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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大陆历三千一百二十年。
秦方达武帝仁和二十一年,二月三十一日。
千年王朝崩解时,东方的中心故地分裂为数百个国家,而后数百年间它们相互攻击兼并,其中大半已经消失了。
此时秦方在刀兵不歇的东大陆,仅仅是一个二流国家,西方是武力强盛的威武帝国,而东北方又是东大陆第一强国翡翠王朝,国力羸弱却偏偏又地处千年王朝故地的中心,要在这二强及其他国家的包围中生存是何等艰难。
达武帝为政谨慎,为了保证祖宗的基业不在手中失去,他小心翼翼圆转于强国之间,这些年也是殚精竭虑了。但是多年来,强国愈强,弱国愈弱。他已老疲的双肩,也越来越难以担住国事的艰难了!
现在,东方诸国羸弱,南方也乱成一片,秦方不得不寻找依靠了。可以选择的,不是强大的翡翠王朝,便是强势的威武帝国,再也没有转圜余地。
秦方也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了,达武帝让朝臣议论此事,群臣议论不止却没有一个明确的意见,最后达武帝决定附庸翡翠王朝。秦方昨日便下了国书向翡翠王朝称臣,并派出使者前往翡翠王朝,携带数件国宝重器和无数财物作为贡献。
虽已作出了决定,可达武帝心乱如麻,对这一选择的得失利弊却怎么也拿捏不准。他心中烦躁,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便让人准备起驾前往多年不至的御花园散散心。
他在御花园中漫步,但是心中想的却还是国事。周围左右都已有太监侍卫早早将闲杂人等驱散免得有人来打扰皇帝陛下,所以周围十分安静。
可是前方突然传出了嬉戏之声,达武帝从沉思中回神,问身旁的一名近侍:“那是谁啊!”
“陛下,是大皇子带着两位小皇子在此玩耍!”近侍立刻回答。他的人早已将周围搜查得干干净净,除了这身份尊贵三位皇子,御花园便是连个多余的苍蝇也没有。
“哦,是三位皇儿!”达武帝笑了。他并不算得如何英明的君主,但是十分勤政。二十多年来夙兴夜寐,后宫中的妃子不少,但是难得宠幸几回。所以子嗣不昌,膝下便只有这三个儿子,长子云乾,次子云力,三子云峰,都是正宫皇后所出。
达武帝穿过一片梅林,此时梅花凋零,四散飘落在地上,一些枝干上已经长出了青涩的果子。
达武帝看过去,三个儿子在一片草地上玩耍。长子云乾现年已有十三岁,正是心性活波的年纪,他正在一旁鼓舞两个弟弟角力。二子云力已经五岁,但是身体不强,而三子云峰仅仅两岁却从小就长得很壮实,看起来两个相差三岁的孩子显得却差不多大。两个小家伙双臂抱着对方的身体,纠缠着想要扭到对方,热闹得很。达武帝没有让近侍去打扰他们,悄悄地走近了三个儿子。
云乾看到达武帝,连忙叫喊自己的两个兄弟:“老二,老三,父皇来了,快停下来!”但两个小家伙正是打得要紧,怎么可能听到他的叫喊。
云乾看到父皇已经来到身边,连忙行李,之后便想上前将两个兄弟拉开。但是达武帝阻止了他,笑盈盈地看着两个儿子。
秦方武风不盛,但是国家却十分赞赏军功。两个小孩的游戏,但是让每日陷于奏本文章中的达武帝产生一丝趣味。
云力和云乾都半分也不放弃,拼命想要战胜对手,狠狠地扭住对方的脖子动也不动。双方僵持了一会,很快脖子以上的脸门便憋的红彤彤的了。
达武帝感慨:军中的大将如果人人有这种血性,秦方虽只有区区十万军,又何惧两大强国的威胁!
心下对这两个孩子也越发喜欢起来。达武帝少年时也曾游侠于秦方境内,多年来忙于政事但身手也不曾倒退多少。他一伸手,便将两个紧紧纠缠的孩子解脱出来,一手一个抱在了怀中。
“父皇!”反应过来的两个皇子见到达武帝立刻甜甜地喊叫起来。
“呵呵!”达武帝亲了亲两个儿子的脸蛋,满脸都是笑容,他对一旁的云乾说道:“我们父子也有多日我在一起了,你们今天便好好陪陪我吧!”
