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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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十多天的时间可能是全阿波罗星系人最繁忙也是最紧张的日子,各个星球的人们或有条不紊或手忙脚乱地准备着撤离。对星际开发至关重要的大量战略物资已先期打包推入卫星高轨道,所有飞船无论大小用途,都检修完毕加足燃料。有些性急的人早早地就转移到了太空,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外圈补给站、观测站,如今都人满为患,遑论太空城。
忧心忡忡的人们一边忙碌着,一边还关心着太空中传来的消息。陨星SS-800的运行轨道经过多次验算,将要撞击洛基星是确定无疑了。担负“拖网行动”的抹香鲸号飞船载人12名,已经在驶往陨星途中,目标是在陨星上固定25个火箭发动机,用这25个火箭的推力把它推里原有轨道,新的轨道将恰好安全穿过丘比特星上空的一个空旷区域,飞离丘比特星系;负责“飞箭行动”的虎鲨号飞船,乘员7名,载有两枚低辐射核弹,也已出发。它的使命是:一旦抹香鲸号因某种原因而未能完成任务,或者SS-800的轨道改变没有到位,仍有发生撞击的可能,则用核弹摧毁陨星.
虎鲨号的任务是高度机密的,原因是各星球的民间“反核”势力强大,那帮绿色和平卫士不好惹。联合卫队对外宣称虎鲨号是抹香鲸号的“影子”,即与之执行相同任务,是一艘备用的飞船。然而这却引来了另一方面的批评:有人评价联合卫队的计划中,虎鲨号完全是多余的,如果抹香鲸号不能完成使命,错过最佳时间的虎鲨号更加难以成功;计划中没有核弹炸毁SS-800的安排是愚蠢的。
社会就是这样,你不可能讨好每一个人。
乞力马扎罗星,入夜。格蕾丝•安塔尔轻轻推开家门,三岁的女儿在小床上睡得正香,机器人阿波在一旁发呆。格蕾丝进门脱下大衣,阿波高兴地迎过来,胸前红光大闪,表示它的兴奋。
格蕾丝吻了吻睡着的女儿,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十天了,没有好好睡个觉,也没机会回家。她戴起无线耳机打开电视,电视里几个频道都是音乐节目。看来电视公司也没心思了,她想。事情比一般人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她知道,议员们知道,可不能说。
她不能对一个冒冒失失跑来向她要飞船座位的人说,乞力马扎罗星有350万人,而所有飞船只能解决270万人的撤离;她更不能说,即使这350万人全部撤离到太空,所带的生活资料仅能维持他们200天的低水平生存。
这些,一般人不可能知道得很详细,但人们还是能隐隐约约感受到某些迹象。两天内已经发生几起骚乱了,此时的整个社会象是高山上松动的雪层,稍有风吹草动就有崩溃的危险。……一切只能期待联合卫队的行动获得成功了。否则,全乞力马扎罗星,甚至全阿波罗星系幸存者无几,造成毁灭结果的,将不仅是陨星的爆炸,还有人们为生存而爆发的……杀戮。今天的阿波罗星人已不再纪律严明,勇于牺牲了。那个李老先生竟认为今天的阿波罗文明更有生命力!……有消息说,阿尔卑斯星秘密圈定了一个10%的精英人群,如果灾难不能避免,倾全星球之力将仅保证这10%的人的生存,余者各凭天命。对此事汉斯•威尔逊议长讳莫如深,但并非全无可能,而且客观地说,这一计划也许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吧,可这不符合乞力马扎罗星的传统。
不知道喜马拉雅星人怎么办,飞船上仅有一个空位的时候,他们是载人呢,还是让金丝猴上太空?
