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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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毛巾包住了头。李珠润冷冷道,“把它丢到垃圾桶里去吧。”
“好的太太。”钟点清洁工是个三十五岁的年轻妇人,眼睛很大,透彻得象玻璃珠子。她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有钱人的老婆发疯,接过那带着血的头皮,上面沾着几绺头发,仔细看,有一根是花白的。玻璃眼珠清洁工阿姨用食指和中指仔细捏着头皮的左上角,走路的速度也不变,扔向黑色塑料袋,然后戴上手套继续蹲在地上抹地角线。
毛巾里的冰块被头部的温度熏得融化,冰水从李珠润的眼睛顺着鼻子流进脖子,她一点也不冷,只是心里冷。
其实那次上官林勇拒绝她在床上的挑逗是因为那天真的很累,李珠润天真的以为他的男人不会有不想要的时候,除非他根本不爱那个女人。事实正好相反,他的男人也有不想要的时候,对他不爱的也可能会发生关系。
他不爱我为什么要娶我。
当然,李珠润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镜子发呆,倘若多走出去买几本诸如女友、先锋之类的小资杂志看看男女相处之道或者去上个班让自己天晕地转就没这么多闲功夫研究男人了。研究来研究去,其实想让他们变得成熟、善解人意并且专一浪漫,无异于杀了公鸡去取蛋。
电话又响了,开始以为是上官蓝催着她出门的电话,一接才知道是上官林勇,说是下班晚不回来吃饭了。
“哦,我跟你蓝姐上街去。”李珠润的右手放下毛巾,血已经凝固,上面一层浅黄色的膜状半固体半液体物。
上官林勇很高兴,因为李珠润向来不喜出门,他总担心这样下去她会得抑郁症,本来还打算年底带她出去旅游一趟,毕竟是自己的老婆,何况如果因为夫妻关系冷淡而引起上官红和上官蓝两位姐姐不高兴,自己的日子便更不好过了。瞧,男人都是很现实的动物。
当然,女人也是。
“好啊,你们去吃什么呢?”上官林勇问道,假装很有兴趣的样子。
“肯得基啊,她说她很久没热闹过了。我想顺便去买点东西。”
“好的好的,玩的开心点啊,别在乎钱啊。”上官林勇这点还好,从不限制老婆的花销,甚至希望她尽量多花钱。
李珠润几乎都不出去,在家呆着。新婚之夜后陷入一种非常怜惜自己的状态,真可怜,本来可以自由的寻找爱情,为了一张昂贵的终身饭票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真可怜啊真可怜,三个字,真可怜。
其实我们都很可怜。
第一天去肯得基上班的时候就被安排扫厕所,面试倒是顺利通过,相貌甜美口才好而且会儿童舞蹈英文有一定基础有社会经验吃苦耐劳住的地方也离上班的地方近。每小时6块钱的工资,展欢颜想先干着,吃它几天肯得基吃腻了再说,能省钱还有免费饮料。
天已经黑了。店里的人越来越多。
厕所已经有人在排队了,女人们不耐烦的对展欢颜让了一让。
推门进去,只有两个女人在里面,而厕所虽然经过消毒,还是飘散着一种肯得基式的大便味道。
只有耐心等待。
李珠润在洗手间里面道,“早知道这么多人咱们就别来这里了。”
上官蓝点点头,“不过热闹点好,今天吃的也不错。”
门打开了。展欢颜吓了一跳,一个女人,前额的头发少了一小块,头皮象是刚刚撕破的,那些血似乎喷薄而出,眼神是死死的,说不出的哀怨表情。
李珠润没注意这个要进去打扫的厕所小妹,对上官蓝道,“你进去吧,等下我们去楼上商场去看看帽子。”
展欢颜对上官蓝点头表示打招呼,“对不起,耽误您一分钟时间,我打扫一下。”
上官蓝阻止了她,“等下吧,等我出来你再进去好吗?”
