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殃及池鱼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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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观
不知怎的,自从娄小毛与陈大胆这两个观中有史以来最天才的弟子下山历练之后,胡天老道总有一种心惊肉跳的不祥预感,搅得他每日里皆心神不宁,足足过了一月之后,方才渐渐安定下来。
这一日日上中天,胡天与姚琛两个老道方自吃过午饭,正在静室之中闲聊,房门忽然从外被人撞开,一个满头大汗的弟子一脸惶恐至极点的神情,踉踉跄跄扑倒在地,狂喘着粗气,惶然大叫道:“师……师父……大事不好了!祸事……天……天大的祸事……”
两个老道皆被吓了一跳,胡天怒道:“混账!什么祸事?值得你如此狼狈紧张?”
“师父,娄小毛与陈大胆……他们……他们两个……把天捅破了……”
“混帐东西,说什么胡话?娄小毛与陈大胆有多大本事,还能把天捅破了?再在这里胡说八道危言耸听,别怪师叔我拿观规罚你。”姚琛气的指着那弟子骂道。
“弟子不敢……弟子没有胡说……”那弟子受了控魂所制,对于胡天与姚琛两个老道,生不出丝毫反抗的念头,被骂之后当即吓得匍匐在地,更见惶恐了。
胡天老道眉头紧蹙,一拦姚琛,道:“师弟且慢,待他说清再作计较不迟。”说着话和颜悦色对那弟子道:“王成莫慌,你是怎知道娄小毛与陈大胆创大祸的?他们到底闯了什么祸?”
王成哆哆嗦嗦的道:“师父,他们两个火烧宰相府,还把那位宰相大人打成了重伤……”
“什么?”王成的话还没说完,胡天与姚琛已然火烧似的自蒲团上跳了起来,对于他们而言,一州的刺史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即的高官厚爵,更不要说整个大唐朝一人之下千万人之上的宰相了,那简直是做梦都不会出现的崇高存在。
胡天一把拉住王成的袍袖,厉声问道:“你……你从哪听来的消息?是不是错把谣言当成了真?”
王成苦着脸道:“师父,不是谣言,现在追拿他们两个的海捕公文已然贴到了宝林县的城门口上,弟子是亲眼所见,一刻不敢耽搁,便跑回来通知您二位了。”
胡天与姚琛目瞪口呆的互望了一眼,同时看到了对方脑门上布满的冷汗,心中只剩下唯一的念头:“天真的被娄小毛这混蛋捅了个窟窿。”
“师……师兄……怎办?”姚琛无意识的擦了擦面上的冷汗,颤声问道。
胡天老道足足愣了片刻工夫,方才猛地醒过神来,狠狠的一咬牙道:“还能怎办?赶紧收拾东西跑路,跑得晚了,诺大的一口同犯黑锅,可就扣在咱们的头上了。”
玄天观虽然不大,却毕竟是延续了三百余年的师门基业,姚琛哪里舍得放弃,犹豫了一下,抱着一丝侥幸的问道:“师兄……应该还不至于糟糕到这种程度吧?”
胡天老道双眼一翻,又急又恼的骂道:“师弟你愚蠢!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娄小毛在玄天观十年,难道四乡里会没有一人认得?一旦报到官上,可就是灭门之灾啊!什么都不要说了,速去收拾金银细软,带着几个核心的弟子从后山走。”
半个时辰后,在胡天老道当机立断的决定下,八个老少道士瞒着观内的其他人等,背着大包小包依依不舍的消失在了后山的林荫之中
三个时辰后,当玄天观中剩余的寻常弟子发觉有些不对时,一队五百人的全副武装的骑兵已然将这座小小的道观团团围住。
娄小毛在玄天观时虽然绝大多数时间皆在后山修行,然而他这个酒肉不忌的家伙,偶尔会跑到邻近的村镇又或县城中胡吃海塞一翻,娄小毛的酒肉道士之名,自然是令人印象深刻了。
虽然海捕公的画像与真人相差甚远,但是娄小毛的名字却足以令许多人记忆犹新,所以公文刚贴上没多久,便已有人跑到县衙报信领赏了。
宝林县的县令虽然立功心切,但也知道自己的斤两,能在戒备森严的长安城里把宰相大人打个半死的妖人,又岂是他一个区区的从七品下县令(注二)所能对付的?因此得讯之后立刻潜差人快马寻邻近的驻军报信,一来一回足足耽误了近五个时辰,这才令胡天老道等有了脱身机会。
求功心切的领兵将军与宝林县令才不会去管玄天观里剩下的人何其无辜,径自封了观门,连伙工道士一块,全部锁拿了,解往京城问罪。
玄天观三百余年的基业,至此毁于一旦。
“哈哈……老子终于成名了!”
