石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不愿再当你们的棋子了,所谓的荣耀,所谓的光荣,不过是你们蒙蔽我们双眼的幌子。就连所谓的正义,真的是那么绝对吗?”普拉丁握住他手上的念珠,用力一扯。系着的皮绳断开,象征圣骑士和神明联系的念珠散了一地。
他凄然一笑:“神和魔的区别,真的那么大么?”他的手一松,盾牌和长剑落在地上,上面圣骑士的徽记,因为突然离开了主人,而黯淡了下来。
我咬着下唇,默默的看他转身,坚决的离开了神殿。
泪光中,我听见大天使的声音:“圣骑士普拉丁,选择离开战队,选择自我放逐。”
3
我凝视着火光,手中的法杖挥出,一连串的骨精灵飞出,击在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上,一阵爆裂声过后,树干从中间裂成两半。我叹了一口气,终于,我可以在骨系魔法中加入火球的力量,而我魔法的施放速度也比以前快了不少。
还差那么一点点,我想。尽管我经过长时间的练习,已经将我的魔法练的趋于炉火纯青,可是在最后关头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没有老师那种一气呵成的感觉,也许,是我还差了那么一点普拉丁的领袖气质吧。想起普拉丁,我重重的摇了摇头,把他的形象从我的脑袋里挤出去。胸口最后那颗灵魂石像有了生命一样“扑扑”跳动。我伸手捂住胸口,好象那已经成为我的心跳一样。
普拉丁已经离去很久了,至少在我的记忆里已经是漫长得不能忍受,可是,他的背影依然清晰,像是最后的烙印,带着刻骨的痛楚,印在我的记忆里。
可是过去的依然要过去,我们现在已经站在了野蛮人高地上,而我,在接过大天使泰瑞尔交付的灵魂石后,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成为战队里新的领袖。
领袖?我苦笑了一下,野蛮人高地的寒风早已把我的心吹冷。我看着坐在火堆旁的刺客,失去了孪生姐姐的亚马逊,还有依然冷漠的海门,想起当初离开圣骑士城堡时候的意气风发,现在战斗还没有结束,我们自己先显得零落了。
凯恩的咳嗽一阵强过一阵,高地的寒冷气候,让他更加虚弱。我拒绝了他为我们每次出征时的占卜,既然怎么做都逃不过命运,那么还不如在混沌中接受来得容易。我悲观的想着,也许在普拉丁离去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想过我还能活着回到我的沼泽地去。
海门的眼睛暗淡无光,他的脸在火光之下看起来像是铜铸的雕像。如果你能活着,就带着我的骷髅回沼泽吧,我早以在心里开始为他安排。
大雪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高地的铁匠接过我们交给他的骨灰,面对兄弟的死亡,他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没有告诉他太多的细节,那场惨烈的战斗我们都不愿再去回想。他也没有多问,只是在后来的几天里,默默的把我们的兵器修理,磨光。
“也许,我会一直留在这里。”看着远处的雪山,刺客喃喃自语。留在这个地方有两种可能性,能动的,和不能动的。我没说什么,也许我们最终都会留在这里。
老久的城门在绞索的拉动下,发出沉闷的声音。一个披着黑色熊皮的人,骑着马带着飞扬的雪花进入城来。我看见奔跑在马前马后的两头熟悉的白狼,情不自禁的跑下去,迎接这个神秘的来客。
他手里的缰绳一拉,那匹毛色发亮的黑马前蹄微扬,嘶鸣了一声,稳稳的挺在我跟前。我抬起头来看着他高大的身型,看不清他厚重衣裘下的脸,只是闻到熟悉的味道。两头白狼闻了闻我的长袍,顺从的附在我脚下。
我看见他手上虎口处一个青绿色的文身,凶狠的狼头对我亮出一口巨齿。那是德鲁依人的标记。