展欢颜站在一边等候。
上官蓝关好门,几乎呕出来,那些黑色的血块铺满了白色便池和边上踩脚的周围,李珠润忘记冲水,而她分泌出来的经血,分明带着死亡的腐烂气息。
很后悔没让展欢颜先进来清扫了。赶紧出来对展欢颜道,“小妹不好意思,你进来打扫下。”
展欢颜进去,晃了晃身体。疑惑的看了看李珠润。
李珠润缓缓的回头对展欢颜道,“你再盯着我看我挖你的眼睛。”
“你神经病。”展欢颜一边按冲水按钮一边嘀咕道。
“你说什么?”李珠润走近。
“我说你神经病。”展欢颜瞪了她一眼。
李珠润冲过去欲打,上官蓝赶紧拉住了,其实她心里也很想说这三个字的,怎么自己千挑万选帮弟弟找了这个外表风光内心阴暗的女人呢?结果劝是劝住了,在李珠润喜滋滋的挑选帽子的时候,上官蓝就有上厕所的冲动。
展欢颜已经不在洗手间里,排队的人也没有了。
她在员工室掉眼泪,暗自发誓,“今天一定要化悲痛为食量,吃它个够。”
24:00,展欢颜怀着吃饱了撑着了的愉快心情走回出租小屋,门缝里塞了一张汇款单,汇款人为郭微。
6000元?
凌晨,有个女人从床上滚到地上,大唱“我赚钱啦赚钱啦我都不知道怎么去花,我左手买个诺基亚右手买个摩托罗拉。我移动联通小灵通一天换一个电话号码呀。。。。。。”
有什么高兴的,只是拿回自己应有的东西罢了。倘若人人都能象此女一样乐观满足,困境中也许仍有些许希望滋生。
郭微寄了钱,但秦丛善并没有让她回去的意思,他比她大八岁,**去有面子,而且渐渐发现这女孩除了身材一流以外,言语并不多,这让秦丛善非常满意。父母的地址和电话是郭微的软肋,稍有不从,就做打电话状,自然乖巧无比。
心里稍微安心,郭微闭上眼睛缩在被子里。今天也给家里顺便寄了点钱过年,什么时候才能逃出去,一想到可能一辈子都毁在这个男人手里,心里一阵绝望。
那天过来割骨的医生真的很冷漠,正眼都不瞧她。倒水给他喝时也只是象征性的点头,滴水不粘。
跟着他来到地下室。
自从郭微来到秦丛善的世界,地下室的货物们的生活条件得到了较好的改善,首先地上全部清扫一次,用洗衣粉加消毒水冲刷,那股恶心的味道减少很多。其次定时给他们在大盆里放置食物和水。那些死去了的废物秦丛善总是自己处理――――参与的人越少越好。把尸体捆牢着,象叠豆腐块被子那样蜷好,装袋,晚上的时候放入车后座到某地销毁。人很轻,血基本上已经被抽光,如果是有爱滋或者肝炎的坏血就直接排入下水道了。
第一次见到曹柄林时郭微动了动心,好看的总是让人动心,曹的睫毛有点浓密,眨眼睛的时候电光四射,虽然只是简单的毛衣牛仔裤,但已经可以推测出衣服里的身体充满隐藏的**。
可惜他很残忍。
一个一个女人看见曹柄林象猪见了屠夫一样流露出惧怕的神情,他提着他的箱子,里面是锋利的手术刀,割他需要的东西,新鲜的储藏,第二天或者下星期用于昂贵的手术。主要是角膜与器官移植,一般曹柄林不取心脏和关键部位,否则人就没搞头了。
曹柄林环视一周,地下室里有五六个女的,都是妓女。一个全瞎,一个一只眼看见,有一个拖着一条断腿,一个稍微正常,但仔细看,腹部有疤痕,肾脏少一个,子宫也取走了。最后一个全身的脂肪几乎都抽走了,肉软塌塌的匍匐在骨头上。

曹柄林指了指那个半瞎的女人,对郭微道,“来帮忙弄上那个台。”
“你不觉得这样很残忍吗?”郭微忍不住问道。
曹柄林没有说话,只是固定那挣扎的女子的手脚,台上有固定手脚的简易麻绳,郭微绑的时候没太用力,因为她觉得勒进肉里大概会很疼。
“绑紧一点。”曹柄林冷冷道,顺便扫了扫郭微的鼻子。
被他看得不寒而栗。
女子的嘴上贴了邮局用来封箱用的黄色胶带,灯光很亮堂。
“她不会死吗?”
