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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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说妈妈不宜进厚味腻胃的食物,只能吃些清谈适口的东西,我每日变着法煮些小粥清谈小菜看着她吃下去。乳腺癌病人忌生气恼怒,要保持着健康乐观的心态,我便日日推着她出去晒太阳,给她讲些轻松的笑话,有时逼着她讲当初和父亲的那些浪漫的事,看见她一脸幸福的样子,我忍不住的背过身暗自哭泣,她发现便关心的问我怎么了,我笑着说阳光刺了眼,她了然的笑笑,也不说话。有时她也问起吴越,我只能编着谎告诉她,“吴越刚给我来信了呢,说老师待他很好,他过几天得了空便会回来看你。”其实吴越回到意大利后便与我们失了联系,开始我想他是生气着,可是现在已经这么久的时间了,吴越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他容易生气但是从不会无理取闹,我担心着,却不能在妈妈面前流露出分毫。
我的胃越来越不适,稍微看见些油腻的东西便奔到洗手间呕吐。妈妈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偷偷问了医生,他说病人最多只有半年。半年,我和妈妈只能再在一起半年,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样绝情的抛下我离开,傅南是,吴越是,现在连妈妈也是。如果剩下只有我一个人,这个想法让我无比的恐惧起来,所有人都走了,留下我独自一个人。我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走,偶尔有病人从我身边走过,我连抬头的力气也无,只能这样慢慢的沿着墙壁走,医院是很早以前建造的,虽然重新建了新楼,但是这幢办公室却依然保持着古旧的样子,墙壁是白绿相间的颜色,有很多划痕,或许是某些调皮的小孩子拿着铅笔小刀的一路走一路的划过去,我前面的阶梯像挂在空中一样来回摇摆,我踩着,却像是站在船头,晕的看不清前方,模糊,模糊……
隐约的,我听见有人在聒噪的讲着话,“夫人是疲劳过度的,又加上身体虚弱……是的,已经两个月了……”楼道里清洁工扫地的声音,隔壁病房有人吵架的声音,建筑工地打钻的声音,有人开窗的声音,女人踩着高跟走路的声音,飞机飞过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吵的像临了灾难,到处都是声音,吵吵闹闹,耳朵里充斥着的,都是乱七八糟让人心生厌烦的声音。我将头埋进被子里,重新睡去,自从妈妈生病后我便没好好睡过,每夜都担惊受怕,睡到一半要过去摸摸她的鼻息,看见她没事才重新闭上眼睛,但是接踵而来的噩梦又让我睡不安稳,每夜如此。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盖着医院的被子,我正疑惑着,“你醒了。”有个男人的声音在床边响起。我看不清他的脸,只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他把脸凑到我面前,说道,“这下看清了吧。”我看着郑齐豫的深黑色的眼睛,生气的说道,“你怎么在这里?”他却不顾我的愤怒的紧紧抱我在怀里,我被按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他的身上还是那混合着烟味和香水的味道,贴着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声音从胸腔嗡嗡的传来,他说,“婴宁,我会好好对你。”我像是个局外人一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任由他抱着,抱着离开病房,抱着走出医院。看见他的车时,我才惊恐起来,急急的捶着他,“放我下来,郑齐豫,放我下来。”他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不要让我对你生气。”