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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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方寺中省东部的一个谷地内有由一个官营的矿场,里面挖矿的工人都是从各地贱买的苦力和朝廷流放的罪犯。
破旧的土屋,落漆的木床,一个脸色苍白的病重妇人。
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恭敬地站在她的床前,一脸的关切地询问:“母亲,您今日感觉好些了吗?”
“力儿,我今日感觉好得多了。”妇人关爱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力儿在矿上劳作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不需太为我担心!”
少年没有应声,端起已经放凉的汤药,说道:“母亲,喝药了。”便一勺一勺地给妇人喂药。
待妇人将一碗药喝下,少年才道:“母亲不必为我操心,孩儿会照顾自己的!”
“这些年来我病体缠身,而你弟弟也形同痴呆,还经常犯病,要照顾我们,都难为你了!”妇人歉然道。
“母亲言重了,我身为人子自然应该侍奉榻前。阿峰是我的兄弟,我为兄长自然要对他怜惜照顾!”少年认真地说道。
妇人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我儿已长大**!”
这妇人乃达武帝正妻罗氏。十年前燕王云兵逼宫夺位,达武帝身死,留下的妻子被新帝关押下狱。虽然最后得以幸免,却也免不了被新帝忌讳。长子云乾被送往翡翠王朝为质,而罗氏和两个幼子也被贬谪流放,秘密关押于寺中省最大的苦力矿场中。
罗氏以一国皇后之尊,虽然遭逢大难之下默默地支撑过来,但是本就身娇肉贵,从京城一路颠沛流离到达寺中省,身体便被折磨坏了。而流放的这个苦力矿场环境极为恶劣,母子三人在这里没有了高贵身份,只能够像其他的犯人和苦力一样辛苦劳作活下去。罗氏苦撑了五年终于病倒了,最后养活母子三人的重担是由眼前的瘦削少年云力一力承担。其中的苦楚,让久病在床的罗氏想想都替儿子心酸。
“你弟弟呢?”罗氏半响又问起。
“阿峰又犯病了,正在那瀑布下发呆呢!迟则就守护在他身边,母亲不必担心!”少年回答,说起自己的弟弟他的眉头突然皱起:“阿峰当年见了那样的惨事得了脑障,现在连亲人也认不得,而且他还时不时犯病,犯病时更是浑浑噩噩,我心中着实痛惜!前日范师傅为阿峰诊病,说是只要得到几味奇药,他的病便有希望治愈!而且是越早越好,三弟成年之前若是能够将药凑齐,那治愈的可能性就大些,可是……哎!”
云力这些年来历经不少苦难,心智早已坚韧不屈,可此时的确是在叹气了。不要说那几味闻所未闻的奇药,便是稍不寻常一些的药品,也是被关押在矿场中的云力难以搞到的。不然罗氏仅仅是体虚的毛病也不会在床上一躺数年,而且病情日渐加重。
“大哥远在翡翠王朝,三弟又是如此,不知我们一家人何时才能够平平安安地团聚在一起!”心神黯然,云力就将久久藏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但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这话万万不能在母亲面前说,自己的有这种痛苦,而母亲心中的痛苦却不知是自己的几倍啊!
云力笑了笑,安慰道:“母亲,我们一定能够团聚,一定能够平平安安地生活在一起!一定!”
罗氏默然。她的心中何尝不期盼着一家能够团聚!但现实却是很难实现这个心愿。大儿子云乾远在翡翠王朝,而她和两个幼子被困于这个矿场中,若是没有朝廷的赦免,可能她一辈子就要老死于此,再也无法见到大儿子了。
可是作为在宫廷政变中失败的一方,达武帝的妻子想要获得赦免,几乎没有可能性。
当年的燕王云兵靠兵变逼宫坐上帝位,达武帝就死在他的手上。对于罗氏母子四人,云兵心底是杀之而后快,虽然因为种种阻力,云兵十年前没有做到这一点,只能够留下了罗氏等人的性命。十年后想要云兵能够宽宏大量地解除对罗氏母子的流放,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若是云兵修德勤政秦方四海升平,还有可能为了向天下人表示自己的心胸宽广而赦免达武帝后人。但是现在秦方外敌窥视国家动荡,可算是内外交困,云兵的地位本来就不稳,而且就算云兵坐在帝位上已经十年,但朝廷中大量朝臣是达武帝时期遗留下来的,达武帝在宗室中的影响也不可能消除。当年就是皇族的人全力相助保下了罗氏母子。
这些年云兵奋勇用武,却换来国家无止境的动荡。民间对丰业帝的风评与达武帝相差甚远,所以对于云兵来说前皇帝的遗孤对他的威胁比其他人更大。而罗氏母子也就越加的危险。
云乾回国,或者罗氏母子在矿场中消失,恐怕就会立刻引起云兵的杀机,对另外一方狠下辣手。这也是必须顾忌的地方,所以罗氏这些年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逃走,却还是留在矿场中受苦。

由此,罗氏母子四人能够团聚的那一天,现在看来遥遥无期。
云力虽然对母亲保证这个愿望一定能够实现,但其实也没有底气。他低垂下头,显得有些丧气。
罗氏见到云力的模样,劝道:“你大哥远在天边,却并无危险。峰儿心智闭塞也比他醒过来整日活在痛苦中要好得多。重要的是,我们一家人都还活着,只要活着总会有希望的!”