万渔县的县城城门口,娄小毛站在自己的缉拿的海捕公文下一蹦三尺高,欣喜欲狂的仰天长啸。
陈大胆的脸绿了,纵使他的胆子早已经是今非昔比,却仍然被娄小毛出人意料的举动吓得腿肚子险些转筋。
自从暴揍了李林甫一顿后,他们两个又在山林中的一个山洞里躲了一个月,直到事前预备的干粮快要吃尽,方才觅路下山,没敢往长安闯,跑到了长安城东三十七里的万渔县,远远的便看到县城门口外围了不少人行进去一看,墙上贴的赫然是追拿他俩的海捕公文,然后便是兴高采烈的娄小毛蹦着高的欢呼。
眼见着布告下那两个差人凶狠的目光瞪过来,陈大胆的心险些从嗓子眼蹦出来,慌不迭拉了拉娄小毛的衣袖,低声道:“师叔,别叫了,小心把差人引过来。”
可惜陈大胆的话说晚了,一个差人行了过来,拿手一点,喝道:“什么人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的?想跟咱爷们找不自在吗?”
常言道,最危险的地方恰恰最安全,怕是任何人也不会想到天下追缉的天字第一号要犯会毫无顾忌的站在缉拿自己的海捕公文下,兴高采烈的又跳又叫,仿佛刚捡了一块十两重的大金锭似的,脸上都笑开了花。
更何况海捕公所画的人像太过失实,与娄小毛、陈大胆二人相差甚远,所以也怪不得这两个差役全没当回事,只以为是寻常的喧闹。
“老子心里高兴,怎么地?还不兴喊一嗓子笑两声了?皇帝老爷也管不到这么宽吧?”娄小毛心情正佳的时候,忽然被差役打断了,哪里肯甘休,拿出一副滚刀肉的架势横着脖子反问道。

那差役是个经年老吏,见多识广,一看娄小毛这架势,便知是个浑人,知道这种人最是不可理喻,却也不愿招惹,笑着揶揄道:“呦呵,还挺横的!你再横,能有上面这两人横吗?当朝宰相都敢揍,嘿!你小子也就有冲咱们这些小兵咋呼的本事。”
听了这话,娄小毛乐了,不过还没容他说话,已然被旁边的陈大胆壮着胆子硬拉起胳膊,从围观的人群里拽了出来。
“你小子长能耐了,老子话没说完就敢把老子拉走?”娄小毛恼了,目露凶光的瞪着陈大胆,大有一言不合便拳脚相加的意思。
“白痴,不是陈大胆拉你,不定你便要说漏嘴,到时候看你怎么死?”这天下间能以白痴称呼娄小毛而不会招来拳脚谩骂的,怕也只有小翠了。
娄小毛虽然狂妄无度,却绝不是傻子,被小翠这么一骂,心头的火气反而降了下来,冷哼了一声,道:“算了,今儿个是咱爷儿俩成名的日子,不与你这个胆小鬼计较。走!咱到县城找个好地方庆祝去!”
陈大胆一阵无语,这个老实的汉子实在想象不出,成为了天下追拿的逃犯,换了旁人怕不要骇死了,哪有什么可庆祝的?
“师……师叔……”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陈大胆忽然开口叫住了娄小毛。
娄小毛回过头来,不耐烦道:“又怎么了?磨磨蹭蹭慢慢腾腾,没一点爷们的样子!”