云乾看到两个弟弟被父皇抱住,撅起了嘴,听到达武帝的话才高高兴兴地跟上去。
达武帝对不远处的近侍说道:“在蓝韵亭摆上甜点冰饮,我要和三位皇子到那里休息!”近侍连忙下去吩咐。达武帝将御辇挥退,领着三个孩子走向了蓝韵亭。
一路上达武帝应付着两个小儿子的丫丫快嘴,又抽空问了云乾的学业。
去年达武帝给了云乾找了国中两位饱学之贤士为师,免得他学业太杂分了心神,被引到左道。他为帝多年,自云乾出生后朝中大臣便有了立储的声音,但是秦方的传统中是不能够在皇子十四岁前被立为太子的,达武帝也不愿匆匆让一个懵懂的小孩子坐上储君的宝座。明年云乾便满十四岁了,他的秉性和善,现在虽然还有一些孩子气,但是相信将来定然是气度雍容足以为一代明君。所以近年不但朝中又有了立储的声音,皇室的宗亲们也有此意。达武帝自己已在考虑此事,打定主意如果明年国势平和,那么立储之事便可进行了。
皇帝父子四人来到了蓝韵亭,早已有奴婢侍女将一切准备好。达武帝让云乾照顾两个弟弟,分用甜点冰饮。他看着云力,二子也已经到了启蒙的年龄,明年便为他找一个的老师吧。不过三子从小就聪明异常,虽然比二子小了三岁,但是无论是身体发育智力两个小子都差不多。要不要让两个二子一齐接受启蒙呢?
达武帝拉着云乾云力说话,两个孩子见平时忙碌的父皇与自己如此亲近,心中都是非常高兴。而年纪最小的云峰很快便跑到亭子旁的一座假山上爬到了顶蹦蹦跳跳,吓坏了在底下伺候的近侍。
就在这时,云峰在假山顶指着远处喊道:“好多人啊!好多人啊!他们过来了!”达武帝听到用眼色向一旁的近侍看去,那个近侍想了想说道:“陛下,此时并没有大臣请见啊!容奴婢下去查看!”
达武帝摆摆手,因为他已经听到了沉重的脚步声,这并不是几个人或者几十个能够发出的脚步声。只有成千人的队伍整齐的踏着步伐才能够发出这种声音。
这是军队前进的步伐!
那种沉闷而庄重的步伐声在当年十年前石鸣关之战后,他就很少能够听到了,可是却永远不会忘记。
达武帝连忙拉过一个心腹内侍,悄悄对他说了一句话。那个内侍脸色立刻大变,因为皇帝陛下的吩咐是:命令禁卫军进贡护驾!
内侍悄悄退开了,他的手中握着达武帝给他的一枚金牌。皇宫之中,到处都是密道,这个内侍离开蓝韵亭便消失了。
很快一队队的蓝甲军士便在御花园的花木中出现了,他们迈着齐齐的步伐,迅速地冲近蓝韵亭,将亭子团团围住。
“风雷甲士!”达武帝看到出现的士兵穿着的淡蓝色铠甲时认出了他们。皇帝一直波澜不惊的沉稳心态却也无法保持了,内心翻滚,面孔上出现了惊讶、失望、自责等等情绪。只因为这“风雷甲士”并不是秦方的军队,而是是燕王云兵的私人军队。
燕王云兵是达武帝的兄长,当年曾经在石鸣关与他并肩作战,后来达武帝为君,便受封为两千户的燕王。身为亲王云兵有招募私兵的权力,这风雷甲士编制五百人,由云兵亲自招募、训练,平时便养于京城外燕王的庄园内。
达武帝心中悲然一叹,差一点便站不稳了。原本他猜测是有叛军作乱,却没有想到是燕王的风雷甲士。风雷甲士只是私兵,再怎么也不可能冲入这皇宫。其中的关系紧要,便不像叛军作乱那么简单了。便是禁卫军也恐怕也是靠不住了。
这些倒也罢了,燕王是他的亲兄弟,皇帝也一直对他颇为看重,在朝廷和宗室中经常照顾他。现在燕王却勾结那些心怀叵测的臣子们,要与皇帝来一场骨肉相残。达武帝的心中怎么能够承受!