云力坚定地点点头。
此时已是午时,云力是从矿上劳作回来,照顾母亲兄弟的饮食。他向罗氏告退后,便要去寻自己的兄弟回来吃饭了。
那达武帝三子云峰是兄弟中唯一亲眼看到父亲被杀一幕的人,其时年纪虽小,但那残酷血腥的画面却使这个孩子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自那之后他不言不哭,变得傻了。此时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却像个婴儿什么也不懂,并且时不时还会犯病,如失去了一切知觉一般,或者似在寻找什么在谷内乱跑。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云峰总是一个人跑到谷地中的一个瀑布下的水潭旁枯坐,有时候坐下就是一整天,动也不动。但这样倒也让人稍稍放心了些。
云力知道自己这个兄弟的习惯,直接就朝着那瀑布方向去找云峰。
那瀑布只不过是谷内一个孤丘中的十多条溪流汇合而成,瀑面四五米左右,高近二十米,地下的水潭也并不算非常深。
云力来到瀑布处,看到云峰瘦小的身体直直地坐在水潭边的一块石头上。而不远处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在旁边看着他。云力走到青年身旁问道:“迟则,阿峰没事吧!”
那青年看到云力连忙站起,表示云峰还是像以前一样,并未出什么意外。
云力走到云峰身前,云峰目光僵硬地转移到了他的脸上,说道:“哥哥!”单单为了这两个字云力便不知用了多少心力才勉强教会弟弟。
云力点点头:“阿峰,我们回家吃饭吧!”便抱起了云峰。
两兄弟只不过相差三岁,可是云力在矿场辛苦劳作,早已发育,身体已经如成年人一般壮实。而云峰真的像个孩子。
那叫做迟则的青年静静地跟在两兄弟的后面。他的身份也大不简单,他乃是昔年秦方大将军迟忠明之子。当年大将军迟忠明在达武帝死后全力抱住了先帝遗孤,又在秦方朝局稳定之后便自杀以谢旧主,做到了忠义两全。迟家在迟钟明死后退出秦方京城,这迟则便秘密来到了云力母子三人身边服侍。云力这些年也幸亏有他相助,才能够支撑下去。
这天晚上,云力和迟则等数人悄悄聚在一起谈论秦方的局势。
其中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众人中间,摇头晃脑显得十分得意。
“范师傅,你又得到什么消息了?”
云力口中的范师傅便是眼前这老头,也就是为云峰诊病的那个范师傅。这老头是获罪的一名太医,在这矿谷附近数百里若论医术就数他第一,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出入矿场两头关卡的矿工。
“二公子,别心急啊!”这范师傅笑道:“这一次得到到的消息很厉害,够你过瘾的了。”
“范老头,一点医治花柳梅毒的本事,看把你得意的!”一人轻喝道。
这便是在场的第四个人了,一个灰衣粗布的剑眉中年。他叫做萧庆,乃是五年前被关押到矿场的罪犯。曾经在达武帝时做到了都谏,云兵当政时甚至曾任秦方律令台大臣,是秦方朝廷的重臣之一。后来被牵扯进入一起谋反案件,三下五除二便被云兵拿下,直接送到了这儿。
范师傅捋着胡子笑道:“就我这点医治花柳梅毒的小本事,却能够走出这山谷,到外面去见见世面。至于得着的消息,你爱听不听!”
萧庆语噎。
云力和迟则听到两个人对话相视一笑。
范师傅之所以能够出入山谷,主要的原因便是去给驻扎在谷外看守山谷的军队治疗某些见不得人私病。在这种偏僻的地方,拿着可怜军饷的士兵们转身就将那点钱丢在了某个不知道样貌的女人的肚皮上,也许就是在一堆草垛后面匆匆结束了事。连一些中低级军官都很不幸的需要照顾范师傅的这个生意。于是范师傅也就能够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矿场内得到一些外面的消息。
云力连忙在两个人之间调解几句,便急着催范师傅到底知道了什么消息。
“我偷偷看到一张朝廷的战报,上面说威武帝国大军出现在林中省,正在与朝廷大军鏖战!”范师傅第一句话就将其他震得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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