“暂时不会。”曹柄林拿出麻醉针,对准灯光,长长的针头,英俊的脸,面如死灰的躺着的被俘妓女,犹如一幅LOMO风格的照片,零乱的死亡气息。
痛并不是痛的目的,真正痛的是等待痛苦来临的过程。
麻醉针头挤出几滴黄色药水,开始从她的脸部注射,扭曲的厉害的脸渐渐平静,她仿佛睡去,看样子年龄比郭微大不了多少,之前秦丛善花了不少功夫才摸清她的行踪规律,打电话叫她来家里,上完床以后再弄到地下室。她的父亲在坐牢,母亲已经改嫁,没有男朋友,谁也不会担心她的失踪,夜总会里的妈妈桑顶多以为她跳槽去别的地方了,这一行的流动性很大,每天都有妓女失踪,而且上班又不用打卡。赚钱越快的职业风险相对也越大。
她睡着了,黄色封箱胶带被撕开,可以看出她的精致五官。
手术刀拿出来,郭微已经有点站不住了。
曹柄林戴上手套和口罩,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看了郭微一眼,声音略有些含糊,“等下帮忙递下东西。”
郭微点点头。
手术刀是奇特的小巧,锋利的刀锋直接伸入台上女人的鼻孔,他熟练的在里面刮,一只手将那女人的鼻子推得很高以便让手术刀更加自如。
他要干什么?
来不及思考,曹柄林已经发话,“擦她嘴里流出的血。”
那女人的嘴微微张开,血红色的口水顺着脖子流出来,从他的箱子里拿出一团药棉,瞬间吸进不少。
不到二十分钟,曹柄林取出了一块骨头,沾着血,似乎还冒着热气,放入容器当中,回去经过处理合成让它变得坚韧。这会成为最高档的隆鼻材料,真人鼻梁骨比硅橡胶、聚四氟乙烯都要更适合人体自身的生理环境。
再回头看那个女人,整个鼻子红红的趴在眼睛中间,就像一头死了的肉虫。
曹柄林给她止血消毒,松开麻绳,放在地上,闪过一丝厌倦,对郭微道,“天冷了,该给她们垫点暖和的垫子。告诉你老公,钱会按时打给他,叫他平时没有我的电话不要到医院来找我。”
送他出门,郭微的心还在蓬蓬跳。不知是因为激动而颤抖还是因为害怕。
曹柄林忽然回头对郭微笑笑,“其实你的鼻子比她的还挺。”
在另一个城市的展欢颜开心了一个通宵第二天睡到中午,是抱着那六千块睡了,醒来时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红灿灿的钞票铺在被子上,心里那个爽啊,叫了两份外卖,吃了两份菜。交了房租,下午阳光明媚,去买新手机。
日子就是一天天过去,谁也不知道明天发生什么。所以墨一不知道自己哪天会在刀光剑影中死去。
墨一在那家云南大树餐厅吃饭,展欢颜也在,肯得基的工作辞了,买了新电话,号码仍然是原来那个,当时挂失了。
天气不错的时候四处搜罗好吃的,这家餐厅的名字是因为就在一棵偌大的榕树后面而得名,那些气生根悬挂在空中,褐色的垂下,好似老人的胡子。
墨一的眼睛打了一个白色补丁,仔细看能看出渗出来的淡红的血和眼睛周围的紫色药水,他被人打了,一百多个打二十多个,中了对方的埋伏,还没来得及分辨仇家贵姓,正吃着麻辣烫的墨一被人一脚踢翻在地,用胳膊护着眼睛,结果还是被烫伤,虽说保护住了,但那医生的话却让他惊心,“再晚来五分钟,你就成独眼龙了。“末了补充一句,“干你们这行迟早得成独眼龙。”
