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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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起床,我推开病房的窗户,空气带着清晨特有的清新,扑面而来,我深深的吸了口气,抚着肚子笑道,“宝宝,早上好。”我看着妈妈正睡的舒心,轻手轻脚的推门出去。昨夜我们开心的一曲一曲不知疲倦的跳着,直到两个人都累的瘫倒在床上。我去医院附近的花店抱回了一大束的菊花,插在长脚花瓶里放在妈妈身边,她依着枕头看着我忙忙碌碌的换水,插花,笑道,“这么麻烦干吗?”我把落下的头发别到耳后,抬起头对着她笑道,“医生说你要多和这些植物接触,心情才会疏朗,身体才会快好起来。”今天她的脸色红润了点,也愿意多说话,便拉过我的手,说道,“你也别忙了,坐这和妈妈讲讲话吧,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了。”我擦干手,沿着床沿坐下,笑道,“你今天精神好多了吧。”她缓缓的点了点头,我顺手折了一枝菊花插到她发间,嘻嘻笑着,她也笑起来,已经瘦的无肉的脸上有了些颜色。她抚着我的手背,“小时候你也这样调皮,不过我总奚落你,你才变的那样不说话又安静。”我笑道,“我喜欢这样呢。”她像个年老的人一样,忽然喜欢起了回忆往事,她道,“你一岁的时候才那样高,骑在你爸爸肩上,把他当大马,他也不生气,带着你满院子跑。”我听着,眼里起了水雾。她继续说着,“爸爸刚去世那会,你就像知道爸爸不再陪你了一样,抱着他的身体哭的小脸也紫了,婆婆说过你和你爸爸是前世的缘分。”我靠在她身边,听着妈妈缓缓的讲着那些过去的往事,她从未这样象现在这样讲过这么多的话,我怕她身体受不了,但又不敢扰了她的兴,只能安静的听下去。她忽然看看我,笑道,“其实我们婴宁还是很漂亮的,不过你最近胖了点。”我掩饰的笑笑,不接话。妈妈讲着她的在小镇的童年,她的初恋的那个同龄的男孩,她和爸爸的初遇,她的一生,缓缓慢慢的道来。她真的累了,说完话便疲惫的睡着了,我替她盖上被子,理了理她的头发,安静的坐着看她,我的因为病痛逐渐老去的妈妈。
我睡到下午才醒来,赶紧抬头视望,还好妈妈还睡着。我舒了口气,正想起身倒杯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妈妈从未在下午睡过这么久。我缓缓的回头,妈妈的脸清白凹陷,没有颜色,眼睛紧闭着,整个人埋在白色的病床中,没有动弹,一阵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她的头发吹散了几缕,我放慢了脚步像怕惊扰了她似的走上前,低下身抱住她,低声唤道,“妈妈。”她的身体是冰冷的,没有鼻息。我又轻叫了一声,“妈妈。”她不再醒来,只是沉睡。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她脸上,我扑到门边尖声大叫,“医生,医生。”杂乱的脚步冲进病房,我被人拎到门外,茫然的看着白色的衣袍来来往往。这个世界上,我还剩下谁?
我抱着妈妈的骨灰,撑着黑伞,从车上下来,小镇还是宁静,静的连涓涓泉声都听得分明。我轻轻说着,“妈妈,我们回家了。”吴越真的消失了,我无法联系到他在意大利的地址,他像乘着巨大的热气球,逐渐的飞离我的视线,然后消失不见。我抱着妈妈,走过小桥流水,走过白墙人家,婆婆在门口等我,遥遥的,她一步一摇的奔走过来,抱住我,也抱住妈妈,颤巍巍的喊道,“我的静宜阿。……”我的眼泪喷涌而出,哭道,“婆婆。”小镇的天碧蓝幽静,白墙黑瓦间白云流转。我和婆婆一起把妈妈葬在爸爸身边,我抚着新刻的墓碑,含着眼泪,哭道,“妈妈,没有你我该怎么办?妈妈阿……”婆婆拉起我,她勉强的笑笑,“好孩子,不哭了,还有婆婆,婆婆还在。”我扑到婆婆怀里,嚎啕大哭,妈妈不在了,吴越丢了,我还剩下什么,我还有什么?

我在妈妈的以前的房里,整理她的遗物,只有一些她少女时代的衣服和小饰品,床边的大箱子里,我看见一串贝壳串成的风铃,风吹动,有清脆的海里的声音,我将它挂在窗口,任风抚摸。婆婆进到屋中,看见我,笑道,“你妈妈的东西都带走了,留下的都是些不要的,你也不要太累了,怀着身孕的人。”我讶异的看着她,唤道,“婆婆。”她了然的笑笑,把一些衣物放到我整理的东西旁,我抖开看,竟是些小孩子的肚兜小衣服小鞋子之物,诧异的问道,“婆婆,这是……”婆婆爱怜的抚着这些小衣服,说道,“这是你出生的时候,婆婆给你做的,拿去吧,留给你以后的孩子,婆婆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些了。”我感激的把这些仍带着奶香的衣服抱在怀里,朝着她笑道,“谢谢婆婆。”婆婆转身朝着门口走,步履轻颤,婆婆竟比上次看着苍老了,白发丛生,连脸上也增多了许多皱纹,我将脸埋在这些衣服中,任眼泪沾湿。“在无数的黑夜里,我用星星画出你。你的恩典如晨星,让我真实的看见你。在我的歌声中,我用音符赞美你。你的美好是我今生颂扬的。这一生最美的祝福,就是能认识主。这一生最美的祝福,就是能信靠主。走在高山深谷中,他会伴我同行。……”曾经有一天,我在阳光灿烂的一个下午坐在教堂,听着唱诗班如是唱着,心内平静,觉得灵魂因此圣洁,洁白的天使,在阳光中翩翩飞扬。阳光氤氲中,我的吴越在天使群中对着我展颜欢笑,圣洁而美好,云端金色光辉。
临睡前,听见一阵钢琴声,带了悲伤,带了凄惶,孤独的暗夜里徘徊。我唤了婆婆来问,她想了想,说可能是隔壁的小孩子在练琴。我披着外套,听着这悲伤逆流的曲子,眼泪止不住的掉落,窗上的贝壳风铃应着风轻轻和着,贝壳碰撞,声音生脆。我的吴越,也是这般的拉着悲伤的曲调,在窗边孤傲的哭泣,像古代战败的将军,踩着将士的尸体,独自守着他的将旗,满脸泪水,天边传来敌军胜利的号角,将军悲戚,迎着长河落日高声哭啸。我的吴越,你到底是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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