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猎户王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这章是对于那些关注支持本书作者的回报,所以多写了一章,真心谢谢你们)
群狗的身影迅速穿出树林,穿过草丛,渐渐消失在草丛深处,没有兴起多少烟尘,身前的林间空地上还留着被狗斗刨起的泥土芬芳的气息。
林麒目送着群狗消逝在自己的视线里,便也打算离去,虽说父母都知道自己有早起的习惯,却不可能放心让自己拖着这副异常孱弱的身躯独自出去漫步,而且,那次被砸事件已经让部分乡亲发现了戴在自己脖子上的三只麒麟金兽,虽还不认为淳朴的乡亲们会抢了自家儿子,不过凡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而孩子死活不肯摘下脖子上的三座金山,他们如今也不敢再对孩子动粗,于是也只能时时陪在身旁,陈诗绮干脆过来睡在林麒的房里,时刻照看着,虽然,林麒早早起来的时候,她还在坐着青春少女独有的思春梦。
林麒不想给自小疼爱自己的小姨添麻烦,所以都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便会乖巧地回到自家院子里,装作刚在菜园里玩耍回来,倒也没引起太多人的怀疑。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断了他正迈出去的脚步,随后便是群狗狂吠,凶狠的犬吠声从远方清晰地传到了林麒耳朵里。
这几日的相处,林麒潜意识里已经把这些野狗看作自己的宠物伙伴,哪里还能安心地离去,他早听说过对面山中住着一户猎户,枪法奇准,百发百中,技巧非凡,从未失过手,每每诸多山猪野兔之类丧生其手,姓王,久而久之人们便赠他一个外号唤作猎户王。
只是听说人太老实,老婆早跟人跑了,就留下一双儿女,连学都上不起。
你说也是,把那些时兴的野物搬回闹市卖最多也就挣个饭钱,有很多人随后又转手卖到城里大酒店,起码能翻上十倍有余,人们虽然看着他可怜,但想着也不到挡着别人发财的道路,放闹市里卖自己偶尔还能开开野荤,于是便没有人上去学狗头军师指点一番,也只是引得那群整天坐在门槛上撸着袖子家长里短个没完的妇女们好一阵叹惜和嘲笑。
他没想成这事儿还真让他碰上了,远处又传来一阵熟悉的犬吠声,是那只母狗,正引着众野狗分散逃命,四野顿时又传来一阵沙沙的悉索响声。
又是两声枪响,又快又急,夹杂着两只野狗微弱的两声闷哼,惹起四周数声凄厉心惊的的犬吠哀嚎。
狼最怕枪声,狗当然也不例外。
林麒心里焦急得很,一时之间却又哪里能想到什么办法,而且他也不想就这么暴露自己。
终于对野狗的感情占了上风,目光一闪,他旋即坚定下来,撑着瘦弱的身子,憋足了劲,突然一阵撕心裂肺尖利长细地嚎哭了起来,哭声不大,好似强弩之末,却难得得夹杂了恐惧,无助,悲伤,求助,凄凉,绝望等诸多感情,他强撑着发白的脸颊,脑门上满是汗珠。瘦弱单薄的身子有些佝偻地面对着猎枪响起的方向,坚定不移地,源源不断地让哭声顺着土丘的高度远远地向四面八方传了出去。
野狗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哀凉地响应了一阵凄厉的长吠,便悄悄地消失在了山野林间,再找不着踪迹。
猎户王石生正端着枪瞄准了一只看似狗王的母野狗,对这群野狗他已经观察了好一阵子了,这群野狗数量不少,足足有三十多只,每每在夜间踏过那条窄窄的河坝子,跑到对面村庄去抢食,咬死了好些村里人家的家禽生畜,被打死了十来只,现在只剩这二十多只了,里面有十来只都是老弱病残的老狗了,倒不难对付,就是太精了些,不好下手。
这些狗都是无主之物,听说市场上还能卖上些钱,他这才打上了野狗的主意,却没料到竟然十分意外地发现一个孩子和野狗群混在一起,一个看起来不足十岁的孩子,竟然敢独自一人穿过那条漫水的河坝子,还每天抓一些老鼠来喂这些野狗,他看着这一幕幕心中着实惊奇不已,几次都担心那孩子会被野狗和隐在草丛里的毒蛇野兽给害了,忍不住要开枪救下孩子,却一连几天都看见那个孩子准时出现在那里,镇定自若,抛着好似他家的鸡肉,养着好似他家的畜生,没有丝毫畏惧,他想着哪家的孩子,大人也不管着,这要是被野狗那么一撕,他不敢再想下去。

要不是早知道这群野狗没一点家狗的软蛋顺性儿,属于无主之物,他今天还真不敢下手。
跟了这些天,早摸清了野狗们来回的路,他不敢在河那边开枪,怕吓着了孩子,搞不好野狗被枪响搞懵了,疯了性子,会直接撕了那孩子。他埋伏在野狗回林的必经之路上,很顺利地打了个漂亮的埋伏,却耳听得那个孩子在河那边一阵撕心裂肺的哭泣。
他虽然是个猎户,手染鲜血无数,可那是畜生,他在狩猎场上是个让野兽心悸的杀手,在社会里却是一个生活在最底层老实巴交安顺善良的农民。
所以他一听到孩子的哭声,就赶忙放下枪,任那些野狗逃之夭夭,畜生哪有人重要!