他跳下马背,头微微后扬,熊皮从他头上滑落到肩膀,露出一张年轻的,桀骜不羁的脸,一道伤痕从脖子一直连到胸口,随着他有力的呼吸一起一伏。
他走上前一步,对我低头行了一个礼,抬起头来:“伊恩奥瑟,暗黑森林德鲁依人元素系魔法战士,受大天使,泰瑞尔之使命,前来帮助你们封印魔王巴尔。”我抱住他,隔着头盔闻到他身上残余的森林气息。
我松开他,感觉一滴眼泪落下,“谢谢你。”我看着他的眼睛说。
晚上,围着火烤着鹿肉,我们都为这意外的外援惊喜不已。伊恩用腰间带着的小刀割开半熟的肉,把骨头丢给那两头白狼。他的牙齿如兽一般闪闪发亮。“我们收到前德鲁依战士的遗体之后,全部落的人都被召集起来,挑选最好的战士来和你们一起战斗。”他的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自豪。“我带了狼一路顺着你们的路径追到魔殿,大天使泰瑞尔告诉我,你们刚刚封印完迪亚伯罗,我马上马不停蹄的赶来,一路上大雪,还好我终于赶上你们了。”
“辛苦你了。”我对他说,对他充满了感激。
“泰瑞尔要我转告你们,他的神力将永远与我们同在。”他说着,声音里满满的自信。我微笑了一下,想起普拉丁离去时的决绝,也许他是对了,其实神的力量在凡界并没有什么特殊,一切的一切,只是我们的心理在作祟而已。不过,有这么一点力量也是好的。
“你来的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人?”火边的海门突然发问。我一楞,随即心脏开始不争气的狂跳起来,连呼吸都有点不顺畅了。
我知道他问的是普拉丁,如果他刚好在我们离开之后到达的神殿,他很有可能在路上遇到他。
“人?没有,没有碰到什么特别的人,也许看到了,我急着赶路,也没太注意。”伊恩吃了一大口肉,含混不清的说。
“哦,那没什么了。”海门没有任何感情的说,头却没有往我这边偏一偏。我只觉得脸上开始发烫,却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冷漠的他竟然会突然发问。
没有人多说话,只有柴在火堆里发出劈啪的声音来。
门突然被推来,一阵扑面而来的冷风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我抬起头,门口是两个高大的身影。
他们进了屋,关上门。我认出是高地野蛮人的老法师,和一个非常年轻的野蛮人。他们也没什么客气,在火堆边上坐了下来。
“这是刚刚从冰冻之河给探路回来的尤利,我们族里现在最好,最灵敏的战士。他愿意加入你们的战队,和你们一起战斗的同时,也当你们的向导。”我打量着那个年轻的野蛮人,这么严寒的天气,他依然半敞着胸怀,露出坚实的胸肌来。一双眼睛却是异常灵活,腰上明晃晃的别着两把大斧。

“我愿意跟你们一起战斗,这片高地就是我的家,我对它了如指掌。”他话不多,却异常坚定。
我点点头。“好,谢谢你们。大家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出发。”
高地的夜。冰冷而漫长,我看着满月下的群山与大湖,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平静。明天就要出发了,无论胜负与否这雪山都会成为我们的终结之地。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影已经站到了我的身边。从他的呼吸声中,我知道是海门。我没有说话,我们之间也许早已习惯了沉默。
“明天就要出发了。”他静静的说。
我没有说什么。看着完美无缺的月亮把它的光辉撒在几乎冰冻的湖面上,其实夜晚比白天来得更平静,也更美丽。
“有一块召唤系控制魔法护符我怎么也找不到了。”他的声音依然如旧。我心里却是猛的一抖,幸好海门是瞎的,看不出我脸上的变化。