突然出现的风雷甲士很快便碰撞到了达武帝身边的防卫,暗中隐藏保卫皇帝的护卫纷纷出现,他们无畏地冲了上去。但是,所有的护卫人数也不过数十人,虽然武技高强,但是到底寡不敌众,纷纷被风雷甲士斩杀。
护卫被清除干净后,蓝韵亭附近一下恢复了安静。风雷甲士将蓝韵亭围得水泄不通,用武器指着亭子中的达武帝诸人,但也不敢上前半分。
达武帝看到自己的侍卫们被残杀殆尽,静静地坐在亭中,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他知道这些风雷甲士都是由云兵亲自挑选、训练,据说每一个士兵都有剑士的实力,云兵又素有将才,真正拼斗起来这么一点皇家侍卫肯定是拼不过的。
达武帝叹了口气,他知道事情已经由不得自己了,这口气不是叹在心中而是真切地用嘴来表示了。他的手轻轻抚过云乾和云力的面孔,两个儿子轻轻地倒在了地上。作为父亲,他已经不知道将来自己的儿子会有什么命运,但是他却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父亲的鲜血,稍施手段使他们晕了过去。
云峰此时还在蓝韵亭旁的假山上,他睁大着眼睛,看着地上的情况。达武帝抬头看了三子一眼,心中说道:对不起!
达武帝缓步走出了蓝韵亭,身后只有数名近侍紧紧跟随,他们随时准备在主子的命令下冲击风雷甲士。倒是可笑,对面带兵围杀皇帝的是他的亲生兄弟,身边忠心的却是这些无父无母无子无后的近侍太监。
“燕王呢?出来见我!”达武帝厉喝。
“臣在!”从风雷甲士中缓步走出一个身着深蓝铠甲的强壮将领,他便是燕王云兵。看他身材魁梧,形态威武,不愧被人评价为秦方名将。
达武帝看着他,冷笑道:“我平日待你不薄,你怎么敢带兵进入朕的皇宫,这是要逼宫么?”
听到达武帝的斥责,云兵慌忙跪下,悲痛道:“陛下,臣怎么敢做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只不过陛下昨日下旨对翡翠王朝称臣,宗室和群臣都议论纷纷,都不同意陛下的旨意,公推臣向陛下进言——请陛下收回成命!”
“哼!”达武帝不理会他的辩解,问道:“是谁让你这样干的?丞相府,还是大将军府?”
虽然问出这个问题,但是达武帝却想明白了,云兵虽然有大志,但是他一向自诩为盖世武将,怎么会眼前这种装模作样的沉谋。大将军迟忠明虽然老谋深算,但是也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军人,若是他支持云兵造反,也不会教云兵如此矫揉造作。
“丞相啊,丞相!你又何必如此?”达武帝叹气道。
“陛下,翡翠王朝孝文帝懦弱,权力被外戚和权臣把持,此时虽然强盛,但必然不能持久!请陛下下旨收回国书,否则将来悔之晚矣!”燕王云兵没有回答达武帝的问话,跪在地上苦苦劝道。
“哼!”达武帝知道这个兄长的性格,却想不到他能够做出眼前的这种姿态,看来自己是小看他了。
“朕的命旨绝不收回!”
“陛下,您要听从臣的苦劝啊!”云兵犹自在呼喊,但周围的风雷甲士或用长矛敲地或用武器与盾牌相互敲击,应和着他们主人的话语。言外之意便是强硬的威胁!
云兵手一挥,两个近侍一人捧着一个红漆盘子跪倒了达武帝的面前。这宫中到处都是近侍,达武帝也没有认出两个人是那一个宫里的。他们二人手上盘子所托之物,一为铺开的黄色锦缎和笔墨,另一托盘上却是秦方皇帝的至尊玉玺。
“咳!”达武帝眼光一下子暗淡了,他看了看云兵,说道:“我绝不会下旨收回国书,不如由你来下吧!”
听到达武帝的言语,云兵浑身一震,抬头惊道:“什么?”