我愤怒的看着他,问道,“你带我去哪?”他把我放到车里,动作很是轻柔,“我不想我的另一个儿子也被你拐走。”我惊惧的看着他,声音带着不可置信,“你说什么?”他做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瞟了我一眼,“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我想起月事确实是连着两个月未来了,我还以为是过度劳累了。可是怎么会是这样呢,我怎么会怀上郑齐豫的孩子。吴越独自一个人在遥远的意大利,妈妈病重着在医院的病床上苦苦与着病痛挣扎,傅南,我做了怎样对不起他的事,我甚至是怀着郑齐豫的孩子在他的葬礼上哭的肝肠寸断,他的戒指,我珍重的收着的那枚戒指,那是傅南临终前仍不忘交给我的,我怎么可以这样,我已是傅南的妻子,却怀着害死他的那个人的孩子,上天跟我开了一个怎样荒谬的玩笑。我握住安全带,看着郑齐豫,说道,“让我下车。”他头也未偏,说道,“怎么了?”我把手搭在门上,“你再不停车我就跳车了。”他终于不耐的看了我一眼,把车停在一边,抓着我想要开门的手,问道,“你到底想干吗?”我笑了笑,“郑齐豫,这个孩子我不会要。”他的眼里有了厉色,隐忍着努力压制着怒火问道,“你说什么?”我挣扎着要缩回手,无奈他按得紧紧的,我只能抬起头瞪住他,“这个孩子,我不会要。”他忽的攫住我的手,狠狠把我拽到他怀里,摁住我的下巴,问道,“因为是我郑齐豫的孩子?怎么,你已经让我的大儿子改姓傅了吗?”我听见他的鄙视的语气,想起傅南,心里坚定起来,努力挣扎着要从他怀里脱出身来,“郑齐豫,孩子我不会要的。”他仍旧保持着把我抱在怀里的姿势,任我无力的挣扎,“我的孩子,你没有权利决定,吴婴宁,我告诉你,孩子,我要定了。”我捂着腹部惊叫了一声,他竟紧张的赶紧放开,连连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我努力的推开他就跳下车,急急的拦下一辆出租车。我告诉司机医院的名字后,才小心翼翼的回过头看身后仍旧停着的那辆车,郑齐豫没有追出来,只是坐在车上点着烟,看着我离开的方向,眼神只是不紧不慢的追随着我,仿佛一切尽在他的掌握,只是等待猎物上钩的傲慢。我捂着狂跳的胸口坐直身体,但仍旧只是僵硬,手脚麻木。

回到医院,护士正为妈妈换着点滴,看见我进来,妈妈跟个小孩子一样无辜的憋着嘴,“你去哪了,护士小姐说一上午没见到你了。”我心里酸涩,自从生病后,妈妈越来越像小孩子,总是在寻找我,一刻见不到便慌张起来,我把刚买的黑森林蛋糕放在桌上,笑着说道,“我没丢呢,你看,我去给你买了蛋糕。”妈妈看着我把蛋糕切出一块送到她面前,笑道,“这哪是我喜欢吃的,明明是你这个爱吃甜的丫头喜欢的,自己想吃买来还推到我身上。”我作势要拿回来,“不吃就还我好了,亏得我跑那么远去买。”妈妈稚气的往怀里一护,“我喜欢里面樱桃酒的味道。”我也笑了,“不过要少吃点,我可是偷偷买给你的,被医生知道可就不好啦。”我看着她沾起一颗樱桃送到嘴里,一副陶醉的样子,不禁笑出来。“你爸爸也很喜欢吃这种口味的蛋糕,以前他总喜欢对着食物发表评论,他吃着蛋糕,说,‘樱桃嘛,酸了点,奶油嘛,甜了点,巧克力嘛,又苦了,只有这个樱桃酒的味道还算是醇美。’”我看着妈妈煞有介事的学着爸爸说话的样子,笑得眼泪也出来了,扑在妈妈身上起不来,笑说道,“爸爸还说什么了。”妈妈想了想,幸福的说道,“他说我们以后要去德国的黑森林区当农民,把每年丰收剩下的樱桃做成果酱,要在奶油和面糊里加进很多的樱桃汁和樱桃酒,要蛋糕上摆上最多最大最红的樱桃,我们要做世界上最幸福的每天能吃到黑森林蛋糕的农民夫妻。”妈妈笑了,我也笑了。妈妈吃了很多的蛋糕,我看见她偷偷的擦着不断流下的眼泪,我装作接电话的躲到门外,门一关上,我便依着墙无力的蹲下,捂着嘴呜呜的哭着,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才能让他们不要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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