“打迪亚伯罗的时候,被他的火球震碎了。”我还没有习惯撒谎,语气里的紧张一览无遗。
“哦,是吗?那样的护符很不好筑成,可惜了。”他轻轻的说,一直觉得,他才是一个真正的魔法师,我心里的一切在他面前都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我张了张嘴,可是却说不出话来。那个护符,那串金铃,还有普拉丁离去时候的眼睛,在我的脑海里连成一片,挥之不去。
我带上鳄鱼皮的手套,从腰上取下用药物链制过的小铜勺,把刻着咒语的神石一点一点的碾磨成粉,我手上的力量慢慢加强,看着刻着的字句一点一点的消散,然后变成发出淡蓝光芒的石粉,再加入不同的药物,各种毒虫晒干压成粉末,把它们均匀的混合在一起,加入施过魔法的水,在火中慢慢的旋转,烘烤。直到里面的粉末发出妖异的淡红色,我用手指捻起一点点,用法杖上的魔力推动它们往前飞去,湖边的那棵大树旁,一阵红雾升起,连冻土都发出可怕的吱吱声,一种诡异的香气慢慢的散发出来,让人手脚发软。
很好,很好。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在沼泽的日子。听见老师苍老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死灵魔法中相当重要的一环就是诅咒,根据魔法施放的方式,毒物的运用,还有魔力附着的不同,诅咒的数量可以说是成千上万。可以让敌人虚弱,失明,流血不止。而另一种诅咒则可以控制他们的思想,但效果却有不同,主要是以被诅咒人的意志力,以及诅咒施放物品距离他身体的远近有关…………”
老师,你不知道,你留下的手稿其实很的很有用。我闭上眼睛,那些逝去的人和事却如同拉动的画卷一般在我的眼前滑过:我手里最后那颗控制意念的神符,我握在手心中,直到最后成了和我身体一样的温度,用我手掌的力量把它磨成粉末,我的心也在碾磨着,扭曲着,一点一点变成齑粉。我的手掌被磨的发红,热的发烫,让我的每一寸**都在颤抖,在疼痛,那是我一生中磨的最硬的神符,硬而且冷酷。
还是是一样的铜勺,我打开那些散发着霉味的手稿,按着上面的记载,把各种药物和咒语加了进去,每一种东西的分量,都精准无比,我耐心的在火中烧烤着,让每一个小小的颗粒都混合均匀,发挥最大的效力。我割开手臂的皮肤,我的鲜血滴在上面,热热的蒸气在我眼前舞蹈。我的心也如火烧一般炙烈的疼痛,我捂住心口,反复的告诉自己,没什么的,没什么的……我把女巫遗留下来的金铃放进那些粉末中,用魔力让那些诅咒的粉末附着在上面,魔力的巨大消耗让我胸口如同压着大石一般的透不过气来,我一直忍着,直到所有的粉末都如同海绵吸水一般的吸入金铃中,除了在它本身的金色中加入了一抹淡淡的血色,再也看不出来。
我扑倒在地上,没有力气再移动一丝一毫……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能站起来,踩着虚空的步子,最后把那串金玲送到了普拉丁的手上。
老师,你知道么?那也许是我这辈子最成功的一次诅咒了。我看着他把那串金铃放进他的怀里,和我设想的一模一样:那个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我用了一晚上的时间用我的魔法去控制他的意念,直到他在大天使面前失控,直到看着他离去。老师,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你教给我的诅咒真的很有用。
他们都说,圣骑士是不受诅咒影响的,但我知道,就像你教给我的,在特定的时间环境下,如果下最强大的诅咒,如果把下过诅咒的物品放在离他心脏最近的地方,他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的,我只是在他做决定最矛盾的那一刻轻轻的推了他一把。
我成功了。很完美,是不是?