达武帝道:“我即刻下旨禅位于你,就由你来决定秦方将来要依附谁吧!”
“皇上,您正是英年,万万不可如此啊!”云兵慌忙低下头语调中带着哭腔苦苦劝道,但是他眼中尽是喜色。本来依照事先拟定的计策,他带兵逼宫,让达武帝收回依附翡翠王朝的旨意,并借此打击皇帝的威信。然后才由朝廷中的重臣和宗室中德高望重的族人提出禅让,只要风雷甲士牢牢控制皇宫的中心地带,那么任何形式都不重要。甚至达武帝是否活着也不重要。
现在达武帝居然主动提出将皇位让给云兵,比冒着乱臣贼子的名声直接弑君夺位,可是不止好了一点。就算是表面上云兵还能够勉强忍得住,但是内心已经翻涌着喜悦和激动。
“呵呵!”达武帝发出不知何意的奇怪笑声,走到那跪着的两个近侍旁,拿起笔,在黄锦上写下了一道禅位诏书,他打开一个近侍所托的盒子拿出玉玺,手中抚摸着这块温润的玉石。心中感慨,多年来用这块玉石下了无数道旨意,这一次却是最后一次用它了。
达武帝手执玉玺,却没有在云兵的满是期望的眼神中将玉玺盖下,向云兵乞求道:“我居帝位二十载,并无多少建树,今日禅位于你,便没有脸面存活于世上了,我只乞求让我三个孩儿好好活下去!”
语气中充满了失落,让人一听便明白达武帝完成禅让诏书之后便要自刎了。这是一个帝王的尊严!
云兵听得达武帝开口为自己的儿子们求一条活路,这达武帝所提的条件了,便认为达武帝想要禅让之意定然十分肯定,心中便放松了几分。
“陛下!”云兵躬身扑在地上痛哭。如此便算是作出了承诺,同意了达武帝的要求。
“好!好!好!……”达武帝就要动手在诏书上盖上玉玺。
突然地,他却拿起诏书砸在了云兵的脸上,呸道:“你想要这天下?你不配!”
“这………”云兵一下子就傻了。达武帝刚才还好好的与他和谐地演了一出禅让的大戏,只待玉玺落下便是功德圆满了,但是却没有料到达武帝突然就翻了脸。
云兵不明白自己已经同意了达武帝的要求,可是为什么转瞬之间达武帝就改变了主意。他心中惊讶,没有注意到那黄绢诏书砸在他的面上,未干的黑色墨渍将他的脸染得黑白相间,十分可笑。
云兵一个激灵,怒而起身,吼道:“你敢耍我!”
“小三!”达武帝邪笑一下,讥讽道:“我就是在耍你!”
“我呸!你一个武夫,和我玩什么演戏!以后得闲到丞相府请教,再让他好好教教你!呵呵呵!”
达武帝紧握着玉玺,一用力竟被他捏成了四块,挥手扔到了蓝韵亭一旁的湖水中去。
云兵拿下达武帝砸在自己脸上的诏书,看一眼其上的内容,沉默了一会。突然,那块黄绢一下子被他撕成了两半,云兵抽出了腰中的长剑,指着达武帝喝道:“四儿!从小我就玩不过你,不过你也从来打不过我!我不会演戏,便让你瞧瞧我的刀枪吧!”
达武帝也拔出了自己的长剑,大笑道:“来!来!小三,让我看看我们谁的功夫下降了!看你能亲手杀得了我么?呵呵!”
云兵抬剑冲天,然后一挥,对风雷甲士命令道:“杀!”
秦方达武帝仁和二十一年春,达武帝上国书向翡翠王朝称臣,朝中重臣多有议论。后达武帝暴毙于御花园,秦方欲收回国书,翡翠王朝屯兵二十万于边界相责。
其时,秦方新君未立,宗室与宰相府、大将军府商议之后,以达武帝长子云乾为质,前番国书中所贡献重器财物翻倍,求和于翡翠王朝。翡翠王朝孝文帝下旨,接受秦方称臣,要求秦方每年上缴金币一百万枚。秦方同意,双方从边界撤兵。
夏,大将军自缢于家中,秦方下令国丧。秋,宗室选燕王为丰业帝,定年号安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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