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练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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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四点不到,月儿还羞涩地挂在天上,星星向着人间眨着好奇的眼睛。
林麒悄悄地溜出自己的房间,迈着狸猫似的轻巧脚步,克服心里对黑暗阴森的公社式阁楼的恐惧,把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鬼念头抛到一边儿,不敢点火柴,就一步一步地摸着黑往楼道走去,阁楼只有三层高,却是极大,房间多,走廊多,有两条走廊连着一楼的杂物仓库和三楼的放置废物的楼台。
林麒稍微加快了脚步,尽量不去看那两条阴森狭长的走廊,这两条走廊他和伙伴们都走过,往地下仓库的那条,阴森潮湿,长着青苔的木质台阶,踩上一脚都怕摔下去,杂物仓库里面藏着几十个大口缸子,上面用厚纸封着,常听大人们对孩子们说里面藏着死人,人死了,把皮肉剥了,取出骨头,然后把骨头封在缸子里面,他们变成了骨头,化成鬼,就不会害人了。
林麒也听过这些老家的传说,虽然心里认定那是大人们在骗人,可是一旦哪家死人了,大人们就会把他们关在房间里,很认真地对他们说,要开始剥皮切肉了,小孩子不要出门,不要看。
于是,他便也恐惧了起来,着实摸不透这么恐怖的事,到底是真还是假。
林麒急急穿过往地下仓库的那个旋转楼梯,声音大了些,踩得脚下木板咯吱做响。林麒总觉得后面有个人影幽幽地在另一条走廊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自己,手伸得长长的,头发黑长黑长的,粘满恶心的尸虫…
那条走廊通向阁楼的最上方,里面暗不视物,那楼梯好似几十年都没人走过,灰尘厚的能盖住鞋面,到处都是老鼠蜘蛛。
那扇门..
林麒不敢再想下去,他好几次想忘记那种窒息的感觉,这念头却始终跑出来干扰他的情绪。
那扇门后面,摆放着几口棺材。
那时候但凡人口众多的老家大院,总是在阁楼上放上几口棺材,是家里老人为自己后事做的准备,所以格外重视,料子选的都是最好的,早早地摆到阁楼上吸着阳气,这是村子里的风俗,可是一群孩子又哪里知道这些。
那扇锁着的门上有几个大洞,一群孩子在孩子王刘桂武的带领下,冒冒失失地就把脑袋往上凑,门那边是两个教室大的阁楼平台,堆满了杂物,正对着洞口的另一面有一扇门开着,挂着白菱,连着隔壁的老李家,然后,他看到了李家那两个经常和他一起玩耍的姐弟俩,他也是刚知道,就在今天,李家弟弟游泳淹死了,他姐姐为了救弟弟,跳下了水潭,也被淹死了。
刘家兄弟今天就是奔着这事来的,不知道谁说的单位的这道门连着隔壁家的晒谷阳台,他们便拉了一堆伙伴想去看看。
那时才四岁的小林麒也看到了,那棺材旁边简陋的一张旧床板,然后,视线往上移,他看到了那俩姐弟,两张惨白的脸,四个死鱼眼一般颜色的凸出来的眼珠子,浮肿青紫的尸体..