从我们封印迪亚伯罗的那一刻起,或者,更早一些,当我看着乌苏娜被地狱火烧死,或者,比那更早,当我第一次那么近的观察过死亡,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了:我要让普拉丁离开这场战争,我宁愿他被放逐,也不愿他被牺牲。有什么能比生命更加可贵呢?我看不出来,也找寻不到。我只是希望,他能好好的活下去。我没有办法做到那么高尚,更没有办法面对他的尸体,与其让他跟我们一起战斗,让我每次出发都经历这永远失去他的危险,一次又一次的背负这样的伤害,我宁愿他离开,至少,就像今夜,当我想起他的时候,我知道,在某个地方,他好好的活着。
我是一个死灵法师,我不相信灵魂什么的说法,我只知道,人死了,就像灯灭了,什么都不能留下。
我情愿想念他,而不是怀念他。想念他第一次见我时候,清澈的眼睛,想念他和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拥抱,想念他曾经为我打制的这个头盔。想念他的一切,我都会微笑,我爱他,所以要学会放弃。
不知道海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我感觉我的泪水冻得我的面颊冰凉。我站在冰冷的天地之间,直到看到面前的篝火燃尽,成为一堆淡红的灰烬。
清晨的时候,我们离开了整场战斗中最后休憩的一站。我摘下手套,握住凯恩苍老颤抖的手。我们已经不需要占卜了,如果一切早已注定。
天空发出一种奇特的暗红色,巨大的风雪打在脸上,让我们挣不开眼睛。年轻的野蛮人战士在风雪中依然裸露着古铜色的胸膛,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他一步一步的走在最前面,凭着对高地地形气候的熟悉,还有惊人的感知能力,为我们探着道路。
风雪中隐隐传来喊杀声,德鲁伊人的白狼最先闻到寒风中的血腥气,发出长长的,不间断的长嚎。我们的战马裹足不前,应该他们就在我们附近,可是风雪却让我们根本看不清楚前面到底有什么,白茫茫的雪地,映衬着发红的天空,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我挥手示意大家先停下来,看不见敌人的情况下,冒然出击,只会让我们尸骨无寸。“前面是什么地方?”我问我们的向导兼战士尤利。
“前面是流血高原。当初我们族人曾经和巴尔的魔兽军队在那里战斗过,后来老法师用一百个俘虏的血加上他自己的生命在那里划下的诅咒之界,并且令我们族人不可入内。这才平静了下来。只是不知道是什么人在那里打仗。”我看了看一边的海门,他的听力比一般人要敏锐的多,他皱起眉头,仔细分辨了好久,终于还是摇摇头。
“我放我的乌鸦去看看好了。”伊恩一扬手,几只黑色的乌鸦迎着暴风雨向前面飞去。我们看着天上那时起时落的几个小黑点,一动不动的等待着。
突然一只乌鸦发出凄厉的叫声,盘旋着落下。剩下的几只也跟着发出刺耳的叫声,在空中盘旋。德鲁伊人吹出尖锐的口哨,几种不同的声音,还带着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混在一起,将本来毫无生气的高原染上了一层紧张的色彩。
“看,那是什么?”敏锐的亚马逊指着远处一个小黑点,好象隐约是一个人型,在雪地跌跌撞撞的挣扎着。
“是我们的人!是我们派去大溪谷的猎人。”尤利相当肯定的说。
“我去把他弄回来。”伊恩没等我制止,他的马已经跃出了我们的团队,向那个黑点奔去。我挥手让他们继续留在原地,也骑马跟了上去。我的马速度明显的比不上他,远远的看见他把那个野蛮人战士一把拖上马背,不愧是最好的德鲁伊战士,整个动作一气呵成。突然我看见他勒住了缰绳,好象愣住了一样,直直的看向前方。
我催马向前,还不没等到跑到德鲁伊身边,我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了。在不远处,两坐山峰的中间,有一块没有被雪覆盖的开阔地。地面都是血红色的,腥臭的味道远远的传过来,我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睛,一些奇怪的庞大身躯好象在铸造一些造型奇怪的工事。有人类的惨叫声撕心裂肺的传来,那片土地红的好象要滴下血来。
流血的高原,终于印证这个恐怖的名字。
突然我骑的马悲切的长嘶了一身,倒地不起。我被重重的摔到雪地上,我抬起头来,看见洁白的雪中突然伸出好几只巨大鲜红的触角,还来不及防备,那尖利的顶端已经刺破了我坚实的皮甲,如果不是我及时往外一滚,我的身体早已被它贯穿。