他又看到了那个孩子,那个孩子却是第一次看到他,也不哭了,好奇地盯着他看。
他慢慢走了过去,看小孩穿着一身在他看来价格不菲的干净衣裳,再看看自己身上脏的厉害破的满是窟窿的破棉衣棉裤,赶忙不好意思地拍了拍干裂枯瘦满是茧子的双手,尽量摆出一个和善的笑容,躬着腰问道:“小少爷,你是谁的孩子呀?”
林麒看着他穿着一身破烂沾着新鲜红土的棉袄,背着一杆不比他矮多少的黝黑猎枪,枪杆枪托部位被磨得有些月牙白,穿着一双破草鞋,脚趾头冻得有些发紫,上面结了好些血痂,看着他黝黑枯瘦的老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勉强挤出的干涩笑容扯开了满是皱纹的老脸,却有农家人特有的淳朴味道,林麒丝毫没有在山野荒林独自面对陌生人的害怕或是对他那一身汗臭味道和那脏的不行的衣服的嫌弃,也没有躲避,只是无意识地伸出一只显得有些清瘦的手伸向那干硬枯瘦的脸庞,纤手透明的白皙,阳光一照,隐现青色的细小毛细血管,他看着那张绝对说不上入眼的干老却硬朗的黑脸,仿佛陷入了某种悠久的回忆,千万年的恒河沙数,历史风云变幻,最不变得还是这朴素的容颜,那坦然承受的善良平凡百姓的无尽疾苦,看着那张黑脸上迢迢壑壑,林麒突然有些想哭,却笑了起来,清晨林间的阳光明媚,透过树梢映在他白皙的脸上,有种干净幽美的亲切味道。
王石生有些发愣着看着这漂亮的不像话的孩子露出更加漂亮的不想话的微笑,那眼中清澈慈悲的干净目光让他心头狠狠颤栗了一下,仿佛把一切烦恼都抛到了九霄云外,也任由着他轻柔小心地抚弄着自己枯树叶一般纵横沧桑的老脸,良久才突然想到了他孤身涉河,抛鼠喂狗,震慑狗群的伟大创举,一下子就惊醒了过来,赶忙退开了一步,后背一下子就湿透了。
他竟然不敢再看那孩子的眼睛,有了一丝颤栗,有了一丝莫名的敬畏,袖手站在一旁,不敢出一口大气,直到,直到那孩子有如天籁般的一声轻笑。
虽然那轻笑显得有些无力,然后,然后,他就看见他孩子像片轻盈的叶儿飘落般,也这么向一侧缓缓倾倒了下去,他顿时又惊起了一声冷汗,急忙抢先将孩子抱住,孩子却已然昏了过去,脸色惨白,上面还粘着一层细腻的汗珠,那张漂亮清幽的笑脸不再,他如同观音大士净瓶里供养的那片染了净瓶露珠的嫩翠竹叶,此刻已安静地睡着了。
王石生又怔怔看了好一会儿怀中这个干净纤弱的孩子,才仿佛记起什么似的,扑通一下跪倒在林间土地上,磕头如捣蒜,碎碎念道:“菩萨慈悲,菩萨慈悲,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
良久,才悄悄抬起眼梢一角,惶恐犹豫地看着还是静静躺在地上的绝美漂亮的孩子,挣扎着想他到底是不是童子下凡,自己该不该把他送到山那边的医馆里?
《大般若经》有云:“一切智智相应作意,大悲为上首,无所得为方便”
大悲便是慈悲喜舍。慈乃给予众生福乐,悲是拔脱众生一切痛苦,喜是见人行善,见人离苦得乐,深生欢喜,舍是对于慈悲喜三者舍之而不执着,或怨亲平等,不起爱僧,有了慈悲喜舍的智慧福德,才算菩萨行。
若真有佛,最接近佛之境界的,不正是古往今来这些无欲不贪,安乐祥和,甘于平凡却经常被历史和现在所遗忘的老百姓们么。
书书网手机版 m.1p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