陈大胆仍然不敢迎视娄小毛霸道十足的眸子,下意识的低下头,道:“师叔,大胆……大胆有话想要对你说。”
“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浪费时间,没的搅了老子的兴头。”娄小毛把眼一瞪道。
陈大胆左右看了看,迟疑着道:“这里人多……”
娄小毛干脆的一转身,行到了官道旁一个僻静角落,转身道:“这里没人了,快点说,别耽误了一会儿去庆祝的工夫。”
陈大胆的头垂得低低的,默然了片刻,就在娄小毛等得不耐烦,快要发脾气揍人的时候,才忽的抬起头来,直视着娄小毛道:“师叔,大胆要走了。”
“嗯……嗯?你说什么?”娄小毛一脸不敢置信的神情,几乎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陈大胆俯身在地,用力的给娄小毛磕了个头,敦厚的脸上一片黯然道:“多谢这段时日来师叔对大胆的照料与教诲,大胆要走了。”
娄小毛的面上显出一丝茫然,讷讷道:“走?你要走到哪里去?”
陈大胆低下头,低声道:“我想回家看看我娘,然后便回观里清修。”
“回玄天观?”娄小毛惊异的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我们好不容易闯出了名号,正应该再接再厉,直至成为天下皆知万人敬仰的大英雄大豪杰,你怎么却要回玄天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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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大胆默然片刻,才抬起头来,低声的答道:“师叔是非常之人,自然有非常的志向,可是大胆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做不来师叔这样的英雄,能在玄天观中作一个小小道士,已经知足了。”
“你……”娄小毛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了许久才破口大骂道:“滚!赶紧给老子滚得远远的,烂泥就是烂泥,永远也不可能糊在墙上!”
陈大胆又向娄小毛磕了个头,哑着声音道:“师叔保重,大胆走了。”
“滚!”娄小毛大吼着,忽的又叫住了陈大胆,恶狠狠的问道:“当初离观下山时,你又为何一定要跟在我身后?”
陈大胆的头垂的低低,道:“大胆从未出过远门,也不知该往哪里去,所以……所以才会跟在师叔的身后,本想这跟师叔学习如何将大胆的胆子练大的,可是大胆太笨了,怎么也学不好,总是惹得师叔生气,都是大胆不好。”说着话他又对着娄小毛躬身行了一礼。
陈大胆走了,他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远方官道的尽头。
虽然娄小毛一直都不喜欢性格懦弱胆小的陈大胆,然而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已然变成一种习惯,习惯是可怕的,即使性格坚毅刚强如娄小毛,此时也不禁自心底里生出一股孤独的感觉,木然的站在原地,久久不语。
“小毛……”小翠轻轻的唤道,她能够理解娄小毛此时的心情,曾经在那座荒山鬼寺中孤独的度过百余岁月的她,分外的知晓这种孤独的难言滋味。
“我没事,不过是志不同道不合罢了,这个胆小鬼走了也好,省得将来被他拖了我的后腿。”娄小毛一如既往的嘴硬道。
小翠默然了片刻,才缓缓道:“以前我小看陈大胆了,他是一个真正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人,只从这一点而言,他并不比小毛你差。”
娄小毛忽的蹲下身来,靠坐在一棵树下,隔了许久方才默默的点首,口中喃喃着道:“或许……你说的也有道理。”
一人一鬼沉默了许久,小翠道:“陈大胆做他的小道士去了,小毛你呢?”
“我?”娄小毛被问的一愣,默然片刻,忽的自眼中射出两道锐利的精光,一字一顿的傲然道:“问这种蠢问题,我娄小毛自然是要做我的大英雄了!”
注一:唐时物质文明极大丰富,贞观年间五文钱可买一斗米斤),到了开元盛世,更是跌到了3-4文一斗米,然而到了唐开元中后期,发生了严重的通货膨胀,米价涨到了三倍达到了10文一斗,悬赏金额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另注,唐初时一贯约等于四千余元人民币,经过开元中期剧烈的通货膨胀后,至天宝初年,一贯钱约等于两千六百余元人民币。
注二:唐代的县官不分大小统称令。京县令,正五品上;畿县令,正六品上;上县令,从六品上;中县令,正七品上;中下县令,从七品上;下县令,从七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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