格蕾丝的耳机里播放着阿波罗星系最优美的音乐,可她没听进去。原以为回到家中偷闲几个小时,能将心静一静,可……好像也没用。她烦躁地换了电视频道。
尼罗河电视台的著名节目主持人甜妮出现在荧屏上。甜妮的脸上仍带着人们再熟悉不过的微笑,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满是忧伤。她用迷倒千万人的甜美嗓音说道:
“亲爱的朋友们,我很难过地告诉大家,前往陨星SS-800的联合卫队虎鲨号飞船二十分钟前发生爆炸,爆炸原因正在调查之中。船上7名乘员无一生还,他们是船长苏珊•鲍,副船长乔•文森特,领航员罗英杰……现在,全阿波罗人的命运就看抹香鲸号飞船‘拖网行动’的成败了,也许一个如此灿烂文明的存在与毁灭,就决定在几十秒内,一念之间……热爱生命的朋友们啊,”甜妮忽然轻声抽泣起来,美丽的大眼睛中含着晶莹的泪花。“不论您是否相信神明,也不论您信奉什么神灵,让我们来一同为殉难太空的英雄祈祷,为人类的命运祈祷吧!”

格蕾丝•安塔尔的心一阵阵地缩紧,不祥的预感笼上心头。
依诺又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感到头痛稍好了一点,眼睛虽然还有些模糊,但已不那么疼了。他拿下放在自己额头的冰袋,坐起身来。
知觉和记忆一同慢慢回到依诺身上。现在是什么时间了?除了他,生活区一个人也没有,宇航员们是到前舱准备“拖网行动”了吧,连那个大眼睛的女医官丽莎•柯可尔也不在。想到再不能见到她,依诺不禁一阵茫然。
他看了一下时间。按照依•谢伦主教的计划,抹香鲸号飞船必须在飞行途中爆炸——虎鲨号这时候应该已经消失了吧——如果不是眼移植手术出了问题,依诺也该早已完成了计划。
依诺走出有些微离心力的生活舱,向后舱游动。
代号SS——800的巨大陨星此时正缓缓靠近抹香鲸号,从舰桥上用肉眼就可以看到它灰黑色表面和上面弹孔般的微流星撞击痕迹;小行星撞击造成新断面呈奇异的黄绿色。看着这个给阿波罗星系带来无比恐慌的家伙,杨克忽然有一种感慨。它来自宇宙深处,流浪了有多少年了?一亿年,十亿年,还是一百亿年?
在船长霍•德玛少校的指挥下,宇航员们有条不紊地工作着,主引擎已经熄火,辅助引擎在光脑控制下正引导飞船向SS-800着陆;杨克、尤妮和其他三人进了隔离舱,气压已降到百分之一兆帕;装有25枚火箭的载物舱舱门也即将打开。
依诺终于游到了后舱主反应堆处,一路上干掉了三个自动报警器。他没有经过宇航训练,仍不习惯太空船上的失重,克服着强烈的逆呕感。
依诺手中有一个简单的工具可以切断主反应堆的控制电路,那样,几十秒后反应堆就会升温爆炸,象一个核弹般——事实上,如果真的那样的话,倒也好了,虽然抹香鲸飞船全体人员牺牲,但已非常靠近的SS-800也将被推离轨道了。然而……
依诺握着切割器的手正要向下用力的时候,忽然想到了那个大眼睛的姑娘,丽莎•柯可尔,他的心一阵刺痛,手也颤抖起来。“我为什么要杀死她呢,”他想,只要让飞船不能工作就行了。
依诺找到了总动力电路,这是一条深冷保护的超导导线。他深吸一口气,切了下去。
电路中极其强大的电流忽然受了阻碍,狂乱地奔流起来,通过切割器,击穿了依诺手套上薄薄的绝缘层。在那一瞬间,依诺脑海中出现的圣火幻化成了丽莎•柯可尔的形象。
数千安培的电流流过他的身体,将他和他周围几个平方米的一切物质化成了气态。同一瞬间,飞船舰桥上一片漆黑,所有机械、仪表都失了动力,飞船在没有控制的情况下剧烈地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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