那种触角发出的腥臭几乎把我团团围住,而最要命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它们下一步会在什么地方出现,也无从攻击。我只好拼命的往回跑,我听见伊恩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我伸出手去,他带着黑色毛皮手套的大手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拽上马背。一只触角出现在我们眼前,几乎把我们的马绊倒,我放出一个骨精灵打在上面,隐隐的好象传来一阵嚎叫。依恩伏下身去,对他的马好象说了句什么,马突然转了一个方向,让那些追击我们的触角扑了个空。他挥出手去,一片火球在我们面前的雪地上炸开,雪融处,好象有些烧焦的肢体在里面翻滚。
“我们不能再这里久留了,那种怪物的触角相当的长而且敏锐。能在雪地下面延伸,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呆在这里步步危机,我们还是先回城的好。”我对他们说,一面策马顶着风雪回到了野蛮人的高地之城。
火堆发出噼啪的声音,老族长的脸越来越阴沉。听了我们的描述和带回来那个受伤战士断断续续的话语,他长叹一声:“巴尔的已经复活了,而且他利用流血高地诅咒的力量,已经造出了他自己的魔法军队。”
空气中似乎也多了一丝的血腥气,火焰在我们中间不安的跳动着。老师的手卷上也曾经提到过这个流血高地,据说,当年野蛮人高地的魔法师在无意中得到一块巴尔祭坛的碎片,经过许多年的参透,终于在最后一战的时候,用黑魔法中最黑暗的鲜血诅咒,将那片高地凝结成一片流血的地狱。死亡魔法在吸取上百人的鲜血之后,当场反噬过来,几乎将高地城堡化为废墟。造就这个诅咒魔法师最后把法杖插到了流血高地的中心地带,镇压住了那股邪恶的力量,但是他也被疯狂的怨灵撕扯成得灰飞湮灭。
高地的雪,一年又一年的积在那片暗红的土地上。当所有的惨痛几乎都被人遗忘的时候,魔王巴尔复活了。而那片被诅咒的,弥漫着鲜血味道的土地,让他的力量迅速强大。
“我们已经把这个消息用雪雕送到别的城堡去了,如果够快了话,我们明天能够集结足够的战士,在巴尔完全恢复力量之前进攻到流血高地的中心祭坛,报住那个诅咒封印不被巴尔完全打开。否则,如果封印里的禁锢的怨灵被巴尔利用,我们野蛮人高地都会被移为平地。”老法师的声音有一丝压制不住的颤抖。
“现在流血高地的力量到底有多大?”亚马逊冷静的问,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知道,可能数十,也可能上百,那种伸出触角攻击的怪物是高地血怪,加上皮肤坚硬如石的石像怪,两者一个是远距离攻击,一个是近身肉搏,两者相加,杀伤力不小。”
“数十?数十更本不可能把五十多个训练有素的野蛮人战士狙击的片甲不留。我觉得至少数百,可能会更多。”德鲁依人依恩沉沉的分析,我觉得我的脊背开始有些发冷。
“去流血高地只有现在这一条路么?我记得老师的手稿上提到还有一条岔道可以直接通到它的背面。”我面对老法师,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
“是有这么一条传说中的小道,但是已经被移动的冰川封闭了。”他的目光好象在回避着什么。
“那条路没有被完全封死。我在去冰冻之河的路上专门查看过。”尤利脸在火光中发出金属样的光芒来。
“那我们可以绕过流血高地,直接杀到巴尔大殿将他封印,如果魔王失败了,流血高地更本就用不着我们花力气去攻击。”刺客一针见血的说道,我暗暗的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也是我想要说的话。
“不要!!!”老法师突然失控的大喊了一声。“即使绕过流血高地,你们在最好的向导指引下,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巴尔大殿,也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而现在诅咒封印眼看就要被攻破,你们在看到巴尔之前,这里就已经是一片死城了。”他全身颤抖,脸上流下的泪水在火光下浑浊而绝望,“而且,而且……”他的喉结抖动着,试了半天也没有把那后半句话说出来。
“而且,即使我们能在野蛮人城堡完全被毁之前赶到巴尔大殿,我们也不一定有能力把他完全封印。”海门冷冷的接着说下去,老法师如同虚脱一样颓然的坐到火堆前。
沉默。
“我们一共加起来只有五个人,即使我们拼上性命和流血高地的怪物作战,也不会改变大局。何况,我们身上还带有最重要的灵魂石,一旦遗失,不仅野蛮人高地保不住,整个人神两界都会被陷入巨大的危险中。”我说着,心里却没来由的发紧。
老法师没有说话,又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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