孩子们呼地一声就全吓跑了,他是里面最小的一个,跟在后面跑了几步,就摔倒了,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手脚乏力,他害怕地用手扒拉着身子死命地往前挪动,灰尘粘了他一脸,他仿佛感觉到了那俩姐弟缓慢地从床板上爬起来,钻过门洞,张牙舞爪,一步步地朝着他走来。
他哭着哭着,便晕倒了。醒来后,又继续哭。
那夜,星月无光,阁楼里早已伸手不见五指,最后,他哭着爬到了放在楼道拐角的一个大缸旁边,钻进了大缸和楼壁的拐角口,嘶声哭喊着,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回来找他,他疲惫了,累了,就睡了,然后,害怕了,恐惧了,就醒了。
那夜的天地,于这孩子来说,是黑暗的,那夜的世界,于这孩子来说,是凄苦的。
孩子最后终于被找到了,在阁楼的最上面呆了四个小时后。
孩子被找到后,身上爬满了蟑螂蜘蛛,几只老鼠死死地咬着他的手脚不放。
林麒又感觉到手脚一阵发麻,从脊梁骨往上窜上来一阵寒气,让他不禁冷冷打了个哆嗦。

他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地响。
下了楼道,进了长方形的单位院子,小心翼翼地跨过杂乱的公家厨房,打开连着菜地的那道柴门,孩子解脱了似地松了口气。
在草丛里找了个没人能看到的空地,就这天上的星月光,摆开了架势。
雷海东平常要工作要养家,没时间教他,只是应付似地教给他一些架子式,想着孩子终究是孩子,觉得无味了,坚持不下去了,自然就忘了。
他却没想到给这孩子动力的,一方面是男孩子对武术的天生热爱,可更重要的,却是他活在这世上自我保护的本能。
他没办法让爸爸不当副主任,没办法让自己长得丑些,没办法在刘桂武两兄弟面前摇尾乞怜,他想过躲,可是,他躲不过,那好,那便让自己变得强些,再强些。
这,就是他的想法,他打心眼里看不起那些孩子,却没办法否认自己很想和他们在一起玩耍。
孩子的心事,有谁会当真,有谁会在乎?
雷海东教给林麒的是一套岳家拳,名字不知道,什么功法不知道,谁传下来的,也不知道,不过,他知道岳家岳飞,这就够了。
练拳?笑话!
先蹲上一个小时的马步。
脚尖抵前,脚掌完全着地,腰腹挺直,与地面成九十度,眼观前方,心无杂念。
林麒觉得自己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不想耗费太多精力,他还得拿出时间练拳,若等马步练好,他这拳法也就忘光光了。
但雷海东说了一句话,他就把浮躁的心思驱除出了脑海。
练拳不练功,到老一场空。
他明白这话虽简单,却必然有着极为精深的道理,也就打消了偷懒的念头,只是扎马步扎得久了,每每浑身乏力,更别提练拳了,他耍了点小聪明,很自然得放松身心,身子虽着动作很自然地上下起伏,头顶天,脚压地,似波涛起伏,如万马奔腾。
林麒脑中突然电光一闪,似乎有所领悟,扎马步,是否是从骑马发展而来的?
他没有继续探究下去,因为,他也没骑过马。
月儿离中天,星星像个与瞌睡争斗的孩子般,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睛,东方渐红。
平心静气,全身放松,身体直立似松,双足挪动略宽于肩,舌抵上颚,意守丹田。
一个完美的起势,那双肉嘟嘟却柔若无骨的可爱小手从身体两侧直举至头,又轻缓地从万后沿任脉下按至丹田部位。
十指相对,大拇指内扣,双臂紧挟两肋。
身子轻缓上动,嘴微张后吸气,提踉震踵!
气息注入丹田,全身带劲,双手再用力下按,林麒只觉一股气越憋越紧,在丹田中冲撞,他想放屁了,于是,他把那口气缓缓地从丹田中提起来,从口中轻吐了出去。
弱小的身躯,拳掌舞动,怒睁的双眼,熠熠生威,打生下来便戴在脖子上的三只金色小麒麟,在晨光中随着他的动作上下翻飞着,耀起一窜金色的光芒,偶尔砸到身上,疼得他瓷牙咧嘴,却始终没有乱了脚下掌法。
这第一式的名字,叫佛手阴阳,起自岳家拳谱生铁运功,后传入峨嵋,为峨嵋镇山掌法,名曰佛门九掌印功修持法,第一式,名曰阴阳佛手。
翻云覆雨,移山裂石,故称佛手,变幻莫测,不动阴阳,乃为阴阳佛手。
生铣运功与元霸功、沥泉功及十八练功法同属岳家上乘气功。
讲究以意导气,以气催力。
得气快,内功足。
一旦功法达到登峰造极之境,指是枪,掌为刀,皮乃甲,躯如铁,气自生。
林麒坚持着打完了一整套拳,已是精疲力尽,雷海东只是粗粗地给他演示了一遍,并没有用心教他,他也知道海东哥没认真对待这事儿,便想着早些练好了给海东哥看看,也好让他认真地再教他几手。
太阳渐渐爬了上来,林麒又猫手猫脚地躲回了被窝里,满足地轻舒了口气,甜甜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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