诊所是集团指定看病的诊所,他们这一区域指定是由这个老医生看,每次都要冷言冷语。但墨一也不敢反抗,因为这个医生是英文非常好的自己的顶头上司蒋宁先生的表舅。
墨一等着上菜,握着手中的消炎药感触颇深,别看那些在外面工地扛水泥的不容易,在道上混的也不容易,卖个保险不容易人家总是当你不怀好意,当条狗也不容易因为它想尿尿了也不会说话,去骗人不容易现在的人都变得很聪明,在办公室也不容易因为老板时常会抓住你上网然后问你很闲吗。我说大家都不容易,那些在网上写字的也不容易,辛苦的码几个字就被书商捧上天去还以为自己真的走路拣到宝,结果到头来也是空头支票成了无法兑现的事,象其他人一样独自熬过这负债的年关。于是我们的生活就如一枚光鲜的糖果,剥呀,剥呀,没来得及享受,就融化了。
墨一在等菜期间浮想联翩,展欢颜离他很近,只见一个右眼戴白纱布的男人轻轻叹息摇头仿佛在自言自语,细细听,好象是在说,“不容易啊不容易,不容易。”
菜来了。展欢颜叫的是过桥米线和汽锅鸡,一张报纸摊开着。
墨一百无聊赖的看了看四周,店里的客人不多,坐在对面桌子上的女孩很认真的在吃饭,一边看报纸。
挺漂亮的。
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不吃菜看看菜单总可以吧。
墨一的菜上来,是只是普通的葱炒鸡蛋和汤,旁边是菌子一碟,虫蛹一叠。
我们隔了一张桌子,也隔了一个世界,为了同一个目的来到这里,不说话,吃饱后,回到人潮汹涌的世界,离散了。
打地基,在上官蓝眼中的垃圾项目终于启动,在城市的边缘,东南角落的郊区开始土建工程。
财大气粗,拆了几栋烂尾楼,陈宏刚、上官红、上官蓝、上官林勇一起参加了开工仪式,有钱可用的工程,说干就干,大红印章的批文早早的发下来,那些官员,都是平时熟络的酒肉朋友,一听说有工程要批,手续又齐全,政策范围内的灵活得心应手。
旅游局的副局长亲自到场剪彩,剪刀纷飞,养活了几千人,民工高兴啊,大老板不会欠薪的,想不到过年之前还能捞上一笔,回家给老婆孩子还能带上一叠钞票。
就是不知道今年的火车票好不好买。
上官林勇觉得充实,每天都能在工地上,又有借口不回家了。上官红说,这里的行政事务监理工作由上官林勇全权负责,仿佛在拉拢这个弟弟,而上官蓝则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他?一个小傀儡,能成什么事。
上官紫,家里最小的女儿,刚做完了昂贵的隆鼻手术,神采飞扬的出现在工地,成为那些民工晚上SY的最佳对象,谁叫她深秋了还穿着那么漂亮的露出修长双腿的短裙,美不美看大腿嘛。
墨一送了蒋宁一份珍贵的圣诞礼物,《越狱》二的盗版压缩DVD,全中文字幕英文发音,他知道蒋宁没去美国,只是说着好玩去去罢了。蒋宁大喜悦,给墨一拨了一比不小的经费。
人的每一天都是一篇小说的一个片断,每个人都是演员,尽力的小心翼翼的扮演着自己的小角色。
上官林勇在想念着一个人,那个没有给他打电话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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